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陰冷刺骨。降雪雖已停止，但太初關內的平均溫度已是越來越低了。

　　這便是整個北境即將步入寒冬的信號。

　　亞瑟雙手合十使勁搓了搓，又剁了剁腳才讓身體稍微暖和了一些。

　　他並沒有使用魔力禦寒，因為自從他回來之後，就一直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於他周身徘徊。

　　與生俱來、近乎野獸的直覺告訴他——怕是要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所以他才打算節約魔力，以備不時之需。

　　而他目前正在前往指揮部的途中。火槍小隊在結束了長達兩三天的伏擊後行動後當然是被安排去修整了，而述職以及後續的工作安排事項自然落在了苦逼隊長的頭上。

　　亞瑟卻不覺得自己有多“苦逼”，並不是他因為他當真熱愛“為部下服務”或是胸懷什麽“大無畏精神”，而是他恰好也有幾個問題想要詢問指揮部而已。

　　越是臨近指揮部、整個軍隊的中樞，防衛就越是森嚴，簡直都到了“五步一人，十步一隊”的程度了。

　　不過這些站崗巡邏的軍士們在見到亞瑟後，大都露出了表示尊敬的神情，頷首致意，亞瑟也微笑著回應。

　　火炮小隊一舉殲滅數隻獁猛象的大好情報於整個營地內不脛而走，這個勁爆消息讓經過古涅的大力宣傳後本就分外顯眼的新型武器徹底站到了台前，同時也讓身為話事人的亞瑟知名度上升了一大截！

　　只要他能撐過這次戰爭，那之後加官晉爵完全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掀開門簾，指揮部內還是那麽人聲鼎沸，數名負責文書工作的軍官在過道內跑來跑去，嘴裡還不停地吆喝著些亞瑟聽到腦袋就有點發脹的專用詞匯。

　　他在這方面和古涅差不了多少，都是那種在戰鬥上堪稱天才，但卻對這些統籌調度工作分外頭疼的人。說好聽些叫“實戰性人才”，說難聽點就是個什麽後勤保障都不懂的大老粗。

　　“喂！這裡！”還好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喚將亞瑟從舉步維艱的狀態中解救了出來。

　　轉頭一看，原來是愛妮薇在不遠處朝他熱情地揮手。

　　他連忙快步走去，撓著後腦杓哂笑道

　　“聽說你們在前線擊潰了獸人先頭部隊?真是辛苦.......對了！你有沒有受傷?”

　　“哼，我怎麽可能被那些蠢物傷到呢?”愛妮薇倨傲地盤起手臂，靚麗的金色短發在空中甩動

　　“倒是你那邊沒出什麽問題吧?你們隊伍似乎跟獸人的運輸部隊大戰了一場?我剛才看到你們的傷亡匯報了……”雖然表現得不是那麽明顯，但是愛妮薇還是上下好好地打量了一番亞瑟。

　　“沒錯，我正好要跟你們說說這件事。”提起發生在不久前的那一場廝殺，亞瑟的臉色頓時變得既嚴肅又有些感傷，“燕將軍和奧菲利亞呢?”他伸長脖子搜尋著那兩個頂頭上司的身影。

　　“啊，殿下和將軍去布置防禦設施了。”

　　“那……古涅還是在那座雪山上窩著?”

　　“嘁，那個狡猾的花花公子！還什麽‘把指揮權轉交給合適的人?’明明就是自己嫌麻煩找個地方偷閑去了！還說的那麽冠冕堂皇，最後做實事的不還是殿下?”

　　一提起古涅，女騎士瞬間怒容滿面，手鎧捏的嘎吱直響，毫不客氣地怒斥起把大部分責任全都甩給奧菲利亞的某人。

　　額……好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確實沒有冤枉古涅。

　　“話……話也不能這麽說吧……他不是去執行作戰計劃去了嗎?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吧……”亞瑟還算“義氣當先”，

替古涅捏著鼻子講了兩句好話，畢竟他的工資還要著落在某人身上呢！　　“嗯?！”愛妮薇發出一聲尖銳的冷哼，緩緩轉頭斜眼看向亞瑟。

　　“哈哈……古涅確實太不負責任了！回來我一定要好好說他一頓！”他來之不易的義氣在那殺氣四溢的視線下不出幾秒就消弭於無形了。

　　經過了一番友好的互動之後，他們可算走到了一間辦公室前。

　　而燕無殤已在屋內等候多時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久等了。”把門帶上後亞瑟連忙對著端坐著的少女點頭哈腰了起來。

　　最近他算是看明白了，雖說承諾給他厚祿的是古涅那個不靠譜的家夥，但實際掌控財政大權的可是面前這位貨真價實的康斯坦丁大小姐！

　　此時不巴結更待何時?或許這廝一直以來頗為耿直正義的外在表現讓旁人對他的本性有些誤解，但他的內在其實一直都是個深諳生存之道的東城少年。

　　否則他自幼父母雙亡、沒車又沒房的……光靠人緣好和傻厚道可萬萬走不到他今天這步！

　　“謔，這不是我們的戰鬥英雄嗎?快快請坐。”燕無殤聞聲抬起眼簾，將注意力從桌子上的一堆紙片上挪開，打趣道。

　　“哼！什麽戰鬥英雄，都快吹上天了！依我看就是個時來運轉的貧民小子而已嘛！”愛妮薇雖嘴上不饒人，但還是從房間的陰影處拽出來了兩張乾淨的椅子。

　　門扉閉合的那一霎那，外面如菜市場般嘈雜的聲音瞬間消失了。

　　原來那門上被施加了“吸音”法術——既能保證屋內人不受外界影響又可以有效地防止秘密泄露，可謂是燕無殤掌握的幾個最實用的生活法術之一了。

　　“喊你過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將……這個玩意親手交給你。”燕無殤的嘴角微妙地抽搐了一下，神情無奈地從空間戒指中掏出了一個由絲綢製成、紋路精致、遍體通紅的……小袋子?！

　　亞瑟莫名其妙地伸手接過，運勁掂了掂後才發現這玩意兒輕飄飄的，裡面似乎就沒裝什麽東西。

　　“等等，先聽我說完！”他剛想拽住位於袋子前端的那兩根細繩時，燕無殤就趕忙出言打斷了他。

　　“你手上拿的東西叫‘錦囊’，裡面有早就準備好的‘錦囊妙計’，在危急關頭拆開後只要照那上面說的做，定可化險為夷。”

　　她的原本如山谷新雨般動聽的空靈聲音恍惚之間竟然變得既呆板又僵硬，仿佛是在背誦某人撰寫的台詞一樣。

　　在某個行業倒是有個專門形容此等行為的詞語——棒讀。

　　亞瑟眉毛一挑，心中頓時如明鏡似敞亮，苦笑道:

　　“不用說，這絕對又是古涅的安排吧！”

　　“唉……那個可恨的兄長，明明我的事情已經夠多的了，還要給我添亂。”燕無殤恢復了正常語調，手指在太陽穴兩端按壓了幾下，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

　　結合她桌子上那些堆積如山的文件，可以看出她這些天確實挺忙碌。

　　“總之，我充其量就是個傳話的，那什麽錦囊妙計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之後千萬別來問我就行了。”

　　“沒錯，該問誰你心裡有數吧！不如現在就拆開，我倒要看看他又在搞什麽花樣！”愛妮薇開始慫恿亞瑟現在直接拆開錦囊。

　　平心而論，亞瑟心中也有些癢癢的，他大致明白了古涅為什麽非要整這麽一出，而不是寫個便條或是托人傳句話。

　　肯定是為了他那天天掛在嘴邊的“戲劇性”吧！不過不好意思了，這裡可是戰場，人命雖不值錢但卻不是讓你這麽揮霍、陪你找尋什麽見鬼的“戲劇性”的！

　　你要是有什麽好計策，現在就得開始著手準備啊！還什麽“危急關頭”?真到了危急關頭誰有閑工夫看你的“錦囊妙計”啊！

　　他深吸一口氣，食指與拇指捏住綢帶

　　“那我可真要拆了啊……”他小心翼翼地向身旁的兩位女士請示道。

　　燕無殤攤了攤手，表示自己毫無意見。

　　“快拆快拆！”愛妮薇還在催促。

　　“錦囊”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由高級絲綢製成的袋子，既沒有附加什麽“等到一定時間才能開啟”的魔法，也沒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機關。

　　所以亞瑟只是輕輕地一拽，一張紙片就從敞開的袋口出飄了出來。

　　上書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其實火炮擊不擊中目標根本不重要，實話告訴你，鄙人需要的是炮彈射出的聲響。

　　還好古涅似乎模擬到了拆開錦囊時的危機程度，沒有搞什麽“他自認為非常巧妙”的密碼。

　　亞瑟看完之後真是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

　　這是什麽意思?武器打不到敵人又有什麽用?這豈不是本末倒置了嗎?莫不是寫出來故意消遣自己的?！

　　他抬頭望向愛妮薇，卻發現對方也在直勾勾地盯著他。

　　兩人頓時心有靈犀地看向房間內最後一個可能知道點內情的人。

　　“別看我啊……關於古涅的古怪想法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們多。”燕無殤像是急不可耐地想要撇清關系似的，連連搖頭擺手。

　　“可你不是他親妹妹嗎?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也該了解些他的思考軌跡了吧。”

　　“嘿……你說的那種情況隻存在於正常的家庭的正常兄妹關系之間，我雖然還算是個正常人，但我的兄長大人整個人裡裡外外、邊邊角角可都沒有任何能被稱為‘正常’的地方啊！”妹妹撩起鬢角的黑發，大聲為自己開脫道

　　“再說了，你的那位殿下就能搞得懂她親妹妹的想法嗎?我看夠嗆吧……你怎麽能期待騎士家族的後裔中會出幾個正常人呢?”少女輕巧地攤起雙手，聳了聳肩。

　　‘喂喂！你說的簡直太有道理了，這可讓我怎麽反駁啊！’愛妮薇扯動嘴角，擠出一個苦笑。

　　“所以……我該如何是好?”三名同學之中唯一一個和高貴血統完全不沾邊的人強行岔開了話題。

　　根據他近一年的親身經歷與觀察思考，一般情況下古涅說的這種荒誕不經的命令直接無視就好;但若是換成了關鍵時刻，例如大戰將至之時……那就得捏著鼻子聽一聽了。

　　“我建議你先暫且記下，若是到時候情況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危機，你就不妨試一試，說不定真有奇效呢?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妙計從字面上理解的確能適當減輕一些你們部隊的壓力。”燕無殤給出了一個不鹹不淡、作用約等於零的提議。

　　“就這麽做唄，既不用你刻意惦記，也不要忘在腦袋後面，先管好你自己的工作就好，不要被他的話影響了！”相比之下還是愛妮薇的話比較中肯。

　　‘你們說的倒是輕巧，最後在雪山裡設伏的不還是得輪到我的炮兵部隊?還‘不用刻意惦記’?越這麽說我反而越惦記了啊！’雖說心中腹誹連連，但他表面上還是裝出了一副連連點頭應允的模樣。

　　“行了，這是你們小隊今後的作戰位置與大致安排，回去好好看看。哦對了，別忘了一會兒去一趟羅莎琳德那裡一趟，她似乎又給你們鼓搗出了什麽新玩意。”燕無殤從凌亂的文件中抽出一疊紙張， 塞給了亞瑟。

　　看樣子，她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嗯?你還有什麽事嗎?沒錯沒錯，叫你過來主要就是為了轉交他的錦囊啦……”

　　北境少女毫無淑女范地伸直雙手拉了個大大的懶腰，堆積如山的文書工作最近可把她整得夠嗆，而在這個密閉的房間內、自己的朋友面前自然是可以稍稍隨意一些。

　　雖說古涅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指揮權讓給了奧菲利亞，但真正的“放權”可遠沒有上下嘴唇一碰來得那麽容易，一些真正機密、重要的事項還是需要名字中帶“康斯坦丁”這幾個字的人親自來下決定的。

　　“額……雖然那個我也想問……但我主要想說的是我之前與獸人運輸隊交戰時獲取到的一條重要情報！”

　　“吼?重要情報?”燕無殤一聽到這個詞兩眼放光，倦態頓時一掃而空。

　　“那就要從我與那個令人難以忘懷的獸人戰士對一開始說起了……”亞瑟仰起頭看向灰蒙蒙的棚頂，臉部棱角中流露出不屬於他這個年齡段的蕭瑟與感傷，一副追憶似水年華的……

　　“停！能不能跳過這些不重要的部分，如你所見，我現在可是很忙的！趕快講重點！”燕無殤突如其來的厲聲呵斥徹底打斷了亞瑟的“回憶模式”。

　　“沒錯！我可不想聽已經預知你最後一定會獲勝的故事。”愛妮薇也在旁邊幫腔。

　　“唉……好吧，你們完全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亞瑟重重地歎了口氣，開始發動腦筋來提煉重點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