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星·紐加哥】

　　【紐加哥第二醫院】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一日·傍晚】

　　科芬先生的狀態不是很好，他抹了一把額頭，腦海中卻不斷回想著那兩個摩門人的話語，和惡魔的交易被發現了?不應該，他確信自己一直做的都是一種引導，沒有直接用惡魔的權能去達成自己的目的，既然如此，為什麽摩門的人還會找上來?他想不明白，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就是，確實出現了兩位摩門成員，然後說出他所做的一切。

　　“海倫娜……海倫娜……”他呢喃著，不斷重複著惡魔的名字，這是科芬家族的秘密，是邦尼·科芬的秘密，這個名字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或者說，整個科芬家族，也只有他們直系才會聽說過這個名字。

　　——一粒種子，一顆蘋果，一袋氣球，一層薄膜，一縷殷紅，一串叮鈴，一絲生機，一秤公正，一次死亡，一抹新生，一場暴雨，一段歷史，一種未來，一首詩歌，一場交易，一種可能，一個選擇，一命換一命。

　　這便是海倫娜的權能，這是一個天平，天平的兩端放上兩個人的籌碼，天平傾向於誰，誰就能夠活下來，另一方就會因此而死去，這是一場很公平的交易，在這一場交易結束之前，誰都無法決定結果，包括科芬先生自己，唯一的例外就在他成為了天平上的一員的時候，海倫娜會稍稍對他偏心一些，讓他成為被天平傾向的一方，可是這並不是萬能的，讓自己成為交易的一方會損耗不少代價，因此科芬先生不會輕易把自己放在天平之上。

　　紐加哥第二醫院是一個充滿奇跡的地方，在這裡，哪怕是最難以治愈的病症都有可能被治好，甚至是被稱為絕症的病症也並非沒有康復的可能性，很多時候就連醫生也無法解釋這個現象，但從結果上來說，紐加哥第二醫院確實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這裡確實擁有奇跡的存在，命不久矣的人來到這裡，渴望那傳說中的奇跡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邦尼·科芬有點煩躁。

　　他已經在思考，要不要在這一段時間先離開五十星，等到風聲過了再回來，他無法確定摩門是否知道他的事情，但他必須這麽做，海倫娜的事情絕對不能夠暴露，這是科芬家族的根本，外人眼中的醫學技術，那些被治愈的重症病人，都是倚靠著海倫娜的天平而產生的結果，扭曲了自然的規則，讓一個人的生命得到了延續。

　　科芬先生只會在醫院之中呼喚著海倫娜的權能，天平的兩邊放上兩個即將失去生命的人，一個人會死去，但另一個人能夠活下來，死去的人本就應該死亡，但是活下來的人就是遇見了奇跡，給予了兩個本應該死亡的人一個可能性，即便這個可能性只有一份。

　　科芬先生並不覺得自己是錯誤的，正相反，他履行了一個醫生應有的職責，他為自己的病人們帶來生的希望，他是正確的，即便這一份奇跡的代價是惡魔的索取，他也是正確的，生命至高無上，生命的價值不可估量。

　　“……該死的。”

　　他把桌面上的那幾張病歷掃到了地面上，那些白色紙張飛舞著，落在了有點點汙濁的羊毛毯上，他現在正在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麽辦，摩門這種存在，說實話他真的不想和摩門打交道，那個組織直接隸屬於五十星的首都，神出鬼沒，整個五十星和惡魔有關的事件都會出現摩門的身影，科芬先生這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摩門成員，但成為當事人，

這還是第一次。　　科芬先生的辦公室很簡潔，兩個櫃子用來放資料和病人的病歷，兩盆綠植，一張桌子一椅子，一個巨大的魚缸，沒有了，只有這些東西，科芬先生很少會回自己的辦公室，在醫院的時候他都在跟著那些醫生護士一同去探房，一個個查，詢問病人的感受，然後根據病情進行調整，科芬先生可是一個專業的醫生，很多時候紐加哥第二醫院的醫生還會找科芬先生取取經，畢竟不論怎麽說，科芬先生都算是他們的前輩。

　　當然，若是在那些幾十年經驗的老師傅前，科芬先生也會虛心請教，哪怕現在的他已經成為了科芬家族的族長，醫院是科芬家族的第二個家，在紐加哥第二醫院，有接近三分之一的醫生或者護士的姓氏都是科芬，這便是科芬家族便不再紐加哥之中的普通人，他們雖然有著科芬這個姓氏，卻又沒有貴族的那種高傲，他們平易近人，和朋友們熱情交流，科芬家族便是這樣，不爭不搶，隻做好醫者這個職業。

　　房間裡面隻開著一盞燈，還算是明亮，現在已經是傍晚了，外面都已經黑下了一些，若是沒有這燈光，現在的房間應該會暗下不少，那魚缸裡面盛滿了水，也被燈光映照出了些許斑駁的藍。

　　魚缸很大，應該是整個房間裡面最大的物體，長有四五米，寬也有一兩米，從地板到天花板，佔據了整個牆壁，魚缸之中簡單布置了一些景觀，海草，石塊，頗有一種縮小之後的海洋生態的模樣，魚缸之中的燈光是藍色的，帶著夢幻的藍，像是天空，又像是極北之地的極光，那種顏色在水中宛若絲線一樣晃蕩，很夢幻，很漂亮。

　　魚缸之中只能看見有幾條小魚在遊著，小魚在這個大魚缸之中顯得是如此渺小，或許在那些魚兒的眼中，這個魚缸就是它們前所未見的光景，魚缸正對著科芬先生的辦公桌，他只要正視前方就能夠看見那個魚缸，還有魚缸之中的一切。

　　“海倫娜，海倫娜。”科芬先生忽然輕聲呼喚道。

　　魚缸之中的魚兒就像是感受到了什麽，朝著某一個地方快速遊動著，但是那些魚兒不斷擺動著尾巴，卻無法繼續向前，魚在水中凝滯了，一股無形的力量拖住了那些魚兒，即便魚再怎麽掙扎，也無法繼續前行。

　　隨後，那些魚兒開始猛烈掙扎，肉眼都能夠看出來那些魚的動作是那麽劇烈，慌亂，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魚兒們的掙扎也愈發激烈，直到某一個時間點，就像是一個信號，一條魚兒忽然炸裂開來，化為了碎片，迸發出來的血液在魚缸中宛若煙花一般綻放，又被哪些藍色的燈光映照出一點妖異的色彩。

　　隨後就是第二條魚，第三條魚，科芬先生坐在椅子上，看著那些魚兒一條接一條地化為了紅色的碎片，肉，魚刺，那些曾經屬於魚兒們的部分在魚缸之中緩緩落下，其中一條魚兒的眼睛正對著科芬先生，那凝固而無神的眼睛，仿佛在質問科芬先生，為什麽會是這樣，為什麽會是這副模樣。

　　那些極光般的色彩化為了線條，勾勒出了一個模樣，那是一隻藍色的幽靈，像是鯨魚，又像是別的什麽海洋生物，海洋的味道彌漫開來，伴隨著浪潮的聲音，海倫娜站在了科芬先生的面前，科芬先生站起身，抬起手，海倫娜也伸出手，搭在了科芬先生的手上。

　　海倫娜，只能夠通過名字來形容這位惡魔，無法描述祂的外貌，也無法用一個比較具體的形象來概括祂，只能夠通過這個名字來指代這一位惡魔，代表著生命、母親、愛意和期待的惡魔，海倫娜，這便是此時出現在科芬先生的辦公室的存在，一位名為海倫娜的惡魔。

　　“請讓我牽起您的手，海倫娜。”科芬先生右腳向後，他對著海倫娜行了個禮，“請告訴我，您的存在是否被摩門所窺探到了?”

　　藍色纏繞在科芬先生的手上， 如同絲線。

　　海倫娜貼近了科芬先生。

　　科芬先生的眼睛猛然睜大了些許，他聽見了，聽見了海倫娜的回應，海倫娜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語言在他的耳邊訴說著什麽，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都是無法理解的話語，人類的認知水平還是無法理解惡魔的言語，如果……如果能夠通過某種方式學會惡魔的語言，是不是就能夠和海倫娜溝通了?

　　科芬先生不知道應該以什麽樣的情感去和海倫娜交流，對於他來說，海倫娜是科芬家族的守護神，相比起惡魔，他更願意用天使或者別的什麽帶有褒義的詞匯去形容，不過，在五十星，這種存在就是叫惡魔，不論什麽原因，海倫娜是一隻惡魔，他用手環過海倫娜，似乎能夠把這一位惡魔擁入懷中。

　　那一縷夢幻般的藍色隨之破滅，纏繞著科芬先生的那些藍色也不見了，海浪的聲音和大海的氣息如潮水般褪去，海倫娜似乎從未來過，她在這裡的一切痕跡都不見蹤影，科芬先生茫然向前，手中也沒有觸碰到，他剛才所見的一切就是一場夢境，這樣的想法充斥著科芬先生的腦海，他雙手按在那個魚缸上，眼睛死死地盯著魚缸之中那些魚兒們的殘片。

　　海倫娜是存在的，科芬先生不斷在腦海之中重複著這一句話，他早已經習慣穩固自己的認知，讓海倫娜在離去時候造成的記憶缺失得到填補，海倫娜是存在的，科芬，海倫娜是存在的，邦尼·科芬，重複這句話，繼續。

　　魚缸之中的血液散在了水中，如同魚兒迷失在了大海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