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的第一句開場白就足夠回答這個問題了，你出身富貴，起點天生就比別人高不少，而且還有那麽可愛。你的人生要是笑話，那大部分的人就該去抹脖子了。”

　　古涅狡猾地回答道，還順帶著誇了少女一頓。

　　“這還真是新穎的安慰方式呢。”奧菲利亞笑了笑，笑容中卻沒有任何溫度，只是肌肉牽動。

　　“沒錯，我就是個只能依靠別人的人。第一次遇見你時，我也很想知道我那些手下到底是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才服從我的命令，還是出於自身的意志。所以我才會讓你亂來。”

　　“啊?！我還以為是你覺得這麽做很有趣呢！”古涅大吃一驚。

　　奧菲利亞抬起頭狠狠地嗔了他一眼，說道

　　“就算我覺得有趣，也不會跟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合謀做這種瘋狂的事吧！”

　　“額，是這樣啊......”

　　古涅有些尷尬，他還以為奧菲利亞當時就對他一見鍾情了，所以才會那麽聽話。

　　“不過在這段時間內，倒是有一個男人打破了我老舊的觀念。”奧菲利亞輕聲說道。

　　古涅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問道

　　“啊哈，是我嗎?”

　　他有些害怕奧菲利亞說出“是亞瑟”這種話，若是她真的這麽說，自己恐怕死的心都有了！

　　“是你又不是你。”奧菲利亞輕歎。

　　古涅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她這話是什麽意思?跟我打機鋒呢?這個問題一下子上升到哲學上了?

　　“因為你不過是我臆想出來的古涅。”奧菲利亞有些有氣無力地解釋道。

　　“蛤?其實我就是.....”古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少女的囈語打斷了。

　　“既然你是我想象出來的，那我就把這些我一直不敢跟他說的話跟你說了吧！”

　　“........我的確是你想象出來的，你請便。”古涅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轉眼間就進入了角色。

　　“其實我一直都很嫉妒你。”奧菲利亞自嘲地笑了笑，笑容帶著三分落寞七分心酸。

　　“可能是出於直覺，從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個家夥肯定是個目中無人的自大狂’”

　　古涅摸了摸鼻子，這是今天二個人說自己“傲慢”了。

　　其實凱因茲和奧菲利亞都沒有說錯，古涅從來都不曾看輕過別人，更不會因為一個人的財富或是地位而改變態度。

　　這麽說來，他不就是個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的大好人嗎?

　　不不不，其實他只是單純地目中無人而已。

　　古涅不禁開始思考，他這麽拚命地拯救奧菲利亞到底是為了耍帥，還是受到這種氛圍的影響，又或是單純的不想讓這個女孩死呢?

　　他沒有答案，恐怕將來也不會有答案，他分不清那些在自己空蕩蕩的心室中遊走的情緒了，是憤怒、是同情，還是感同身受?亦或是哀傷呢?

　　明明空無一物的胸口卻被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填滿，不知是受到了什麽因素的影響，他感到有些頭暈目眩。

　　奧菲利亞沒有注意到古涅豐富的面部表情，自顧自地講了下去。

　　“你我出身相差無幾，但從你的臉上我看不出半點的壓抑，當你露出那種‘沒有事情能難倒我’的表情時，我真的很羨慕你。”

　　“‘說到的就一定能辦到’對你來說是費點力氣就能做到，對我來說卻是難如登天。我失敗了太多次了，許下的諾言、發過的誓也太多了，

但絕大多數都沒有實現的機會。”　　“我的貴族身份、所受的高等教育、優渥的環境、錦衣玉食的生活、地位.......這些東西都來自於神和家族。”

　　“我們這些聖國的貴族從生下來就承擔著繼承家族、宣揚神威的責任，既然我們得到了那麽多，就理應為家族和教會付出。”

　　“你推薦我看的那幾本小說裡，就有貴族少女為了各種各樣的理由而離家出走的劇情，我當時很羨慕，但緩過來一想卻覺得分外不現實，就像陽光下的泡沫，雖然美麗但一戳就破。”

　　“怪不得那些貴族都喜歡看小說，他們是在文字描繪的幻想世界中尋找‘泡沫’，即使心知肚明那是虛幻的，卻情不自禁。”

　　“但我卻沒有在你身上看到一點這種貴族責任的痕跡，你仿佛天生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不屬於平民，也不屬於貴族，你就是你，多麽自由啊！”

　　少女的瞳孔中露出了一絲向往與希冀，但很快就被灰暗的情緒覆蓋了。

　　古涅突然開始欣賞起奧菲利亞的表情來，平時的奧菲利亞總是一張冷臉，很少有情緒波動，看上去就像一個帥氣的冷面貴公子，雖然好看但卻有點拒人千裡的意味。

　　而如今泫然欲泣的她的臉上卻出現了一抹......嫵媚?看上去就像冰雪消融，春回大地。這讓古涅產生了意思負罪感。

　　“所以我嫉妒你，嫉妒那個嘴上不正經，說的話顛三倒四，做事總是不按常理出牌，但卻仿佛能讓整個世界圍著他轉的那個男人。”

　　“但我欺騙不了自己的內心，我雖然嫉妒你，甚至有些想要毀了你，但我不能否認的是——跟你在一起的這幾個月裡我真的很開心，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了，雖然免不了勾心鬥角，陰謀詭計，但你的存在讓這一切都變得快活起來了。”

　　奧菲利亞哽咽了一聲，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仿佛在回憶些什麽。

　　“沒錯，就如莉蒂婭所說，你簡直就是‘太陽’。”

　　奧菲利亞抬起頭，眼眶微濕，望著古涅，就像是一朵枯萎的向日葵。

　　她站起身，緩緩靠近古涅，伸出手想要撫摸少年的臉頰，但手卻仿佛被一層結界擋住，只能在黑暗中懸浮。她輕聲說道

　　“‘太陽’固然可以溫暖萬物，但若是一直注視著它，眼睛就會被耀眼的光線灼燒;若是太過接近它，整個人都會在烈火中化成飛灰。”

　　“我太過接近你了，這就是我的結局。”

　　奧菲利亞露出了一個極為‘哀傷’的表情，想要將手收回來。

　　但古涅卻一把攥住了那隻手，將她強行拽到了自己面前，裝模做樣地惡狠狠道

　　“這話我可不能讚同，你這不就是把我比作‘天煞孤星’了嘛?這可不行，誰不知道本大爺是個萬人迷?”

　　“欸，你.......為什麽能摸到我?”奧菲利亞傻了，她一直以為古涅是幻象，沒想到他居然一把拽住了自己的手，驚得動彈不得。

　　“你可沒有死，這裡只是一個夢境，而我，就是帶你離開這個噩夢的‘太陽’！”古涅呲牙，露出了個大大的微笑。

　　“不.......”奧菲利亞非但沒有露出劫後余生的表情，反而驚恐地向後退去，因為她看到了古涅胸口的大洞，活人怎麽會有這種傷口?

　　“我不要離開這裡。”她甩開了古涅的手。

　　“為什麽?難道你喜歡在這裡一個人呆著嗎?”古涅步步緊逼，可惜這個空間無邊無際，要不然他說不定還能來一手“壁咚”。

　　“我.....沒有完成任務，回去又能怎麽樣呢?”奧菲利亞慘笑道，古涅逼得緊她後退的也同樣快。

　　“我的這一生都在依靠著外物活下去，可現在神都放棄我了，讓我去送死，我還活著幹什麽......”奧菲利亞聲音越來越低沉，仿佛歌劇的結尾。

　　“就像是你之前說的一樣，人類是靠從別人身上活得認同感、優越感才能活下去的生物，可我已經徹徹底底地失敗了。父親對我越來越疏離，神也只是拿我當一次性的聖光容器，你倒是說說我為什麽還要活下去啊！”

　　奧菲利亞突然大聲喊道，也不再閃躲，直勾勾地看著古涅，指著他的胸口說

　　“你連心都沒有，怎麽能理解我的感受！”少女撕破了那一直遊刃有余的面具，第一次在一個同齡人面前露出了軟弱的神情。

　　“我確實不能理解你的感受，也不會裝出一副知心哥哥的樣子，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情。”少年那宛如洪鍾得聲音在整個空間裡回蕩。

　　“如果你非要為了別人而活的話，就為了外面那些期待著你醒來的人活著吧，他們中有的人尊敬你，有的人雖然平時跟你不太對付但卻一樣希望你活下去！”古涅的聲音越來越高亢，像是持續上升的鼓點。

　　“如果你非要信仰些什麽東西才能活下去的話，那就信我吧！我向你保證我會一直贏下去，我不會放棄你，也不會欺騙你，你那個狗屁神仙能做到的事情我總有一天也能夠做到！”

　　少年向少女伸出了手，聲若風雷，眼中冒出的火光宛如神祗降下的閃電。

　　“現在我再問你一遍，你，想不想活下去?”

　　奧菲利亞怔怔地看著那個少年，手不自覺地伸了過去。她在許多年後回憶起那個瞬間，覺得是“真正的神”將她的手遞了過去。

　　她這十八年的歲月裡，從沒有任何時候如同這一瞬，這一瞬奧菲利亞覺得自己想要活下去，想要再見到明天早上的朝陽，想和那幾個朋友說話，想親耳聽到那個少年不合時宜的玩笑，想聞到他身上如同‘太陽’一般的味道。

　　“就當是為了我，你也不要死。”

　　古涅鬼使神差地加上了這麽一句話，感覺有無數碎片式的畫面在腦袋中爆開，如同絢麗的煙花一般轉瞬即逝。

　　“我.....我想要.....活下去！”奧菲利亞再也忍不住自己胸口的悸動，話語脫口而出，隨之一起浮現的還有兩行清淚。

　　“這不就對了嘛！”古涅攥緊了她的手。

　　“你.....你真的是古涅?”奧菲利亞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個身影不是自己的臆想，而是真實存在的。

　　“哈哈，假的能說出來這麽有哲理的話嗎?”古涅眉飛色舞，剛才的氣勢蕩然無存。

　　“你永遠正經不了三分鍾是不是?”奧菲利亞已經不再懷疑，抹了抹眼淚，嘴角含笑。

　　。。。

　　亞瑟重重地摔在冰面上，巨大的衝擊將他的內髒差點震裂，他忍住劇痛，一個側滾躲過了凱因茲的追擊。

　　“呼.......呼”亞瑟已經有些堅持不住了，雖然戰鬥隻持續了短短幾分鍾，但他的魔力卻所剩無幾了。

　　凱因茲的戰鬥技巧確實不怎麽樣，但是作弊級別魔力操控和魔力吸收讓他在四十級下簡直是戰無不勝。

　　亞瑟不過是個二十多級的劍士，根本不能像高等級的劍豪一樣將魔力壓縮到極致，以避免被凱因茲吸收。

　　再加上他根本就不能挪動地方，把他遊擊作戰的唯一出路也扼殺在搖籃裡了，如果他能隨意活動，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麽憋屈。

　　但他確實爭取到了時間，古涅居然把那把劍拔了出來！雖然只有三分之二，但也算是變相挽救了奧菲利亞的生命。

　　“不！不！那個蠢貨，如果再讓她消耗一番冰之哀傷的魔力，就能全部拔出來了！你居然把那把劍折斷了！簡直是罪該萬死！”

　　凱因茲嘶吼起來， 滿溢而出的魔力從他乾枯的身體中湧出，差點將亞瑟掀飛。

　　一團黑色的火球朝亞瑟襲來，凱因茲已經不想再陪他耗下去了，魔王的血徹底壓過了他人類的意志，迫使他全力出手！

　　亞瑟不得不閃避，他即使在全盛狀態下也是接不下這招的。

　　巨大的轟鳴聲響徹整個大殿，震得人耳膜生疼，只見亞瑟站立的那塊地面已經被炸的四分五裂，露出了冰面下那粗壯的紅色觸須。

　　亞瑟被爆炸的余波拋飛，手中的寶劍“鐺啷”掉在地上，他整個人都鑲進了大殿的牆壁中，噴出了一口血霧，全身氣機凋零，若不是他的心眼流練的還算不錯，現在怕是已經死無全屍了。

　　凱因茲撿起了那把劍，臉上露出了狂喜，他之前就是因為忌憚這把劍才不敢跟亞瑟近身肉搏，否則以他那“魔力吸收”的變態能力，亞瑟怕是撐不過半分鍾！

　　“桀桀桀，把這把劍也獻給魔王大人，應該就能彌補冰之哀傷被折斷的失誤了吧。”

　　凱因茲手握那把冒著金光的長劍，發出一陣宛如禿鷲般難聽的笑聲。

　　但隨後又是眉頭一皺，一股心驚肉跳的感覺將他的神經繃得筆直，他看向了那個發出奇異波動的方向——冰之哀傷。

　　只見那個少年將少女輕輕地放在地上，手中的那半截冰劍居然和他的魔力產生了共鳴！

　　這怎麽可能?那可是魔王大人的權能具現化啊！怎麽可能為人類所用?

　　凱因茲從脖後泛起了一陣惡寒，仿佛那把寒氣森森的劍就架在他的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