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裡高利這個姓氏在整個梵蒂岡可謂是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可在北境這種堪稱世界邊緣的偏遠山區,卻很少有人聽說過這幾個字。
北境人民隻認“康斯坦丁”這個家族,對於其余騎士家族的名號,完全置若罔聞。
因為當年在聖教分裂成東西兩派之際,正是康斯坦丁家族帶領著這些人的祖先開拓了這片土地,來到了當時堪稱“世外桃源”的這片土地。
直到綠意盎然充滿生機的草原,變成霜寒遍地的冰原的那天。
從那天開始,北境人就與獸人開始了延續數千年的戰爭,伴隨著戰爭而來的,還有刻骨銘心的仇恨。
這份仇恨持續發酵了上千年,蓋過了北境人對罪魁禍首的怨恨,甚至濃鬱到了連雪山上最純淨的雪水都洗滌不掉的程度。
總而言之,北境人很愛戴與他們同甘共苦多年的康斯坦丁家族,這種“愛戴”已經成為了某種習性、某種“統治便利”,所以就算古涅這麽不正經,也能輕易收獲士兵們的信任。
即使他名字後面根本就沒有“康斯坦丁”這個尊貴又古老的姓氏,大家也會當他是北境世子。當然前提就是他擁有足夠的力量與還算說得過去的品德。
被亞瑟連拉帶拽的古涅心中也是這麽想的。自己又不姓康斯坦丁,非要讓老子拋頭露面幹什麽?難道不知道本少爺身為一個“隱秘穿越者”需要時刻保持低調嗎?
不得不說,他此時的所思所想與平日的行為大相徑庭,因為再沒有幾個人像他一樣熱衷於出風頭、擺譜了
其實他只是單純的怕麻煩罷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格裡高利’......就是那個‘格裡高利’吧。”
“沒錯,就是那個!滿意了嗎?”亞瑟沒好氣地應道。
“就是那個決鬥雖然輸了,但在結果上卻是結結實實地把你打了一頓的人?”
古涅還在不依不饒。
“嗯哼....”被揍過一頓的人額頭上青筋暴綻,但事實不容駁斥,所以隻得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唉......所以我才討厭這種劇情啊....重複度未免有些太高了。”
“你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雖然平日裡古涅說的話就讓人摸不到頭腦,但切實關系到自己的瘋話,亞瑟還是忍不住想問個清楚。他停住了腳步,皺眉問道。
“謔謔謔,我預測這個總督估計會處處和你作對,讓我處於‘是偏向你而失去關鍵性的援助,還是視而不見失去道義’這種尷尬的十字路口。”
“這麽損?應該不會吧.......”亞瑟居然被古涅這番乍一聽毫無邏輯的恫嚇忽悠得不輕。
“嘿嘿,你根本不了解這幫紈絝子弟的腦回路!”大少爺邊說邊露出一絲壞笑。
“說的好像有道理,我就從來搞不懂你的腦回路。”平民少年虛著眼,冷靜地吐槽道。
“咳咳!總之他會想方設法地折騰你這個沒有半點爵位的平民小子!”古涅無法否認,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這個人再蠢點,一會兒說不定就要跟你提出決鬥之類的要求,反正不管你是贏是輸都會為人類聯軍帶來不好的影響。”
“那請問我該如何避免這種情況呢?”亞瑟輕聲問道,不知是在虛心請教,還是在揶揄古涅。
“簡單!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這也太孬了吧!”
“那就先下手為強,
把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哢嚓’掉,再讓奧菲利亞順勢接替軍權,這是我們的地盤,要辦成這一點並不算太難。” 黑發少年眼中射出的點點紅光讓亞瑟的身體忍不住顫了兩下。
“這才是你真正的計劃?暗殺一位紅衣主教?”他神色緊張地環顧了一圈四周,確定沒人偷聽後附耳說道
“瞧把你嚇的!這只是我剛想出來的主意,你以為我是什麽千年難遇的陰謀家啊?眉頭一挑就計上心頭?”古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拍了拍亞瑟的肩膀。
“呼.....也就是說我只有避之不見這一條路了?”
“沒錯。這還是以他不會刻意找你麻煩的前提下。”他攤了攤手,示意自己也愛莫能助。
誰知亞瑟的腳步不但沒有轉換方向,相反速度還有所提升!
“我靠!我這麽苦口婆心的,你怎麽還去啊!”
頭前帶路的少年轉過一個彎,晃了晃手指,目光堅定
“你忘了一個大前提。”
“什麽前提?”
“那就是巴斯特·格裡高利是否真的是你那些小說中,那種頻頻出現的紈絝子弟。”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古涅的漏洞
“而且我也很難相信,北方行省的總督會是這麽一個蠢貨。”
“那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也沒什麽意見,反正不管怎樣我都有熱鬧看。”
亞瑟自信的推斷或多或少勾起了古涅的興趣,他鼻翼微擴,腹部緩緩收縮,來了一口愜意的深呼吸,步伐頓時變得輕盈了不少。
。。。。
雖然路上的爭執拖了一點時間,但太初關內除了城牆以外的空閑區域並不算大,頂多算是一個中型小鎮的規模,所以兩人很快就趕到了目的地附近。
太初關屹立在大小寒山的夾縫中,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再加上堅固而又高聳的城牆,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但要知道,歷史上有許多著名的城池,往往並不是陷落在外敵手中,而是自己內部崩潰的。
為了不重蹈前人的悲劇,吸取了歷史教訓的太初關對於後方的把控非常嚴格,基本上就是一有個風吹草動就能立刻發覺的程度。
而這部分由翡冷翠負責,因為極北冰原到太初關到翡冷翠這段路程簡稱“一本道”。在這種情況下,獸人沒法繞過太初關攻擊翡冷翠,也沒有什麽人能在不被翡冷翠發覺的前提下接近太初關的腹背。
這兩座城池相輔相成,互為屏障,任意一座的淪陷都會對整個戰局造成不可逆轉的影響。
而早在一天前奧菲利亞就收到了北方行省的援軍抵達翡冷翠的消息,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接見儀式。
雖然在這種獸人隨時都有可能發動突襲的情況下還搞什麽“接見儀式”顯得很形式主義,但......這些神神叨叨的聖國人......可比北境人要更講究排場。
目光掃過熙熙攘攘、排列整齊的士兵們,古涅和亞瑟昂首闊步地踏進了昨天剛剛劃給援軍的區域。
剛走了沒幾步,古涅就揉了揉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可思議地望著周圍的景象。
“現在,我倒是有點感謝你拉我過來了。”他舔了舔嘴唇,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亞瑟。
亞瑟並沒有理會古涅的揶揄,因為他現在看的也有些口乾舌燥,眼神發直。
只見整個區域內全都是雙手合十、美目緊閉、嘴中念念有詞的黑衣修女。
據古涅目測,這群修女年齡最大的不過三十,最小的跟厄露恩差不多大,正好是他的狩獵范圍!
厚重保守的冬季黑色修女服覆蓋了她們全身的肌膚,只有清秀的面孔暴露在外,但卻留下了最令人血脈噴張、浮想聯翩的東西——神秘感。
“哦哦......黑色裙擺勾勒出的曲線,還有那禁欲系的氣息!真是........”
古涅激動的攥緊雙拳,喉嚨“咕咚”了一聲,剛要說出什麽少兒不宜的詞組,就被一陣森寒且飽含怒氣的聲音嚇的打了個寒顫。
“真·是·什·麽?”
“額......奧菲利亞!哈.......哈別嚇我啊......”古涅慌忙轉身,捂著心臟裝模做樣地像隻受驚的兔子似的原地蹦躂了兩下。
一襲黑色軍裝的銀發少女突然出現在古涅身後,因為她這一身衣服和這些修女服的顏色差不多,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被古涅發現。
見這小子一副色迷迷的樣子,奧菲利亞忍不住歎了口氣,飛快拽過愣在原地的兩人,低聲道
“你們來晚了!‘聖歌隊’已經開始祈禱了!等她們祈禱完畢後,你們再進去吧!”
“祈禱?她們這是在為誰祈禱?”亞瑟從色胚模式中歸來,臉色微紅,連忙轉移話題。
“為昨天戰死的那些勇士們祈禱。”奧菲利亞幽幽地橫了某人一眼,“可惜率領他們赴死的人似乎對此事並不關心。”
“可這些人不信聖教啊。”古涅急忙為自己的薄情寡義而辯解。
“沒關系,神憐世人,你為人祈禱,既是學他的樣式。你也不信教,但我照樣常常為你祈禱。”奧菲利亞掏出軍裝內襯裡的十字架,輕聲念了一段禱告詞。
雖然最後一句話很讓古涅感動,但他還是瞬感一陣無力,捂住額頭,也壓低了聲音,問道
“我早就想問了,經歷了那些事情後,你居然還這麽虔誠?這又是為什麽?”
他指的當然是紅堡內發生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麽奧菲利亞還能對那個拿她當“一次性紙杯”的神如此畢恭畢敬。
“你不是說過信.......”他本想將“信我”這兩個字說出來,卻被少女一個噤聲的手勢打斷了。
“噓!祈禱開始了!安靜點!”
少女面容肅穆,渾身上下散發出極強的壓迫感。古涅也隻得悻悻地將話咽進肚子,活脫脫一臉氣管炎早期的面相。
祈禱確實開始了。
起先是完全聽不出大意的呢喃聲,隨後就是一波又一波宛如海浪的音波,從黑衣修女圍成的圓圈中心向四周奔湧而去。
破碎而又圓潤的音節仿佛匯聚成了一條湍流的小溪,帶著詭異的律動衝刷在古涅的那顆“冰心”上。
他的胸腔久違地感覺到了一絲溫暖之意,宏大、神聖、溫暖的字符穿過耳膜,浸入他的腦海,將近來飽受“經驗值負面情緒之苦”的大腦解救了出來。
縈繞在胸口的獸人亡魂宛如陽光下的冰雪,瞬間消弭於無形,冰之傲慢在龍鱗劍鞘中微微顫動,散發出柔和的藍光,似乎就連這把魔劍都沉醉於修女們的禱告聲中了。
古涅隻覺得這幾天積累的疲勞與心底的那抹燥熱在逐漸消失,雖然不是一掃而空,但也讓他精神為之一振,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意義不明但卻像太古咒文般肅然的禱告結束了,可古涅還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依舊沉浸於那奇妙的韻律之中,直到奧菲利亞將他拍醒,他才勉強晃過神來。
“現在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麽還信奉聖光之神、全能的上帝了吧。”
“額......不明白。”
“......看著這個再想想。”奧菲利亞揮了揮秀氣的小拳頭,熾烈的聖光縈繞其上,散發出不言而喻的威脅意味。
古涅的腦袋都快要縮到脖子裡了!眉毛糾結成一團黑線,絞盡腦汁地思考起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啊哈!我知道了!你也喜歡修女普雷.......”
“撲哧”,一團純淨的聖光如飛馳的足球般砸中了古涅的側臉,將他一下子掀翻在地。
奧菲利亞不顧眾修女驚訝的目光,一屁股坐在了古涅肚子上,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除了那一抹刻在骨頭裡的威嚴。
“看著我!我在跟你說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希望你也能認真點兒!”
少女的瞳孔中爆發出璀璨的聖光,光芒與紅色魔力混合, 宛如金色的火焰。
“敬畏上帝!信仰上帝!支離破碎的心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她將拳頭輕輕懟在少年的胸口上,俯下腰,銀色的長發如銀河般垂落在古涅的臉上。
一股清冽的幽香灌進他的鼻孔,鮮紅的發梢攪得他臉部癢癢的。
奧菲利亞對著古涅的耳朵,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說道
“我的確信任你,甚至可以信仰你,但你自己呢?又有誰能赦免你的殺戮?如此長久下去,你會變得更不正常的!”她頓了頓,露出了一個略顯哀傷的表情
“就像我妹妹一樣。”
“等等!這是什麽.......”他剛燃起的八卦之火,很快就又被奧菲利亞熄滅了。
“敞開心扉!迎接我主的懷抱吧!”她伸出右手,螓首微抬。
少女仿佛在這短短的一分鍾內就從平日裡老謀深算、智珠在握的十字軍團長變成了一個虔誠的傳教士。
‘靠!你這是在發什麽瘋?’古涅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這麽腹誹奧菲利亞。
雖然他完全沒有入教的念頭,但在捕捉到少女眼中閃爍的微光後,他還是不自覺地握住了那直軟嫩如玉的小手,順便還“把玩”了幾下。
“好!說得好啊!亞歷山大卿!看來外傳的謠言不過是捕風捉影啊!”
一陣歡快、悅耳、略顯上揚的男中音打斷了某人極其自然的揩油。真可謂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古涅瞬間意識到——雖然他沒有自找麻煩,但麻煩卻找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