起碼那抹天邊的金光似乎是與雪雲閣這一乾人脫不了關系。

　　“所以明日午時雪雲閣再宣布自封。”傾歌轉頭看了看已經全亮的天，“……或者應該說是今日午時，封個七天應該不會引起懷疑，時間也差不多剛好。”

　　“能不能提早到寅時?”展雲傲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什麽時候被當場抓獲，現在想到之前楊牧的眼神都有些發怵。

　　白流連嘖了一聲，“你這樣只會加重懷疑。我們雪雲閣什麽時候一大早宣布自封過?開都沒開，封個什麽！”

　　“我能不能提個問?”另一邊的秦獲也相當，“我好像沒發現雪雲閣什麽時候開張過。”

　　這倒是一個問題。

　　或者說，他壓根就還沒弄明白這麽個富麗堂皇的地方究竟是做什麽用處的。目前看來顯著的只有少主裝逼、傳播謠言、還有宋成蔭之前講的可能要送那個什麽草……

　　“這麽一想，確實如此。”白流連鄭重道，同時轉向傾歌，“師父……傾歌姐，咱們要說哪個版本?”

　　秦獲眉毛一挑，畢竟這麽明目張膽的串供還真挺少見，而且白流連這說走嘴說得也有些刻意。這白流連擺明了就是已經有了結論。

　　作為被征求意見的對象，傾歌也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顯然對自己這位狀態介於靠譜和不靠譜之間的徒弟有些頭疼。

　　“你這幾日來進雪雲閣走的其實都是後門。”傾歌斟酌片刻，抬手指向樓閣門庭的方向，親自作解，“另一側以內才是真正對外開放的地方。雖然和很久以前大有不同，但明面上雪雲閣仍舊是歌舞升平之地，可以飲酒作樂，至於暗地裡……”

　　“哪那麽多好講的，就是個議事廳。”展雲傲在旁邊道。

　　“甭打岔。”傾歌往旁一瞥，白流連就接收到指令似地去捂展雲傲的嘴，“我不知道小宋有沒有跟你說過，雪雲閣其實是法寶的這件事。只是內部的靈力不會直接與外界接軌這一點，就能保證外部的人絕無可能探查到內裡，因此在保守秘密方面很有成效。”

　　“還有一些裝模作樣的小隔間。”展雲傲還沒吸取教訓，這回則是長老覺得好玩，前來摸他的頭。

　　無鋒城面積很大，除了其中風雲變幻的勢力恩怨，也伴隨一些甚至和外部城鎮有關的爭端。比如先前遇見過的袁家員外，主要勢力其實就聚集在城外，也掌握著其中大片良田和產業。

　　賦能不同，他們也許不會和內部渡山盟千光會兩大勢力有這樣直接的衝突，但總歸也有各處的爭執和難處。

　　需要從中調停，也就需要比較私密的議事空間。既不偏於一方，又能保障安全，這就是雪雲閣的妙用。

　　大勢力如此，小勢力也自然如是。

　　只因靈力靈術的千變萬化，妙用無窮，讓保密這件事在世上都成了稀罕之物。

　　白流連聳聳肩，“當然，內部也有防止敗露的小小措施。不可能隨意暴露客戶的秘密，當然也不能隨便暴露自己的秘密。”

　　她又衝著宋成蔭眨眨眼，讓宋成蔭也了然。

　　這意思是他們其實知道他在桌上做的小動作，只是覺得無傷大雅，或者比較信任。但這也讓宋成蔭若有所思。

　　“所以雪雲閣的封閉也是慣例，隻為自查確保沒有隱患。”傾歌一歎，“雖然沒有明碼標價寫在紙上，但這種暗處功能城裡人都心照不宣。城外來客隻以為是邊陲附庸風雅而不在意，但每逢開啟之日，雪雲閣都是眾人雲集——也能探聽到很多不同的消息。

”　　世上有太多人懷揣著秘密，而雪雲閣是一個能保守秘密的場所，也是能讓想要交易消息的人掩人耳目的所在。

　　一旁安靜了很久的長老左右看看一時陷入安靜眾人，便站起身，“我去檢查檢查封印陣法的狀態。人老了，可是會困的。”

　　“您懂陣法?”宋成蔭有些訝異。

　　“只是見得多。”長老一揮手，對宋成蔭這文質彬彬的年輕人還算挺慈眉善目，“我家老頭子以前就做的這個，我看門看得也久，多少能分辨出有沒有什麽變化。”

　　她似乎也不想多說。而白流連見狀也連忙起身，站起來回頭看了一眼，又把展雲傲也拽上。

　　“拉我幹嘛?”展雲傲很委屈，他明明在這坐得挺舒坦的。

　　白流連想了想也沒琢磨出什麽正當理由，隻得轉移話題斥道，“你看看你都懶成什麽樣了，趕緊去林子裡練劍！”

　　“以前不是說不用我……”

　　“都幾歲了還這麽愛偷懶，閣主在這都得把你罵一頓，我不過是代替行事……”

　　眼見著這三個人分別走遠，宋成蔭也看向傾歌。

　　“您是還有話要說?”

　　畢竟同輩論交的白流連一句師父都實際叫出了口，實際輩分擺在那，宋成蔭也拿不準要不要和之前一樣跟著稱呼。而秦獲這時也站起身，主要是因為草葉上晨間的露水實在太多。

　　現在四人本該剛好佔據一桌，但秦獲卻沒有立刻坐下，主要是正值清晨，他又已經有那麽一會兒沒活動筋骨，實在需要站起身提提神。

　　“當然是關於魂仙草的事。”傾歌眉眼一彎，“我要問問這位小兄弟怎麽考慮——當然，還有之前來不及詳述的詳情。”

　　“願聞其詳。”秦獲主動開口。

　　之前時間有限，即使是宋成蔭跟自己講過，也只是一個大概。

　　“可能要從很久以前說起，把小展支走也是為了讓他不要搗亂，客觀一些。”傾歌笑道，“那是十二年前的事，我還沒進入雪雲閣，展家也沒有駐留此地——他們在外逃亡，去到了驍風城。”

　　十二年前，展雲傲年僅六歲，作為養女的白流連其實也在場，剛因母喪被父親送到了相熟的展肆手上撫養。

　　當時的生活並不安定。雖然其中父母都能稱得上一方強者，也相應的因為一些恩怨遭了追殺圍剿，其中展父更是遭了毒手，身受重傷，一家人陷入兩難的境地。

　　驍風城內藏有追兵，也知道這位展家家主身負奇毒，往外卻沒有醫師可見。雖然展肆有一個在戮魂宗修行毒理的親生弟弟，但當時他正在閉關，海外的戮魂宗又實在路途遙遠、無處尋覓。

　　就在展肆性命垂危之際，驍風城外魂市的傳說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那是因為坐落於濱海區域的浩瀚沙漠。因為地理位置很是出奇，以外一片領地都常年存在這樣的傳聞。

　　據說，在茫茫黃沙之間，存在著一個名為噬靈域的所在，而魂市正坐落其中。魂市裡混跡著諸多能人奇士，設施一應俱全。

　　最重要的一點在於，噬靈域內因為不知名的理由，杜絕一切靈力的收放。也就是說，沒有正常的靈修能在裡面打架埋伏，甚至本能排斥這種會讓他們失去仰賴力量的所在。

　　唯一的缺點就是魂市蹤跡難尋，沒有人能繪出具體的位置，因為連繪圖師賴以探查的靈力都無法用以突破黃沙遮蓋視野的屏障，所知只是在這瀚海中走到極處，魂市也許就會現形在眼前。

　　而這也是僅剩的方法。於是展雲傲的母親穆瀟先把兩個孩子和丈夫安頓在城外鎮子裡，孤身一人前往魂市，而不過半日以後，她就帶回了魂市中出診的醫師。

　　一名自稱蕭世的醫師，一個魂市裡的殘魂。

　　按照常理，魂市中的醫師不能也不該出診，而蕭世似乎有些特別，也提出了一個常理上有些奇特的要求——此次出行不超過三日，三日以內他也會解決展肆身上的余毒，然後即刻離開啟程。

　　療程也很順利。

　　殘魂在噬靈域外不太凝視，於是由他指點著一番操作，自以為聽過展肆弟弟的講解就對藥理有想法的穆瀟眼花繚亂，但也能勉強跟上指示如實照做。

　　而第一天展肆的症狀就大有緩解，第三天更是余毒全清。

　　花費總共不過是這位醫師從自家拿了幾位藥草。還單是聽了穆瀟一開始到魂市時的描述，急匆匆在趕來前隨手抓的藥。

　　而與此同時，這位蕭醫師也和兩位小的混得不錯。

　　白流連原本出自書香世家，以前沒有被教導靈術，彼時剛剛開始借助靈石引靈入體，整天忙著不出院子，偶然被指點了幾句就大徹大悟，修行成功再出關便不見了醫師人影。

　　和醫師混的久的卻是六歲的展雲傲，第一日還沒心沒肺忙著在親爹病榻前守著來逃避修煉，第三日拽著人家衣襟不肯放人。

　　但也正是他纏著人撒嬌打滾，才問出這位不是專職的醫師而是現今罕見的丹師，不過是剛好更精通藥理，可以行醫罷了。

　　無論如何，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蕭世就這麽成了展家的救命恩人。但即使是這種恩情，當時的蕭世卻也沒有取診金。

　　“為什麽?”秦獲第一個很是好奇。

　　“根據閣主的說法，她最後才想起來有這個東西， 自己無法定奪便向丹師提問。”傾歌一攤手，“結果丹師也想不出來要什麽，所以閣主所幸讓丹師在臨時住所和界石裡隨便挑一樣，哪知道人家看了一圈婉言謝絕，主要找不到喜歡的，又怕佔了住地空間。”

　　宋成蔭若有所悟:“所以有關那魂仙草和展少閣主……”

　　傾歌點了點頭:“聽到這話，小展可不樂意，聽說殘魂不能長留是因為魂力不足，又在那幾天讓人家講了很多靈藥知識，就追著人家丹師跑，問要用什麽藥草才能讓他一直待在外頭。”

　　具體交流的詳情不得而知，畢竟六歲的展雲傲也有自己的面子和倔強，不肯交代自己出去後究竟死纏爛打了一些什麽。

　　“我記得閣主還給我講過當時的趣事，”傾歌輕笑一聲，“當時小展記事後就去過一次城裡，老惦記著裡面的糖人。結果一家子要到城外避難，就饞的不得了。結果人家丹師憑空給他變了一個，閣主一直認為是這件事讓他對人家死心塌地。”

　　作為一個糖人就能拐走了的孩子，展雲傲倒也表裡如一。

　　無論如歌結果在於，展雲傲後來一直到現在，都堅持要把魂仙草送到這位蕭大哥的手上，作為幼年約定的一部分。

　　“真是誠心可鑒。”宋成蔭一摸下巴。

　　“真的是……”秦獲嘖了一聲，但也從旁附和，“確實。”

　　不得不說，勇氣可嘉、志氣很足。

　　除了整體表現確實像個二傻子，現在還主動接手了一個爛攤子。

　　但動機還算值得讚賞，畢竟始終如一殊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