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喬納森沉聲道。

　　卡爾咧開嘴，黑色的皮膚襯著牙齒發白，仿佛手電筒的光全吸進牙齒裡了。

　　“我們可能都迷失了。”他的聲音從齒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

　　“這改變不了你是罪人的事實。”喬納森冷冷地說。

　　“那就開槍吧！”卡爾突然吼起來，“開槍啊！”

　　喬納森心裡跳了一下，他食指緊緊扣著扳機，感到了一股力量的阻滯，好像扳機生鏽了，無法輕易扣下。而那股力量，稍加體會，來自深處。深處突然一個聲音說:這是夢啊，卡爾·馬龍已經死了。你記得嗎?他已經死了。

　　聲音如蚊蚋由心底盤旋而上，嗡嗡地飛到了耳邊。“你記得嗎?他已經死了。沒必要再殺他一次。”

　　喬納森眉頭突然蹙了一下，這稍縱即逝的微小動作被卡爾·馬龍抓住了，他趁勢一拳揮過去，打中了喬納森握著槍的手。槍飛出去，與此同時，喬納森感到下腰遭到一記重拳，倒在地上。當他從劇痛中緩過神來時，一道光打在他臉上，他眼睛一睜，便見卡爾·馬龍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拿著他的佩槍，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指著他。

　　黑色的臉上浮著宛若冰冷沼澤般的獰笑。

　　“我不介意再殺一個警察。”卡爾·馬龍咬牙切齒地說。

　　“哥譚市不是沒有死刑，是不輕易使用死刑。你要是這麽頑固不化，可能就是三十年來第一個品嘗死刑滋味的混蛋了。”喬納森·陳冷靜地說。

　　“媽的啊，老子每次進監獄，監獄裡都有人死。每次出來我都幸慶自己活著走出來。監獄不是讓人變好的地方。他當然不會讓人變好，一群惡徒聚在一起，能有什麽他媽的好事?”

　　“你能認識到自己是惡徒，說明你還有救。”

　　“哈哈哈，根本沒人懺悔。因這這全是他媽的上帝的錯。所以，警官，你去死吧！”

　　卡爾·馬龍突然扣下了扳機。

　　隨著一聲砰，喬納森的心臟猛地躥了起來，他清晰的感覺到子彈挨著臉頰衝進了厚厚的腐殖層裡。

　　“滋味什麽樣?這次就是真的了。”卡爾說著，槍口對準了喬納森的眉心，“真可惜，這樣死得太快了，你根本來不及體會死亡的感覺。不過，爺沒耐心陪你玩。”

　　喬納森突然說:“馬龍，其實你已經死了。在夢之外的世界，你根本沒機會站在我面前。”

　　果然，卡爾·馬龍一愣。喬納森抓住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抱住卡爾的小腿，用力一扳，卡爾壯實的身體悶然倒了下去。槍不知道掉在了那裡。喬納森便一拳揮過去，打在卡爾的胸口上，卡爾發出一聲痛呼後，也一拳揮過來。

　　兩人打成一團。

　　雨仍然傾盆如幕，手電筒深陷進了枯枝殘葉裡，散出越來越弱的光。

　　風繼續號叫著，如萬千的野獸的嚎叫。仿佛在看不見的黑暗裡，群獸正圍觀著這場決逐。它們在為各自的王呐喊。

　　忽然，光消失了。

　　整個世界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喬納森看不到卡爾了，隻感到卡爾的拳頭揮了過來，又一次打在他臉上。他又一次還以拳頭，更加迅猛和無情。

　　卡爾·馬龍明明受了槍傷，怎麽還有這麽大的力氣?

　　是求生的本能激發了他瘋狂反擊的全部潛能嗎?

　　他像一頭野獸咆哮著——似乎真的變成了野獸。

　　喬納森猛地撲了個空，撞到了樹上，

他痛呼一聲，抱住頭，感到額頭一陣溫熱，接著那股溫熱的氣息被雨水衝散。此時，他聽到卡爾也發出一聲嚎叫，然後一切歸於了寂靜。　　他跪在了地上，後背靠著了樹乾，頓時間感到身體的每一處都像在抽搐。遲來的痛感令他痛不欲生，身體就像纏在了車輪上，關節被打斷，沿著車輪纏繞著。除此之外，雨如鞭子一樣抽著本以痛苦不堪的身體。

　　這是在夢裡嗎?

　　為什麽還不醒來?

　　“喬納森，你這個混蛋，喝這麽多，喝死你啊！”他吼完，瞬間失去了意識。

　　在雨變大不久，詹姆斯等人就撤出了森林。他們進入森林，並沒有走多遠，在確定這樣的天氣不適合搜索後，他們決定撤退，並且將卡爾·馬龍逃入森林的情況匯報給了警局總部和森林警察。

　　這樣的天氣，貿然進入森林， 很容易迷路，增加警員的人身危險。過去，很多人在森林裡消失後就再也沒出現了。

　　雨停後，哥譚市警局和森林警察將會聯合進入森林，從陸地到空中對方圓五英裡以內的森林進行搜索。之所以是五英裡以內，是警方估計以卡爾目前受傷的狀況，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出五英裡以外。而如此大的風雨，就是長了翅膀，也難以高飛。雨會增加羽毛的厚重，風會對翅膀形成強大的阻力。在這樣的天氣裡任何一種大型鳥都不會貿然飛行。另，進入森林後，沒有參照物，沒有路，加上人與生俱來對森林的恐懼，會很容易在一個地方轉圈。

　　詹姆斯與森林警察聯系完，突然發現喬納森·陳不見了。他趕緊叫警員們確認一下還有沒有人失蹤。

　　結果只有喬納森·陳失蹤了。

　　詹姆斯趕緊給陳打了電話，撥了幾次都是信號不通。要麽是惡劣的天氣對信號造成了干擾，要麽喬納森·陳遭遇了不測，或誤入了森林深處。

　　詹姆斯再度聯系森林警察，稱有警探在森林裡失蹤了，他報上了失蹤警探的名字。

　　在焦急的等待中，他朝東邊的地平線上望去。地平線上還很黑，沒有絲毫的天光。然而，他手腕上的表顯示現在已經過了四點。以往的晴朗天氣，天邊這時開始翻起魚肚白，太陽的光芒不久後從宇宙的深處透過黑暗，在天邊映出一片紫紅，此時，天邊的地平線就像燒紅的鍋底。

　　忽然，幾道光出現在雨幕裡，光很快近了，出現在詹姆斯視野裡的正是森林警察派來的緊急救援直升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