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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紅之環》第45章 真實的謊言
  獸人所謂的百萬雄師的駐扎地位於太初關北部咫尺之距的一處山谷內,時值冰雪連天,鵝毛大的雪花從碧藍色的天空中簌簌而落,將整個山谷化為了冰雪國度。

  從雲層上方俯瞰,獸人營地簡直就像是一顆種植在白色花盆中的盆栽。

  這兩天內的雪似乎下的格外之大,冰雪女神的恩惠灑落在山脈的每一個角落,仿佛想要將這片戰場上所有死不瞑目的屍體已經他們的願景全部掩埋在潔白之下。

  而此刻菲特的心情就如同這場大雪一般寂寥、寒冷、淒涼。

  她不禁回想起了十一歲時第一次嘗試薩滿法術的場景。

  大薩滿的弟子很多,她雖然身為他老人家的女兒,卻並沒有收獲到太多的關注,族人們心目中真正的繼承人始終是她的哥哥。

  她放空心神,全心全意地呼喚獸神蒙哥的名諱,對旁人的忽視不屑一顧,最終出人意料地拔得頭籌。

  她隻覺得天地中的元素與祖先的靈魂仿佛時刻縈繞在自己的身邊,朝她伸出一隻又一隻友善的手掌.....

  獸人少女滿懷歡欣地接受了自己父親的讚賞,可她並沒有敏銳到能從老人眼中看出那一絲隱藏的憂慮。

  很快,因嫉妒而引起的爭端與憤懣就伸出了猙獰的觸角,隻待她一個失誤,就會一擁而上將她拖入自我否定的深淵。

  獸人不比人類......具體來說應該是不比代表著普世價值觀的主角一方,是一個頗為重男輕女的種族。這種固步自封的傾向自從神山逐步“熄滅”後就愈演愈烈了。

  失去了神山的“恩賜”後,獸人的魔力適格度大打折扣,通俗點說就是“擁有成為施法者天賦”的族人少了不少,這也就間接導致了戰士、勇士、這類莽夫職業的興起,而薩滿、魔劍士這種高端職業則逐漸沒落了下去。

  而人族則逐漸興盛起來,各類高手層出不窮,六維面板非常均衡,雖然高端職業也只有少數人才配進修,但總的來說也比獸人領先好幾個層級。

  既然質量上拚不過人家,那就只能拚“數量”了唄!一個合格的人類劍士最基本需要十幾年孜孜不倦的積累與修煉,還要消耗大量資源與汗水.....可一個純天然、無公害、可降解的綠皮戰士的生長周期不過兩三年!一對一打不過,那我十對一總行了吧!

  話題有些扯遠了....總之,因為男性獸人得天獨厚的體能優勢,再加上綠皮這種無性繁殖的怪物族群,女獸人的地位可謂是一落千丈。

  這種變化能從獸人們將“男的殺光,女的搶回去當生育工具”這種喪心病狂的行徑窺見一二。

  很顯然,薩滿這種源遠流長、根正苗紅的職位可輪不到雌性來乾,即使人家是當代大薩滿的女兒,且天賦絕倫。

  正如萊昂·康斯坦丁在臨行前告誡古涅的那句話——“只有立場才最重要。”其余的不過都是點綴。

  那唯一真心支持、一直鼓勵菲特的獸人會是誰呢?嘿嘿,相信大家都猜到了,就是那位被一劍梟首的獅子兄——桑格。

  若沒有自己哥哥的力排眾議,菲特萬萬達不到如今的這種地位......一想到此處,她就感覺到了一股錐心的痛楚從心臟中湧起,她將雙手狠狠地攥在一起,就連指甲扎入血肉的刺痛都毫無感覺,咬牙切齒地念著那個名字

  “亞瑟·潘多拉貢!我以蒙哥之名發誓,一定要讓你血債血償!”很顯然,某人再一次謊報了姓名。

  殺氣四溢的誓言讓她更加深刻地意識到——那個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著她的兄長,的的確確,已經不在了。

  她已經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哥哥。

  以前的她只是依據於族群中的老人們口口相傳,對於人類就已經有了足夠嚴重的偏見,而古涅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在那些老獸人的嘴中,人類被描述成了十惡不赦的“禁錮者”,將整個獸人族群圍困在極北冰原的始作俑者,毀滅聖地的罪魁禍首。

  這所有的一切不能完全說成是“胡編亂造”,但也並不能算是真正的“歷史”。

  歷史是最富含兩面性的東西,每一方都會將最有利於自己的歷史,通過自己的途徑傳述下去。獸人如此,人類更是如此。

  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聖國的“聖典”,不但比獸人編的那套邏輯更完善,寫的還更有文采,更有藝術性。

  但實際作用並不比獸人高明多少,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於獸人比較單純,換句話來講就是比較“蠢”,對於老一輩的話深信不疑。

  當年真正發生了什麽,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導致獸人與人類反目,這些事情早就不可考究了,真相被輕易地掩蓋在歷史的長河中,恐怕再也沒有“人類”能輕易解開它神秘的面紗了。

  不管是什麽種族,都會選擇性地遺忘對自己不利的真相,而真相有的時候並不重要......應該說是一直都不重要。

  但並非所有獸人都這麽想,菲特就不是一個固步自封的獸人,她總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上一輩口口相傳的故事聽來聽去總有那麽幾處蹊蹺,也許人類並不是那麽壞?兩個種族之間或許是可以和平共存的.......

  這種想法雖然幼稚、可笑、置幾千年的仇恨於不顧......但卻是人類與獸人之間和解的一顆火種。每段戰火連天的歲月中都會出現這麽幾個“心懷大志”的人物,他們不成則以,成則必一鳴驚人!

  而這種人物要想實現他的野望,就需要有足夠的覺悟和與其野望想匹配的力量。很可惜,菲特小姐兩者皆無,所以她注定只是一個空想家,一個大寫的、可憐卻不值得人憐憫的“失敗者”。

  幾天前的進攻是她第一次領悟到“戰場的殘酷”,也是她第一次認識到“人類的真面目”。

  古涅賦予她的心理陰影太過巨大了,絕望性的魔力壓製、怪物級別的恢復能力與前言不搭後語、癲狂病態的表演徹底粉碎了她的夢想,將她拉回了殘酷、冰冷的真實世界之中。

  一想到那柄斬下桑格首級的魔劍,菲特就感覺到一股萬蛇噬心的痛楚在四肢百骸中亂竄,隨之而來的仇恨如野火般瘋長,將理智焚盡,希望撕碎。

  雖然亞瑟“主角式”的行為挽救了她的性命,但這並不妨礙她對於古涅的那股刻骨銘心的殺意。

  即使人類並不都是“壞人”,但唯有那個殺害桑格的惡魔,絕對不能被原諒!

  她懷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走向了自己父親的營帳。

  獅族獸人的營地裡,氣氛異常冷清,彌漫著蕭瑟與淒涼的味道,與山谷間呼嘯的風雪極為搭配。

  這也難怪,任誰打了一場大敗仗,且主帥被殺,三萬戰士活著回來的不到幾千人.....臉上都不會出現一絲一毫的笑容。

  留下來的族人不是在養傷,就是一臉悲憤,既為了族群敬愛的族長而悲傷,更為了納戈爾大酋長冷漠的態度而憤怒。

  大酋長的計劃成功了大半,他削弱了大薩滿這邊的勢力,並且給那些有點腦子的族長們送出了一條他自以為挺隱晦的信息——跟俺對著乾!就得死!

  優秀的領袖從來不會以力服人,更不會橫加威懾。這些行徑就算存在,也不過是輔助,連主體都算不上,只有在最危急的時刻才不得一地用上那麽兩回,還得悄咪咪地,最好再找個替死鬼,生怕別人發現是他們幹了這種“不詳之事”。

  古往今來,凡是愛殺人的卻不善權謀的人,都乾不成什麽大事。真正厲害的領導者會往往使用更柔和、更有效、也更複雜的方法,例如分權啊、拉幫結派啊、製衡術啊、一手蘿卜一手大棒啊........

  黑衣人並沒有告訴納戈爾這些方法,也絕不會教他。灰燼的根本目的就是讓獸人和北境人大戰一場,那當然是什麽方法見效快,就用什麽,完全不用考慮可持續發展的原則。

  讓獅族獸人去打頭陣送死的這招使軍心凝聚到了最頂峰,正所謂“哀兵必勝”,別看獸人剛打了一場大敗仗,但在納戈爾一派的忽悠下,和那些寒光閃閃的兵器的鼓舞下,單純又愚蠢的獸人們瞬間鼓足了氣勢,紛紛叫嚷著發動第二次復仇性的進攻。

  這份士氣的代價,就是所有氏族對獅族獸人的鄙夷與嘲諷,仿佛第一次失利完全是他們的問題一樣,渾然不知若不是桑格當機立斷,以命相搏地阻擋住了北境人的追擊,這才能讓一部分士兵安然撤回。結果到他們口中反而成了“指揮不力、怠慢軍機”的罪人。

  這無疑是在打擊大薩滿的威信,雖然有不少有良心的獸人大聲反駁,可這些質疑聲很快就淹沒在廣袤的士兵群眾的海洋之中了。

  戰友們的冷眼相看、各種冷嘲熱諷紛至遝來。使得獅族這兩天仿佛變成了學校中的吊車尾班級,處處受人指指點點,宛如過街老鼠。

  幸虧大薩滿平日樂善好施、聲望極佳,這才沒讓諾大的一支部隊分崩離析。

  望著這些天仿佛憔悴了大半的父親,菲特意識到,獅族的衰落已經算是板上釘釘的了,大薩滿的身體本就不佳,再加上心靈上的雙重打擊,能硬撐著坐在代理族長的位置上已經算是個奇跡了。

  “你來了........戰前會議....他說了什麽?”老人強打精神,直奔正題,擠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菲特沒由來地感覺到一陣心酸,緊隨其後的則是醞釀已久的怒火,她不明白父親為什麽明明猜到了大酋長的陰謀,卻還是讓獅族的戰士去白白送死!甚至還搭上了他親兒子的性命!

  “那個綠皮混帳說等這場大雪結束,就發動總攻!出動所有的戰象碾碎那些人類!”

  將瞳孔充血的女兒盡收眼底的大薩滿無聲地搖了搖頭,咳嗽了一聲後,虛弱地問道

  “你,一定會參戰吧......”

  “沒錯!我要為兄長報仇雪恨!殺光.....”

  “我知道你現在很恨我。”突兀的話語讓菲特的身體微微地顫動了稍許。

  “.......我怎敢恨您?”

  “你在恨我為什麽不阻止這次進攻,”

  “沒......有.....兄長他是戰士,戰死沙場,也是.....他的宿命。”

  “同時更怨恨我沒有將真相告訴桑格。”

  菲特沉默了,身體的抖動幅度更加劇烈,像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對!對!您說的都對!為什麽!為!什!麽!”火山噴發了。

  大量的魔力宛如一層光膜般附著在獸人少女的身軀上,隨著音量的升高,愈發洶湧澎湃。

  薩滿的魔力並不像劍士、魔法師這類職業一樣, 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提升過程,它主要看“祖先”,只要老祖宗賞識你,你就能變強!

  蒙哥大神似乎很喜歡菲特小姐這股由內而外的恨意,這幾天讓她的法術等級直接竄了好幾個層次。

  老獸人渾濁的瞳孔倒映出那抹恢弘的暗黃,非但沒有為自己女兒功力大進而喜悅,表情反而越來越凝重,溝壑縱橫的皺紋凸顯出他的擔憂。

  “呼.....呼......”菲特仿佛將這幾天內所有的憋屈與所有的憤懣全部傾瀉給了自己的父親,說完這些話的她突然有了一種虛脫般的感覺,好像全身的力氣都隨著那些怒吼排出了體內。

  怒火退去後,她頓時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要論悲傷,恐怕沒有人比這位老獸人更加傷心,畢竟死去的是他的親兒子,納戈爾詆毀的更是他大半生積攢下來的名譽。

  “我.......”菲特望著自己老態龍鍾的父親,聲音有些哽咽。

  “抬起頭,我的孩子。”大薩滿的聲音還是那麽沙啞、蒼老、充滿說服力,“事到如今,我這就將我的意圖對你和盤托出,希望還為時未晚.....”

  菲特聚精會神地豎起耳朵,滿心期望從父親嘴中聽到值得兄長為之赴死的偉大理由。

  即使那不過是另一個“謊言”。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這場戰爭,獸人絕不會勝利!”

  大薩滿伸手在空中虛揮,一層透明的魔力罩隨之浮現,將整個帳篷與外部隔絕,杜絕了外人偷聽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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