肛周膿腫一直是一種常見病,病因無外乎自發的肛隱窩感染以及各種其他疾病造成的繼發感染。【1】
如果長期久坐,不注意保護pg這一時常需要承受全身大半體重的重要承重部位,影響周圍血供和皮膚健康,或者造成肛管破裂出血,那感染幾率就會變得很高。
以19世紀世界人民的身體素質和生活習慣,出現肛周膿腫一點都不奇怪。甚至於那些長期坐戰馬行軍打仗的貴族朋友們,都能成為這一疾病的重要組成部分。
面對這麽大的病源基數,相應的治療措施卻沒多少,主要還是缺乏抗感染和對抗基礎疾病的手段。
只有等到膿腔形成破潰並產生瘺道,才會由外科出面進行治療。
對於肛瘺形成後的外科治療,其實方法都類似,就是切開瘺道。不管是直接粗暴地用刀剪對付低位肛瘺,還是選擇用掛線處理高位肛瘺,最終目的都是切開瘺道,同時保證引流和切口的愈合。
但在法國這片土地上,肛瘺治療還存有一份獨特的歷史厚重感。
“當年偉大的太陽王機智過人、自信勇敢,他愛騎馬、愛打獵,讓歐洲都臣服於他的腳下。同時他也是2000次記錄在桉灌腸衝洗的紀錄保持者,但這一舉措讓他在1686年1月15日,得了非常嚴重的肛周腫脹。”
19日的公開手術由塞迪約教授先做開場白,內容更像角鬥場開演前的介紹詞,讓卡維有一種將要給路易十四切開pg的即視感:
“2月18日,腫脹開始蔓延、液化,並被證實為嚴重的臀部膿腫。在堅持與膿腫搏鬥了近3個月後,太陽王的臀部皮膚終於在5月2日的夜裡,承受不住膿腔內巨大的壓力,導致破裂,釋放出了大量膿液。
壓力消失,發熱退去,疼痛停止,但膿腔留下一個持續存在的瘺管,也就是肛瘺。接下去就是那位名叫查爾斯-弗朗索瓦·菲利克斯·德塔西醫生的傳奇故事了。他治好了太陽王,甚至將肛瘺切開術發展成了貴族間的一種時尚。
當時有超過30名朝臣願意做相似的手術,願意和太陽王一樣在pg和腰間纏上同款式樣的繃帶。但可惜的是,德塔西醫生沒能再拿起把柄鐮刀狀手術刀,並且早早退休回鄉下養老去了......”
卡維沒見過這種和歷史人物掛鉤的開場白,言語間,也能聽出賽迪約的態度和之前討論時完全不同。
“現在這位病人也遇到了相同的困境,但因為醫療的快速發展,已經不需要再像太陽王那樣等待兩個多月之久。”
塞迪約終於把話語權交給了卡維:“接下去將由維也納的天才外科醫生卡維,重現當年德塔西醫生的精湛技巧。”
“謝謝塞迪約教授做了如此詳盡的術前介紹。”
卡維兩手擺在身前,戴上了乾淨的手套,然後說道:“本人歷史水平相當糟糕,不清楚當初太陽王的膿腫情況。但有一點我能肯定,那就是這位農民朋友的膿腫已經非常嚴重了。
大家可以看見,紅腫區域從臀部向下蔓延到了左下肢,直到膝蓋後側,也就是膕窩上方。想要解決膿腫,就必須要徹底切開引流,把藏在體內的所有膿液全部清除乾淨。”
手術方式很簡單,只是規模比正常膿腫切開要大得多,口子也要多得多,不太符合19世紀乾淨利落的風格不符。
在場醫生對剖宮產不了解,之前手術時沒辦法開口,但卻有著豐富的肛周膿腫和肛瘺的治療經驗。
他們對於卡維這種遇事就切開的做法很不理解:“要全部切開?那切口也太大了吧。這麽大的切口術後一旦出現潰爛......哦不!是一定會出現潰爛,如此大范圍的潰爛比膿腫更可怕!”
卡維辯解道:“所以我選擇增加切口數量,將口子大小限制在5cm左右。”
“小切口也不算小了,就算是普通的戰後傷口,也有一半以上的幾率死於潰爛。”
“全部做切開處理確實太過大膽了。”
“不如嘗試一下保守治療,隻做臀部切開引流,大腿可以先暫時放一放。如果以後再有更嚴重的腫脹,再選擇切開不遲。”
卡維聽著他們七嘴八舌的建議,站在一邊直搖頭:“這種病人一定要一次性消滅所有膿腔,不然切口永遠都長不好。時間一久,切口依然會潰爛,最後別說保住左腿,說不定還是要走潰爛致死的老路。”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這不就是這種疾病的常態麽。”
“是啊,膿腫如此嚴重引發潰爛也很正常。”
“卡維醫生,醫學不能鑽牛角尖。是疾病引起了病人死亡,而不是醫生,在治療之前就要放平心態,不能太急躁。如果最後還是以死亡收場,那並不是我們醫術不行,而是膿腫本身太過猛烈,我們盡力了。”
說教很不錯,算是一種不錯的安慰劑,但這隻適用於當下的醫療環境,並不適用於卡維。
“我是來做手術展示的,不是來和諸位打嘴仗。我沒有這個義務,也沒有這個興趣。我有自己的嘗試,病人也簽了手術同意書,願意承擔所有後果。”
展示了一份以金錢為交易籌碼的書面協議後,卡維繼續說道:“外科想要發展就必然會產生巨大的代價,是發展道路上的必然,不是說一句保守治療就能避免的。
我們要做的不是小心翼翼地規避掉這種代價,尤其在代價存在與否和最後結果沒有太大關聯的時候,就更需要有人站出來。”
做法很冷血,換個角度來看就是將病人當成了手術實驗材料。但卡維的治療方法也經過了時代的檢驗,如果換成眼前這些外科醫生,胡亂創新必然不可取。
“因為是一種全新的手術方式,成果未知,會對病人造成一些無法預估的風險。”
卡維示意阿莫爾進行麻醉,然後自己又清點了一遍手術器械:“所以我給出了3000法郎的賠償建議,即手術失敗造成本人死亡,我個人願意賠付3000法郎。我個人建議如果諸位有這種創新想法的話,也應該附帶一個補償機制。”
這段話算是堵住了一小撮想要道德綁架的嘴,但卻讓一旁的塞迪約難以理解。
他臉帶微笑,壓著嗓子,小聲對卡維說道:“你可太有錢了,海綿花了2000多法郎還不夠,竟然又搞出這麽個賠償協議......”
卡維也跟著微笑:“海綿應該是主宮醫院出錢吧。”
“......就沒有治療成功後的獎勵?”
“開創全新的治療方案,算不算?”卡維反問了一句,然後安慰道,“教授每月收入將近2萬法郎,這點錢不算什麽。而且,只要做好準備工作,經過充分的動物實驗,應該可以做到最起碼的安全。”
兩人開始等待最後一輪消毒,范圍覆蓋病人整個下半身和後腰,而所需要使用的器物數量也遠超其他醫生的想象。
整整兩桶紗布和五個廣口瓶就已經夠刺激了,沒想到還有一大捆橡膠管和好幾個針筒,當然還有卡維手術的標配——水,放入了適量食鹽的清水。
“這次手術范圍會非常廣,就選用石炭酸為主要消毒劑。”卡維指著自己的口罩說道,“考慮到石炭酸的毒性,還是希望諸位盡量都戴上口罩。”
原本手術區域就被噴了不少酒精,現在再加上大量石炭酸,氣味變得異常嗆人。
“咳咳咳~~~咳咳~~~好嗆。”
“比才先生如果覺得喉嚨不適的話,可以選擇去最上層或者直接離開這裡。”卡維特別讓比才進來尋找靈感,同時也是希望他能看到醫學的發展能盡快來醫院做檢查,“畢竟這裡是手術區域。”
“沒關系,我能忍得住......”
“雖然我想和你說未必,因為接下來才是重頭戲,但......算了。”卡維看了他一眼,“可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放心放心,咳咳,只要創作好這篇,我就乖乖去你那裡做檢查。咳咳咳~~~”
......
卡維的這句話不是危言聳聽,像這種膿腔裡的膿液,氣味都不太好。普通人沒接受過這方面的“練習”,很容易受到視覺和嗅覺的雙重衝擊,出現反胃嘔吐等現象。
不過對劇場內的外科醫生們,這種惡臭也就和屍體腐爛的臭味相當罷了。
“我們從距肛緣2cm處的這個破潰口開始做擴創。”卡維只是簡單地用手術刀輕輕切開,便連忙喊道,“吸引器。”
只是在脂肪層上破開了個口子,藏在裡面的大量暗紅色液體就帶著極重的糞臭味,湧了出來。即使貝格特和達米爾岡就守在一旁,即使卡維已經提醒得非常及時了,也依然沒辦法完全擋住膿液外流。
頓時,整個手術區域都被灌滿了惡臭,並且快速向周圍擴散。
剛才還說能忍住刺鼻氣味的比才,就像被捕獵者的槍聲驚到的小鹿,上腹一陣乾嘔,趕忙用袖子擋住口鼻,另一手拿起自己的稿子和筆,飛快地跑到了觀眾席的頂層。
他沒有急著坐下,而是選擇打開了離自己最近的一扇窗戶,大口吮吸著窗外的新鮮空氣。
膿液要比他們想的更粘稠,人力吸引器的抽吸並不順暢。不管控制管口位置的是卡維,磕磕絆絆地總算過去了。
而藏在表層肌肉間的膿液離開後,暗紅色也慢慢變成了肉紅,氣味更刺鼻,藏匿的位置也更隱蔽:“差不多見底了。”
“撤掉吸引器,給我紗布。”卡維左手手指伸入切口做探查,另一手接過卡蓮給的紗布鉗,“大腿的肌肉間隙內還殘留著一些膿液......肛周肌肉也一樣。還好膿腔沒有向上擴散,要不然會慢慢滲進腹腔甚至腹膜後......拿清水過來。”
原本需要將所有區域都探查乾淨才用衝洗,但現在整個切口都被膿液汙染,卡維沒有合格的抗生素,就需要反覆做衝洗和消毒來盡量保證周圍組織的清潔。
一切都是抗生素缺乏下的無奈之舉。
“水還不夠,再去弄一些來。”
卡維繼續探查著臀部膿腔的范圍:“膿腔從旁穿破肛提肌,在直腸壁上距肛緣約7cm處產生了一個手指大小的破潰。雖然沒有直接進入腹腔,但侵佔的范圍比我們想象得還要大,向內達到了尾骨尖附近,向外到了坐骨結節......”
這是卡維見過最誇張的肛周膿腫,膿液粘稠,范圍滿布整個臀部,單靠一處5cm的切口根本達不到引流效果。
“下肢暫緩,我們先搞定臀部周圍的壞死組織。”卡維拿了把剪刀和鑷子,“赫曼,去剪一塊海綿,大小7*5cm,再拿兩根橡膠管前端做幾個小孔,然後插進海綿裡,待會兒要用。”
“明白,是負壓引流吧。”
“貝格特也去,把紗布浸入植物油中,再準備油膏,待會兒要做切口封堵。”
“知道了。”
卡維想用天然海綿、橡膠管、抽掉大量空氣的密封廣口瓶和塗上油膏的紗布,自製一種簡易的vsd負壓引流裝置。
只要做好膿腔的清洗,保證腔內盡可能的乾淨,那負壓引流就能抽走接下去的所有滲出和空氣,讓腔內維持相對無菌的狀態。這種裝置的愈合效果要比敞開引流好太多,當然價格也要高上許多。
如果vsd效果顯著,手術後只需兩天就能讓瘺管增長新組織,之後也不需要什麽抗生素,只要定期做清創換藥就行。
“這裡交給你了。”卡維把剪刀和沾著粉紅色粘漿的紗布鉗送進塞迪約的手裡,然後說道,“繼續做壞死組織的修剪,一定要把它們清除乾淨,不然過一兩個星期還得複發......”
就在他準備向紅腫的左下肢繼續做切口的時候,一旁的阿莫爾忽然開了口:“卡維醫生,病人心率上來了!”
“多少?”
“114。”
“血壓呢?”
“還在測......”
“血壓106/58,還算好。”
卡維搖搖頭,手術才剛開始,現在出現心率血壓方面的問題可不能算還好啊:“有點休克早期的樣子,卡蓮......”
卡蓮從一旁的準備台上取來輸液瓶:“在上腎上腺提取液了。”
“控制好量。”
“放心。”
卡維看向塞迪約身邊的二助:“達米爾岡,去辦公室裡拿藥,這點提取液恐怕不太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