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在問你這個……”
梁仲春怎麽也沒有想到阿誠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連忙緊張地看了一眼四周,一臉後怕地說道。
而阿誠卻好像絲毫不怕傳揚出去似的,依舊澹定地反問道:“這難道不是你最想要的嗎?”
此話一出,梁仲春整個人就愣住了,隻一瞬腦海裡便閃過了無數個念頭,但最終卻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說,這事你能做得了主嗎?你不也是受製於人麽?”
阿誠聽了不由得輕笑了一聲,神神秘秘地說道:“你以為你真的了解我,了解新政府和重慶政府以及日本人之間真正的關系嗎?跟我知道的那些事情比起來,你充其量也就是知道些皮毛罷了!”
“阿誠兄弟,我說你要是想告訴我什麽就直說,別總是繞來繞去的打啞謎好不好啊?”
“我可沒打什麽啞謎,你心裡有數就好!”阿誠說完便向辦公樓裡走去。
這下梁仲春可有些急了,忙不迭地喊道:“哎?什麽叫我心裡有數啊?你給我回來!”
“喊什麽喊?”阿誠猛地轉過身狠狠地瞪了梁仲春一眼,“到了你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說完阿誠便頭也不回地進了辦公樓,而梁仲春也隻好悻悻離開,給自己找替罪羊去了……
是夜,周公館的書房裡。
“……以上,就是此次行動的詳細經過,雖然經歷了一些波折,但好在有驚無險。”
聽了明樓的匯報之後,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周佛海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又看向了一旁的金志堅,“老金,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明長官的報告已經足夠詳盡,卑職沒有什麽可補充的了。”
“嗯,老金啊!你這次之所以能夠平安歸來,明副主任可沒少費心,沒點表示可不成啊!”周佛海話裡有話地說道。
金志堅聽了則立刻會意,連忙應和道:“那是那是,卑職已經為明副主任準備了一份天大的功勞,以示感謝。”
“哦?什麽樣的功勞啊?說來聽聽。”
金志堅則笑了笑,隨即便一字一頓地說道:“徹底搗毀上海軍統站!”
……
“你說什麽?搗毀上海軍統站?怎麽個搗毀法啊?”書房裡,李強剛一聽明樓說了那個金志堅準備幫他徹底搗毀上海軍統站的事後,腦海裡便忍不住冒出了一個又一個問號。
然而明樓對此也是一頭霧水,“老實說,我也想不通,他為什麽那麽有把握,能夠幫我搗毀上海軍統站。即便是出於對陳站長的了解,未免也太自負了一些,再說他就不怕提前走漏了風聲嗎?”
“沒準人家還就等著走漏風聲呢!”李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家夥應該已經知道陳站長他們的藏身之處了。如果換做我是他,只要暗中派人盯著,再故意放出風去,那麽就很有可能既搗毀了上海軍統站,還成功揪出了身邊的內鬼,一石二鳥,豈不美哉?”
“那怎麽辦?”一旁的阿誠聽了忍不住說道,“我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見死不救吧?”
“救是肯定要救的,但問題是怎麽救……”李強很是傷腦筋地說道。
而就在三人已經想破了腦袋,卻還是依舊想不出半點應對之法的時候,阿香的聲音便冷不防地響了起來,“小少爺,你回來啦?”
聽到這,李強的腦子裡便猛地靈光一閃,隨即便壓低聲音,用最快的語速把剛剛想到的辦法說了一遍。
明樓和阿誠聽了則先是對視了一眼,隨即便齊齊點頭,同意了李強的提議……
……
幾天后,明家麵粉廠。
“老板,明晚吳淞口碼頭,有批貨物要交接,是特殊貨物。”於曼麗一邊將一份剛剛譯好的電報遞給明台一邊說道。
“嗯,我知道了,辛苦了。”說完明台看著於曼麗那依舊有些蒼白的臉色,不免有些擔心地說道,“抱歉,原本我還讓你多休息幾天的……”
“沒事的,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再說我可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那也得多注意修養,否則要是落下了什麽病根可就麻煩了,明天我再讓楊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此話一出,於曼麗不禁俏臉微紅,點頭“嗯”了一聲,不想明台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再次皺起了眉頭。
“對了,我們的炸藥還剩多少?”
“你要做什麽?可千萬別做傻事啊!”
“傻子做的事才是傻事!你要做的,就是在明晚之前,把炸藥給我準備好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給我。”
“可是……”
“別可是了,你信不信我?”
“當然信!我們可是生死搭檔!”
“那就行了!”說完明台便不再說什麽,轉身就向外走。
然而還沒等他走到工廠門口,郭騎雲的聲音便響了起來,“組長,我好歹也是你的副官,怎麽有行動也不通知我一聲,太見外了吧?”
明台聽了不禁停下了腳步,頭也沒回地模彷著郭騎雲之前的語氣說道:“我們不告訴你是為了保護你!”
“看不出來,組長你這麽記仇啊?”郭騎雲苦笑著說道。
“是啊,我就是這麽記仇,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郭騎雲聳了聳肩,“攤上你這麽個組長,我只能自認倒霉了唄!”
“郭副官,你這態度轉變得有點快啊!”
“快嗎?我倒是覺得剛剛好啊!”
說罷,三人便相視一笑,之前的隔閡也在這一笑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
憲兵司令部,藤田芳政的辦公室裡。
特二課課長川田倫也站的筆直,低頭接受著藤田芳政的訓斥。
“混蛋!”藤田芳政將手裡剛剛收到的調查報告狠狠地往川田倫也的身上一甩,怒不可遏地說道,“初步的調查報告已經發過來了,這次事件是軍統特務和紅黨地下黨所為,不是新四軍的遊擊隊!這些人,活動如此猖獗,不僅在SH市區搞破壞,竟然還跑去勞工營營救戰俘!你告訴我,他們是怎麽知道那些戰俘被關在那裡的?”
“這個……屬下不知……”川田倫也低著頭說道。
“廢物!飯桶!”
“軍部的那幫混蛋!難道這些抗日分子在哪裡活動,都要向我們追責嗎?”川田倫也不敢頂撞自己的上司,隻好吧火氣都撒在了軍部的頭上。
“夠了!難道這些人不是隱藏在上海嗎?軍部的長官已經對我們的工作非常不滿了,否則也不會如此輕易就同意汪精衛設立華東剿總司令部了你知不知道?”說到這,藤田芳政重重地歎了口氣,很是心累地繼續說道,“算了,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伯爵大人那邊你打算如何交代?”
“屬下已經準備好了回國的船,當面把這件事解釋清楚,希望伯爵大人能夠網開一面。”
“嗯,這還差不多。”直到這時,藤田芳政的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緊接著便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對了,山崎的情況怎麽樣了?”
“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好在子彈沒有打中要害,不過醫生說要想徹底恢復至少也需要修養半年的時間。”
“能保住命就好。還有,臨走之前,記得把屁股擦乾淨,不要留下半點痕跡,明白嗎?”
“是!屬下明白。”
“嗯,去吧!”
川田倫也聽了這才如蒙大赦地打了個立正,然後才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而就在他離開之後不久,南造雲子也敲門走了進來。
此時的藤田芳政已然收起了之前的火氣,陰著一張臉沉聲說道:“南造課長,你來的正好,蘇南勞工營遇襲,驚動了軍部,原話是‘遊擊隊已經很棘手了,現在居然有上海的特工跑到這裡來營救戰俘,你們在上海都做了什麽?’,你覺得我應該如何反駁呢?”
不想南造雲子卻笑了笑,“恕我直言,藤田長官,軍部的那些長官們是如何斷定前去襲擊勞工營的,一定是上海的特工呢?”
“怎麽,你是在懷疑這份報告有問題?”藤田芳政拿著那份初步調查報告問道。
“不,我只是懷疑這份報告可能有問題。說到底這報告畢竟是軍部的人寫的,總不能把責任往他們自己身上攬吧?”
“那是自然!”藤田芳政理所當然地說道,“不過就算如此又怎麽樣,現在軍部抓著這件事找我追責,你說我該怎麽辦?”
“藤田長官放心,屬下早已想好對策了。”
“是嗎?”藤田芳政聽了不由得心中一喜,但隨即又忍不住皺著眉頭說道,“不會也是跟軍部一樣,把責任推卸出去吧?”
“不瞞藤田長官,屬下已經找到一個絕佳的人選來為此次事件負責了。”
“誰?”
“76號第一行動處處長,梁仲春。”
“梁仲春?”
“不錯,這個梁仲春身為勞工買賣的中間人,出了事自然就要由他來負責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萬一……”藤田芳政不無擔心地說道。
盡管藤田芳政沒有把話說明,但南造雲子卻已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了。
於是連忙繼續說道:“藤田長官放心,這次的事件雖然讓那梁仲春負責,但也只會讓他負個次要責任,真正要為泄露機密負主要責任的則是他的司機,到時候咱們只要象征性地給他一個處分也就是了。”
“嗯,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聽到這,那藤田芳政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既然你都已經安排好了,那就這麽辦吧!”
“是!”
……
政府辦公廳,明樓的辦公室。
“叩叩叩……”
“進來!”
“大哥!”話音未落,阿誠便拿著一份報紙快步走了進來,“今天的報紙。”
明樓接過報紙,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那條醒目的頭版標題:吳淞口碼頭貨船遭遇炸彈襲擊。
不由得搖了搖頭說道:“我就說這幫記者的反應速度比76號還快吧?你看看,我還沒接到報告,這報紙都已經登出來了,真的是……”
阿誠聽了也有些忍俊不禁地點了點頭,然後才壓低聲音繼續說道:“那艘船剛剛駛出吳淞口碼頭,貨倉就發生了爆炸,爆破規模不大,也沒有人受傷,只是……貨倉裡的貨都沒了。”
“你確定是沒了?不是毀了?”
“是,我確定,就是沒了,我偷偷去了現場,根本就沒發現貨物的碎片。所以……”
“你懷疑是阿強乾的?”
“不是懷疑,而是一定,一定是他乾的!”阿誠十分肯定地說道,“不過他肯定不會承認就是了。”
“這個以後再說,船已經出了吳淞口,就說明那些貨已經擺渡給了B區,那麽無論再出什麽事也怪不到明台的頭上了,果然是個絕妙的計策!重慶那邊怎麽說?就沒有人想要他的腦袋?”
“那倒不至於,只是下令嚴查,而負責調查的特派員……”
“是誰?”
“‘毒蜂’!”
而就在明樓和阿誠兩人說話的同時,上海軍統站站長陳恭澍也接到了一封措辭嚴厲的撤職電報。
是夜,法租界的一處破舊閣樓裡,一組電波劃破天際:喪鍾敲響。
時間不大,便收到了對方的回應:敲鍾人已上路。
幾天后,山城重慶的碼頭上,王天風穿著一襲長衫,拎著一隻舊皮箱,穩穩地走下石階,向岸邊的輪船走去。
突然覺得身後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王天風不禁停下了腳步,回頭一看,就看到了一個已經把帽子都給跑歪了的身影向自己這邊跑了過來,一邊跑嘴裡還不停地喊著“老師!”。
見此情景,王天風難得地笑了一下,隨即便不顧身後那人的呼喊,毫不猶豫地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大步登上了船。
很快,船開動前的最後一次汽笛聲便響了起來。
此時的王天風獨自站在甲板上,回望山城,衝著那個還在不斷衝著自己揮舞手臂的“笨學生”揮了揮手,隨即便義無反顧地踏上了自己最重要的一段旅程,去執行最重要的一次任務。
就如同此刻已經離開碼頭的輪船一般,波濤滾滾,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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