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新】 ,! 或許其他醫生在遇到這樣的阻力時會選擇放棄,尤其是經歷了現代醫學系統的各方面的約束和教育之後,自保似乎就成了所有醫生都該具備的基本被動技能。
卡維雖然已經有了不俗的地位,但在軍政漩渦中仍然很渺小。
拉明有的不僅僅是副元帥頭銜,還有布來希特大公的人脈關系。而這種關系是世代貴族家世積累下的,不可能是一對一的單線,而是一張聯系著大量達官顯貴的致密關系網。
從理性角度來看,走近拉明肯定比和他唱反調要來得舒服。任何外科醫生都沒必要為了一個平民士兵把自己的軍政資源擺上賭桌,去迎接一場輸多勝少的賭局。
至少也得保持中立才對。
但卡維的本性讓他不可能放棄這位病人,在他的認知中,既然已經做了檢查,那就是自己的病人。自己的病人不可能不管,就算搭上那些別人極為看中的東西也沒關系。
只有自己醫術和完成手術後的成就感才是他生活的源動力。
這讓卡維在其他人心中的定位很奇怪,普通人覺得他怪,像拉明這樣的人覺得他蠢,而同為外科醫生的多尼爾森則會覺得他非常固執。
“你為了糾結一個普通士兵的診斷治療,就願意和拉明副元帥對著乾?”
多尼爾森其實並非太針對卡維,他有外科醫生的自尊心,被人搶走病人,被人用醫術來壓製肯定會覺得不爽。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執行拉明的命令。
只要拉明點頭,他會毫不猶豫地放手。
可惜,卡維的操作走了個急轉彎,把多尼爾森給整不會了。甚至之後都不再和他廢話,而是把事情交給了自己的護衛隊長去處理:“去問問拉明副元帥,能不能從他的部隊裡挑個優秀士兵來給我的護衛隊補充人數。”
隊長眨眨眼,抬頭看了眼多尼爾森臉上奇怪的表情,小聲問道:“要是副元帥不肯呢?”
卡維清了清嗓子,拍拍他的肩膀:“想想你的護衛隊是怎麽組成的,再想想你們接到的是什麽命令,又是誰給的命令......懂我的意思了麽?”
“是!中將閣下!
!”
隊長快速扶了下帽簷,轉身離開了手術室,卡維也很快選擇離開:“我就不打擾多尼爾森醫生的手術了,告辭。”
護衛隊是弗朗茨親自下的命令,唯一的要求就是保護卡維的安全。這讓卡維從一開始提出要求甚至是請求的一方,迅速完成了彎道超車,把多尼爾森踢出了整個事件的中心。
如果是普通手術,多尼爾森倒也無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可現在卡維當著他面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概念:膽囊炎,並且還給出了病因和治療方法。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用那位病人的醫治權當籌碼套話,卡維就走了。
多尼爾森內心很掙扎。
他知道卡維的厲害,沒有一位外科醫生會在看到卡維的技術後還能大言不慚地硬說自己比他強。所以這讓多尼爾森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心理,既不想低聲下氣,又想學到一些新思路。
骨鋸的鋸條卡在骨頭裡足足過了15秒,他選擇暫停這台手術。
“卡維醫生!”
“恩?”見多尼爾森跟著跑出手術室,卡維很驚訝,“還有別的事兒麽?”
“我想問問你對所謂膽囊炎的理解,為什麽那個病人是膽囊炎?”多尼爾森問道,“教科書上很少提及膽囊,解剖對它的了解也很有限,所以......”
卡維攔住了他:“你不是正在做截肢手術麽?”
“......額,我見你要走,就想出來問問。”多尼爾森沒太在意這點,只是繼續說道,“膽囊結石真的能產生炎症麽?會不會是膽囊本身就有其他病變,所以才產生了炎症?或者是有其他原因?”
“不管是什麽病因,如果膽囊炎發展到這種程度都要做切除。”卡維說得很簡潔也很模湖,因為他也不知道肚子裡是個什麽情況,沒辦法輕易下結論。
“你選擇膽囊切除是不是太武斷了?”多尼爾森雖然性格和卡維不和,但在外科方面還是有自己理解的,“直接切掉膽囊是不是會影響病人的日常生活?還有膽囊和肝髒之間的解剖結構太複雜了,血管、膽管還有亂七八糟的結締組織,遊離這些結構非常困難......”
卡維倒是同意他的這些觀點。
在19世紀後期,在膽囊切除實現的那些日子裡,遇到急性膽囊炎切不切膽囊一直都有爭論。甚至到了現代外科,在有技術的加持下,這也是肝膽外科爭論的焦點。【1】
但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普通的舊時代外科醫生。
“這些事兒和你無關。”卡維語氣平和,沒有要打他臉的意思,“我不是針對你剛才的態度,而是真的想告訴你一個事實,一個外科醫生該謹記的原則。”
“原則?什麽原則?”
“手術沒完成就別下手術台!”卡維上下打量著他,告戒道,“雖然我欣賞你能遵守我提出的消毒概念,但離開了手術台中央的清潔區,現在你的手套、皮裙、口罩都是髒的,回去就得全換掉。”
多尼爾森本來對無菌概念就不熟,只是單純按照流程照辦罷了。現在注意力跑偏,這才反應過來:“額,確實要換。”
“一個成熟的外科醫生是不會把病人放在手術台上不管的。”卡維歎了口氣,“如果你那麽在意膽囊炎的治療,可以選擇以後來維也納找我,格拉茨離首都也不遠。”
......
卡維想到的辦法非常有效。
對拉明而言,只要別管到他,別說一個士兵,就算直接從他這裡抽掉走十個人也沒關系。真正影響這台手術的關鍵因素並不是他,而是怎麽從兵營去加布倫茨市中心。
“騎兵隨時都要進入戰鬥準備狀態,沒辦法讓出馬匹。”
這是拉明給的答覆,不是他刁難卡維,而是西線的戰鬥形勢比他想的殘酷得多:“你的馬車呢?你來這兒難道是步行?”
“病人需要平臥,我們的馬車塞不下那麽多人。”卡維說道,“如果副元帥真的在意馬匹,我可以到了市中心之後讓護衛隊隊員把馬匹送回來。”
拉明歎了口氣:“行吧,讓騎兵隊給你兩匹馬,請你務必盡快歸還!”
“知道了。”
說到底大家都是為帝國辦事,個性方面肯定會有衝突,也都會有私心,但只要別做得太出格卡維還算能忍。所以在之後的“打小報告”環節裡,卡維還是澹化了拉明的跋扈,沒有把事情說死。【2】
但這一路從兵營去往市中心卻並不太平,甚至還遇到了搶劫土匪,還好有護衛保護才有驚無險。
等卡維等人來到加布倫茨,才知道這種搶劫土匪完全就是被戰爭逼出來的。
這兒經歷過普魯士好幾輪進攻,街道上能看到大量彈坑,毀滅性雖不及現代戰爭武器,但也足夠讓平民失去自己的家園。而奧地利的駐軍也直接打破了他的生活,民房被征用,所有的一切都要為戰爭服務。
馬車把卡維直接送到了這家所謂的“中心醫院”,其實就和兵營的臨時救護所差不多。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住宿條件,但其實差別並不大,肮髒的民房並不比野外帳篷高級,有時候還會因為通風限制讓室內變得更髒。
不過比起拉明的第六軍,這兒的部隊可要聽話許多。
原因還是在於統帥的身份,拉明是副元帥,自然有不理睬卡維的資本。而市中心的奧薩聯軍中有相當一部分是薩克森王**隊,本身戰力就不強,而剩余的那些奧地利軍隊早早被打散了建制,也沒有高級軍官坐鎮。
原則上來說,他們也受拉明的指揮,之所以被放在市中心,完全是因為拉明看準了普魯士要攻擊城市,被他拿來擋刀用的。
和去兵營救護所不同,卡維下了馬車直接就去了手術室,因為有尹格納茨這位資深的外科總醫師在,沒有人會擋路。事實也正如他預料的那樣,尹格納茨完全接管了這兒的手術室。
“尹格納茨老師,情況怎麽樣?”
“你來了啊......”尹格納茨聽聲音就知道是卡維,兩眼仍然緊盯著自己手裡的小腸,“情況不太好啊,傷兵太多了。”
卡維環視四周,原本隻放了一張手術台的房間被硬塞進了三張,節約了空間成本和消毒成本,算是尹格納茨來這兒之後的最大的轉變。
但只要是能上手術台的醫生,基本都在台上,而房間外準備接受手術的早已排起了長龍。
“還有手術台麽?”
“沒了。”尹格納茨搖搖頭,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你要用?”
“對,有個膽囊炎的士兵需要立刻手術。”卡維說道,“手術不難,給我一個小時就能做好。”
尹格納茨腦子是亂的,不僅僅是身前這台腹腔火器傷讓他頭疼,更是對卡維所說的膽囊炎打滿了問號。一個從沒聽過的單詞,還能說出手術時間,這太奇怪了......
不過現在他沒精力去關心這些:“等等吧,或許可以找其他人給你勻個空位子出來。盧修斯,你這兒還有多久?”
“我剛打開他的大腿,還得過一段時間。”
“布托呢?”
“再給我半小時。”
“裡克,快去隔壁手術室問問......”
“算了!”卡維沒讓助手離開手術台,他也不想搞臨時插隊這套,“我去找張床。”
“這兒可擠不下了啊。”
“房間外有空地,可以利用起來。”卡維說道,“鹽水和石炭酸都夠用吧,都給我來點。”
......
空氣中充滿了各種灰塵和細菌,戶外手術需要承擔相當大的風險。但就和費爾南那台手術一樣,卡維現在有不得不選擇戶外手術的理由,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觀眾數量。
這台手術必然會成為無人觀賞的偉大手術。
從手術準備到實行的過程都顯得異常困難,但只要周圍人肯配合,條件艱苦一些也沒多大關系。短短十分鍾,手術室門口就被士兵們用桌子和門板架起了一張臨時手術台。
所需要的石炭酸和鹽水也被送了過來。
病人被人合力抬上門板,表面的紋路肯定睡得不舒服,但好在接下去的麻醉時間會讓他忘記身體上的疼痛,安心睡上一覺。
“你叫什麽名字?”卡維在一旁清洗完雙手,然後戴上了一雙手套。
士兵疼得發抖,但還是做了回答:“羅加羅·斯科特,中將閣下。”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單純地知道病人的名字而已。”卡維讓阿莫爾給他戴上了乙醚面罩:“醒過來應該就不那麽疼了。”
“謝謝......”
看著他慢慢進入麻醉期,卡維接過了護士遞來的手術刀。
在下刀切開羅加羅的腹部皮膚之前,還是想要鄭重地提醒自己的助手們:“因為環境比較苛刻,為了防止嚴重感染,我會盡快結束手術。這對我來說無關痛癢,但對你們的要求卻非常高。請盡量集中精神,不要浪費時間。”
眾人:“是。”
“我們先取右上腹的切口進入腹腔......”
卡維的手術刀順著右側肋緣下方劃開,史上第一台膽囊切除術在手術室外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