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罷，馬小龍繼續去縫衣服，朱砂收拾完桌椅碗筷，又換上一塊蜂窩煤，擦著手走到床邊，拿起那件做好的絨衣，對著身上比量幾下，好像挺合身的。

　　“不試試?”馬小龍隨口一問，手上不停。

　　“這個，直接貼身穿嗎?”朱砂問道。

　　“對。”馬小龍道:“穿上比毛衣暖和，還輕便。”

　　“那我試試。”朱砂拿起絨衣、絨褲，去前面的臥室換衣服。

　　不一會兒，朱砂穿著粉色絨衣回來了，在客廳的牆面鏡前站定，左看看，又看看，很滿意。

　　“怎麽樣?”馬小龍看著她，雖然只是個七歲的小蘿莉，但這身材比例已是初見雛形，這兩雙大長腿，以後也不知道會夾死多少無辜的生命?

　　“挺舒服的。”朱砂面帶笑意:“尺寸也合適。”

　　“那肯定的，我可是火眼金睛，你什麽尺寸看一眼就知道。”馬小龍自得道。

　　“呵呵。”

　　朱砂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比馬小龍家的彩電大好幾圈。

　　“人間大炮一級準備……人間大炮，放！”

　　“時代戰士，前來拜訪！”

　　馬小龍抬頭瞅了一眼，《恐龍特急克塞號》，相當於九零後、零零後心目中的《奧特曼》，這年月重播次數很多，八零後的童年回憶之一。

　　轟隆隆——

　　摩托車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朱砂家門前，‘隆隆’了一會兒，熄火了。

　　聽到聲音，朱砂立即起身去開門，馬小龍沒動，門口傳來朱砂和一個成年男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是她爸，聽聲音是喝了酒，嗓門又粗又大，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

　　不一會兒，朱砂和一個男人走進來，馬小龍打眼一看。

　　好一個黑又壯的大高個，看年齡也就二十四五歲，梳著發哥的大背頭，紅光滿面，瞅著還挺帥。

　　“嘿喲，這哪來的小小子?不是朱砂經常說的馬小龍吧?”這大個看到他，一開口就是一嘴的江湖氣，讓人覺得不好惹。

　　“是我，伯伯是朱砂的爸爸?”馬小龍停下手裡的針線活，起身寒暄。

　　“對，我是朱砂的爸爸。好小子，還挺帥，怪不得能跟我家丫頭玩一塊兒去。”朱砂爸爸哈哈一笑:“坐下坐下，吃了嗎?沒吃伯伯叫飯店送點菜過來。”

　　“吃過了。”馬小龍沒急著坐下，去兌了杯溫水端給他:“伯伯你喝點水，解解酒。”

　　朱砂爸爸笑容滿面，揉揉馬小龍的頭:“好小子，會來事兒。”

　　朱砂這時候洗了一條熱毛巾，等她爸爸喝完水，一把拍她爸臉上:“今天怎麽舍得回來了?”

　　“臭丫頭。”朱砂爸爸笑罵一句，擦擦臉，道:“有個買賣談了好幾天，這不剛談完，得空回來歇歇。”

　　朱砂沒問什麽買賣，馬小龍心裡也清楚，肯定不是什麽正經買賣。

　　擦完臉，朱砂爸爸坐在沙發上，瞅著馬小龍，道:“小龍這是給朱砂縫衣服呢?”

　　“伯伯怎麽知道?”馬小龍反問。

　　“那絨布是我托人買回來的。”朱砂爸爸咧嘴笑道:“進口的，貴著呢！”

　　“還是伯伯有辦法。”馬小龍隨口奉承，對於將死之人，他向來不吝溢美之詞。

　　“這話我愛聽。”朱砂爸爸大笑片刻，問道:“聽說前段日子你還給朱砂做了一身棉衣?手藝不錯啊！家傳?”

　　“不是，興趣愛好，就是天賦高了點，隨便看看就會了。

”　　“哈哈咳……咳咳咳……”朱砂爸爸被嗆著了，咳嗽幾聲，眼淚都笑出來了:“你小子，有點意思，怪不得能跟我閨女玩一塊去。”

　　“我們一開始就玩的挺好的。”馬小龍重新撿起針線活，問道:“伯伯，你是開飯店的?”

　　“對，飯店。”朱砂爸爸從兜裡掏出一煙跟打火機，點上一根。

　　打火機看起來挺高檔，機身上有個純天然的金發碧眼大~波浪。

　　吸口煙，享受片刻，道:“以後沒事讓朱砂帶你去飯店，唱歌跳舞隨便玩。”

　　真的‘隨便’玩?我歲數小，你別騙我。

　　馬小龍乾笑兩聲應付過去。

　　朱砂把洗腳盆端過來，放她爸爸腳底下:“鞋脫了，襪子脫了，泡泡腳。”

　　“還得說我閨女。”朱砂爸爸咧嘴一笑，脫鞋，屋子裡瞬間飄出一股惡臭。

　　馬小龍吸吸鼻子:臥槽！汗腳！

　　朱砂皺著眉，一臉嫌棄的捏著她爸爸的鞋和襪子丟院裡，去前面屋子拿拖鞋。

　　馬小龍可受了罪了，屏住呼吸半分鍾，憋的小臉通紅。

　　“哈哈哈……”看他憋得難受，朱砂爸爸樂不可支。

　　“笑！臭腳丫子熏死人了。”朱砂拎著拖鞋走進來，臭罵道:“多大的人了不知道洗腳，把人熏壞了你賠啊！”

　　“嘿，爸是臭男人，腳不臭怎麽做臭男人?”

　　“……”

　　馬小龍默默觀察著他們父女的互動，感覺和普通父女沒多大區別，硬要說的話，朱砂在家裡跟媽媽似的，她爸倒成了熊孩子。

　　“小龍，聽說你考試門門滿分?”朱砂爸爸突然問道。

　　“啊?嗯。”馬小龍點頭。

　　“行，還是個狀元才，以後要是當了科學家，別忘了朱砂這個朋友。”

　　這話說的特別正經，也特別意外。

　　正給她爸洗襪子的朱砂停下手上動作，扭頭看著馬小龍。

　　“伯伯，我以後不見得當科學家。”馬小龍道。

　　“甭管當什麽吧！反正有了本事，別忘了朱砂，小時候的朋友能交一輩子，長大了交的朋友靠不住。”朱砂爸爸道。

　　“……”馬小龍點點頭:“只要朱砂不想長大了當我媳婦，她肯定是我一輩子朋友。”

　　朱砂懵了。

　　“呃……”她爸愣了一會兒，身體後仰，哈哈大笑:“臭小子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朱砂回過神來，又羞又惱:“誰想當你媳婦了?臭不要臉！”

　　“別生氣，我就隨口一說。”馬小龍趕緊賠笑。

　　“哈哈哈，想娶我閨女可沒那麽容易。”朱砂爸爸擦擦笑出來的眼淚，道:“先長本事吧！嘛時候你一年能掙個五萬塊錢，我就讓朱砂給你當媳婦。”

　　五萬?

　　馬小龍愣住，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這麽容易?”

　　“嗯?”朱砂爸爸笑聲一頓，還在羞惱的朱砂也愣了下，父女倆齊齊盯著他。

　　馬小龍反應過來，知道自己這話說大了， 放到三十年後……不，哪怕是二十年後，也有數不清的人能達到要求，但放在這個普通工人每月百來塊的八十年代末，他這口氣就有點大了。

　　“倒是伯伯看走眼了。”朱砂爸爸嘴角一咧:“不過伯伯說話算話，你嘛時候一年賺到五萬塊，我嘛時候把閨女嫁給你。”

　　“咳，伯伯你真愛開玩笑。”馬小龍可不敢把話當真，他才七歲，想娶媳婦最少得等個十五年，那時候朱砂她爸的墳頭草都兩丈高了，上哪提親去?

　　“我朱志強一口吐沫一個釘，說出去的話，就沒有做不到的。”朱志強把煙頭丟煙灰缸裡，道:“想娶我閨女就好好努力，不想娶就當朋友處著，別騎驢找馬，不然你小子沒好下場。”

　　“爸爸！”朱砂倏地起身，氣道:“少說醉話，回屋睡覺去！”

　　“嗨，爸爸這幫你把關呢！你……”

　　“我不用你！”朱砂上去就拽他胳膊。

　　“哎~嗨！”朱志強上半身一個踉蹌:“臭丫頭，別沒輕沒重的。”

　　“你走！”

　　“行行行，我走行了吧！”朱志強兩腳離開洗腳盆，踩著拖鞋，起身對馬小龍道:“小龍，伯伯先去睡了，你們玩，晚上不回去就住這兒，順便幫朱砂補補課。”

　　“呃，好。”

　　“你走！”朱砂又攆人了。

　　“你個臭丫頭，不識好人心……”朱志強搖著頭走了。

　　朱砂重重關上門，屋子裡安靜下來。

　　“阿爾塔夏公主……”

　　好吧！不安靜，就是氣氛有點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