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的荷包蛋還是李桂芳給他煮的面條裡加的，他以為這輩子再也吃不上雞蛋了。

　　喝了口水，還是甜的，金剛哀傷的心情瞬間因為這糖水給溫暖了。

　　“攪攪，糖都在碗底。”金鞋匠說著。

　　金剛瞅著駝背老頭，問著:“你不是說雞蛋要留著賣錢的嗎?”

　　金鞋匠沒說話，佝僂著身回灶房了。

　　隔著土胚牆，金鞋匠在灶房喊著:“記得把藥吃了。”

　　金剛撇了眼床頭櫃子上放著的白紙包，心滿意足又慢慢享受地將兩個荷包蛋吃了，再用碗裡糖水把白紙包裡的兩片藥吃下後，又縮回被窩裡躺著了。

　　下午的時候馬麗娟來了，還給金剛送來了兩顆冰糖。

　　“小剛哥，你真厲害。”馬麗娟在金剛的床邊奶聲奶氣地說著:“昨天打架的時候，你一個人可以打他們好幾個人。”

　　金剛不以為然地放了一顆冰糖在嘴裡，“他還跟他媽告狀，說我把他臉抓壞了，還要讓金鞋匠給他賠醫藥費。”

　　“李松柏真小氣，下次我不跟他玩了。”馬麗娟看著牆邊放著的18個補疤雨靴，再看著自己腳上的紅皮鞋，忍不住給金剛炫耀，“小剛哥，我的紅皮鞋好看嗎?”

　　一雙鞋是金剛的心頭痛，更讓他惱火的是，自己又無力改變現狀。

　　“你家很有錢嗎?”金剛看著馬麗娟，平時還沒太注意，今天仔細一看，這小孩身上穿的都是新的，扎兩個紅頭繩小辮子還挺可愛的。

　　“我爸在外面跑生意，每次回來都會給我賣衣服鞋子，還有蛋糕和糖，很多好吃的。”

　　“做生意好啊。”金剛感歎著:他其實也有一個生意做得很大的爸爸，只是……

　　“我爸說，過完年還要送我上學。小剛哥，你也會去上學嗎?”

　　“我最煩的就是上學了。”金剛回想自己以前在私立貴族學校的囂張日子，忍不住歎氣，“其實上學也挺好的，學點知識，將來長大了有文化，幹什麽都好。”

　　“我爸也是這麽說的。”

　　馬麗娟在金鞋匠家玩了一會後就走了。

　　金剛看著手心裡還握著的一顆冰糖，他用包藥的紙將冰糖包了起來。

　　這顆糖，他要留著以後吃。

　　生病的這幾天，金剛天天都在床上睡懶覺，什麽活也不管。

　　剛開始還覺得舒服，但是幾天后又覺得無聊。

　　不知不覺，正月十五一過，春節就算結束了。

　　有村民已經開始下水田準備培育今年的禾苗，村裡的孩子們也抓緊時間，在開學的最後幾天痛快的玩耍。

　　學校要開學了，村長也讓金剛去上學，說是要執行九年義務教育。

　　金鞋匠被村長忽悠後，隻當是不讀書就犯法，同意讓金剛去上學。

　　只是金剛自己不想去。

　　“要讓我去讀書也行，必須得給我買雙新鞋。”金剛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才不想穿18個補洞的雨靴去上學呢。

　　丟人，傷自尊。

　　沒想到，等開學的那天，金鞋匠還真給金剛買了一雙軍綠色的膠鞋。

　　不但有新鞋，還有洗得泛白的軍綠色帆布書包，還有一支帶橡皮擦的鉛筆和一個小字本。

　　看在金鞋匠斥巨資的份上，金剛還是去了村裡的小學上課，成了馬麗娟的同學。

　　在老師眼裡，金剛是個八歲才上一年級的孩子。

　　但在金剛眼裡，老師在黑板上教的那些數數和拚音，

簡直無聊到想哭。　　即便是以前再不愛學習，那在國際學校待了那麽多久的他，對於鄉村黑板上的這些小知識，那也是喝白開水的簡單。

　　如此，金剛便養成了上課不愛聽講，作業也是敷衍了事的壞孩子。

　　被老師批評後的金剛又顯現出了自己頑劣的本性，經常和自己志趣相同的同學逃課，整天整天的在山上亂跑。

　　跟人打架，還不許回家告狀。

　　以至於六年過去了，14歲的金剛還在村裡讀小學五年級。

　　其中就三年級金剛讀了兩年。

　　李松柏已經上初二了，初中生永遠都看不起小學生，所以每當周末裡，李松柏和同學都會跟還在上小學的金剛等人打群架。

　　李松柏膽小怕事又愛惹事，每次打架他都充當引火線。

　　對金剛也是充滿了敵意。

　　“麗娟，這是我送給你的。”李松柏買了一支鋼筆，上面系著一根紅繩，“這個暑假一過，你就上初中了，我在初中的校門口歡迎你。”

　　“謝謝，我有鋼筆用。”13歲的馬麗娟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依舊是兩根紅頭繩辮子垂在白淨的臉頰旁，格外的靚麗。

　　“你拿著吧。”李松柏將鋼筆強塞進了馬麗娟的書包裡，拔腿跑掉了。

　　馬麗娟將鋼筆從書包裡拿了出來，精致的筆身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跟她父親在城裡帶回來的鋼筆差不多。

　　將鋼筆放回書包後，馬麗娟直接去找金剛。

　　穿著藍白條紋舊T恤的金剛正從隔壁單溪村回來，手裡還提著隻野兔。

　　“小剛哥，你又去單溪村打野味了?”馬麗娟看著金剛手裡提著的野兔， “好可愛的兔子。”

　　“你喜歡?送給你。”

　　“好啊。不過你要幫我送回家。”

　　“好說。”金剛開心地送馬麗娟回家，“今天我們還打野豬了，那頭豬好大，還會撲人，有點凶。”

　　“真的嗎?那你要小心點了。”馬麗娟關心地說著:“我舅爺的腳就是在山上打野豬，摔斷了，跛了十多年。”

　　“放心，我沒事的。”金剛信心十足，在女孩子面前怎麽能認慫。

　　“那野豬我打來也沒用，還是小兔比較好，我給你說，其實兔子也不好打的，我……”

　　一路上金剛有聲有色地給馬麗娟講他在山裡打兔的經過，直到再過一根田埂就到馬麗娟的家時，金剛停下了腳步。

　　“這麽近了，你自己能提回去了吧。”金剛將小兔交給了馬麗娟。

　　“等下，我也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馬麗娟從書包裡拿出李松柏送她的鋼筆，扯掉上面的紅繩遞給金剛。

　　“這個給你用吧，你不是說你的那支筆壞了很久了麽。”

　　“喲，這麽貴的筆，我可用不起。”已經窮麻木了的金剛逐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也不想平白無故地收人家這麽貴的東西。

　　“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說了給你就給你。”

　　馬麗娟執拗地將鋼筆塞到金剛手裡，再抱著小兔回家了。

　　金剛蹙著眉頭看著手心裡嶄新的鋼筆，心裡是百味陳雜。

　　沾滿黃泥的手，還怎麽配拿閃著銀光的鋼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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