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貴族之一,政治手腕無人能出其右的“普羅米”侯爵,其發揮才乾的公務室想必也相當氣派,然而實際上並非如此。要是知道左右王國將來的許多決定,都是在這麽狹小的房間裡做出的,一定會有很多人感到驚訝。
房間所有牆壁都安裝了書櫃,書籍與貼著便條的羊皮紙等等,整理得乾乾乾淨淨,彷佛顯示出房間主人的性格。
然而,並不是這些東西讓房間顯得窄小,即使它們的確是原因之一。
最大的原因,在於看不見的地方。
“普羅米”侯爵的宅邸以磚瓦牆蓋成,再抹上灰泥,以貴族府邸來說是極為普通的構造。那麽公務室呢?與其他房間的結構並無不同。
只是在牆壁的內側,埋進包住整個房間的銅製板。
這是為了妨礙竊聽、監視與目標搜索等魔法。
連一扇窗戶都沒有的狹窄房間讓人感覺透不過氣來,但是考慮到性價比,只能屈就於禁得起實用的大小了。
“普羅米”侯爵一從王宮回到宅邸,立刻一直線前往這個連魔法防禦都十分完善的房間,在厚重辦公桌後方唯一一把椅子上一屁股坐下。那是個疲憊不堪的人什麽都不想管了的坐法。
接著他用手遮住了臉,任誰來看都會覺得這不是在王國擁有首屈一指權力的大貴族該有的模樣,只是個累壞了的普通中年人。
他胡亂把散落垂下的白發往上一撩,靠在椅背上,表情扭曲。
可能是精神有點松懈了,在宮廷會議累積的壓力化為怒火燃起。怒火一下子就突破了臨界點,變成咆哮砸向半空中。
[全都是笨蛋!!]
所有人都不了解現況。不對,如果他們明明了解,還容許今天會議的這種狀況,那可真是老謀深算。
現在,把王國逼入了困境。
帝國一再進行示威行為,慢慢造成了糧食問題等各種潛在危機。
之所以沒有出現明顯破綻,是因為貴族們認真地以為只要忍耐到打垮敵對派系就行了。
帝國擁有騎士這種專業戰士,但王國沒有。
因此,要對抗帝國的侵略,必須召集平民組成軍隊,結果導致各地村莊出現一段缺乏勞力的時期。
帝國對王國的這種體制瞭若指掌,當然都選在收獲期下戰帖。
在農忙期一個月沒有男丁乾活,問題有多大不言自明。一定會有人覺得既然如此,不要涉及平民就好了。
但是面對身為專業戰士,無論是訓練或武裝都十分精良的帝國騎士,不召集多出幾倍的士兵,很容易就會被打敗。
事實上,的確有一次因為沒召集太多士兵,而導致死傷慘重。
那時以托米多?切蒂為中心的反攻作戰成功,擊斃了兩名前四騎士,而以兩敗俱傷的結果終止了戰爭。然而實際上應該是國力低下,失去許多人民的王國輸了。
明明處於這樣的狀況---
[人渣吃裡扒外!某些白癡還搞權力鬥爭!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三大貴族之一的“貪育財”侯爵背叛王國,把情報賣給帝國。
貴族們分成擁王派與貴族派大玩權力鬥爭,兩個王子則是虎視眈眈,互相爭奪國王的後繼寶座。
“普羅米”侯爵用力拍打辦公桌,發泄滿腔怒氣。
[國王也真是的!我知道您不是笨蛋,也不是受到欲望驅使,但也太欠缺考量了!難道不知道不早點讓位,只會讓爭端越演越烈嗎!多虧了三公主製造出對擁王派有利的狀況,
就應該趁現在將權力轉讓給後繼人選啊! 難道是可憐自己的長子,搞成這樣?!!我明白您的心情,但難道沒有人有點腦袋,能想想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嗎!]
實際上是有這種人,只可惜他們大多屬於“普羅米”侯爵的派系。
當初真不該讓他們加入自己的派系,而是應該讓他們進入其他派系,從內部加以操縱。
“普羅米”侯爵不但對自己過去的選擇悔之莫及,也對其他貴族身邊沒有半個聰明人的離譜狀況氣惱得抓頭。
[盡是些缺乏智慧的蠢貨!!!]
“普羅米”侯爵對這些只看得見眼前香餌,只有哥布林等級智商的貴族發出怒吼。
[可是──該怎麽辦?我得快點想啊。]
“普羅米”侯爵一邊調整粗重的呼吸,一邊苦思。
苦思王國面臨即將到來的苦難歲月時,如何繼續維持國家運作。
[首先,這次與帝國的戰爭肯定相當危險。據說“卡夫卡斯德”是會八階魔法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的魔法詠唱者,必須預估會造成一萬人以上的死傷,應該摸索下一個手段,同時要讓王子成為下任國王……這點恐怕很難?]
“普羅米”發出聲音講出口,以整理思緒。其實他很想找人商量,所以才會推舉第二王子。
第二王子是王族當中唯一的──雖說最近又多了一位C?珍妮?特貝德曼公主,自己人。
王子跟自己一樣知道現況有多危險,是能放眼將來行動的同志。
只要能請C?奎達拉?特吉米繼承王位,自己就能放下右肩的重擔了。
[……王子說要給我宰相的地位,大概不是在開玩笑,所以左肩的重擔還是放不下就是了。但就算如此,還是能稍微改善王國的狀況吧。]
“普羅米”侯爵眼下的目的,是讓C?奎達拉?特吉米王子繼承王位。一旦失敗,王國將會往分崩離析踏出一步。
[再加上還有公主協助,我以為會比以前輕松一點……]
“普羅米”侯爵一邊碎碎念著自己的想法與策略,一邊深思熟慮,深深歎了口氣。
即使是“普羅米”侯爵,有時也會想拋下一切,一了百了。
他也好幾次因為太過惱火,巴不得自己親手破壞一切。
這種狀況就像自己在蓋沙堡,旁邊卻有小孩在撒野。在這種狀況下,會產生破壞衝動也是無可厚非。即使如此他仍然能堅持下去
只要一切都為了自己的兒子著想。
老來得子不易啊……
“普羅米”侯爵內心堅定地想,即使要付出生命,也要保護這段時光。
咚咚咚---叩門聲音微弱
即使對方沒有出聲
“普羅米”也知道對方是誰了。
原本嚴肅的表情瞬間融合下來。
[啊……這種衣冠不整的形象不能讓他看到。]
位於領子前別扭的模樣,整理一下。然後發出隔著加裝金屬的門也能聽見的大嗓門,並不忘注意讓聲音聽起來溫柔慈祥,以免讓對方以為自己在生氣
[咳咳咳---誰呀!進來吧!!!]
打開沉重門扉的速度,讓“普羅米”侯爵知道正在推門的人期待了多久。
出現了一名年幼的男孩。
天真可愛的男孩,臉頰由於肌膚白皙,染上了美麗的粉紅色。男孩差不多五歲吧,噠噠噠地跑過房間,來到“普羅米”侯爵的膝前。
“普羅米”無意間,想起了過去的事。
在更年輕的時候,曾經抱有才華洋溢之人會有的野心,也就是對王座的野心。
他曾經懷抱過篡奪王位的不敬之夢。
年輕而恃才傲物的普羅米侯爵,認為沒有比這個更適合自己的生涯目標了。於是他朝向這個目標默默邁進,擴大勢力、積攢財富、增加人脈、打垮政敵---
娶妻也不過是手段之一罷了,只要侯爵夫人的地位能賣個好價碼,什麽女人都無所謂。
結果他娶到一個長得漂亮但似乎天生命薄的女人,但普羅米侯爵並不介意,因為重要的是與娘家之間的人脈。
夫妻生活平淡如水。
不,平淡只是普羅米侯爵的個人想像。他在跟眼前的妻子結婚時,隻把她當成一件工具用心對待,但沒有任何愛情。
這樣的普羅米侯爵,因為一件小事而有了改變。
普羅米侯爵的視線,轉為對著來到自己膝下的親生兒子。
起初當他知道自己的兒子誕生時,他隻覺得多了一件工具。然而,當這個剛出生的孩子握住自己的手指時──雷文侯爵內心的某個部分就此崩潰。
小孩子軟綿綿的,不像人倒像猴子,雷文侯爵並不覺得他可愛。只是感受到手指傳來的微溫時,他覺得一切好像都變得無聊至極。
王座感覺變得像垃圾一樣。
燃燒野心的男人,不知不覺間死去了。
後來普羅米侯爵對產後的妻子道謝時,她的表情在普羅米侯爵的心中──雖然他絕不會說出口──到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好笑,那種一副,這誰啊,的表情。
普羅米侯爵伸出雙手,抱起想爬上自己膝蓋的小孩。
小孩發出開心的笑聲,坐到普羅米侯爵的膝蓋上。小孩特有的熱呼呼體溫隔著衣服傳來,適度的重量感覺很舒服,平穩的充足感填滿了他的胸口。
如今普羅米侯爵只有一個目的。
將自己的領地在完美的狀態下讓給兒子。
他的目的已經變成了這種貴族父親常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