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頂著風雪眯眼望向不遠處的山道,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都在伴隨著那聲勢浩大的腳步聲而砰砰狂跳。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手也不自覺的握住了劍柄,脊背繃得筆直,好似一名即將施放蓄力居合斬的武士。
亞瑟抹掉額頭上的汗水已經凍成冰渣的汗水,頭也不回發出一聲爆喝:
“大家都清醒點!目標即將在三......兩分鍾之內進入射程!”因為敵人近在咫尺,他也沒有了壓低聲音的必要。
三門剛從雪地裡新鮮“出土”的火炮已經整整齊齊地排列在他身後,黑黝黝的炮口對準了微微震動的石壁,隻待那幾隻巨獸的身影出現,就立即開火。
而武緊外加幾十個士兵則趁這段時間開始調試火槍,以防萬一。
相信大家也都看出來了,產能低下、僅有三門之數的火炮其實根本不需要這將近一百個人來“開火”。
真正負責射擊、填彈的其實只有一小撮經過層層選拔的技術精銳,而其余的人就像騎士扈從一樣,負責偵察、反圍剿以及清除周邊的威脅。
不得不說,他們這麽配置還是有那麽幾分道理的。而亞瑟身為這支隊伍中唯一一個“超凡者”,職能非常明確,那就是盡量不要讓敵人靠近這幾門火炮。
當然這隊長其實換個人也照樣能乾,之所以能落到他這個岌岌無名之輩的頭上......一是為了給他那慘淡的履歷增添點閃光,二是火炮火槍這些玩意兒是屬於古涅的“專利”,自然要找一個相對來說知根知底,信得過的人來掌管這支新型部隊。
“咚!咚!咚!”頻率紊亂的巨響愈來愈近了。所有的北境戰士都屏住了呼吸,不顧吹進瞳孔的寒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那個轉角,臉上的血管微微跳動。
如山峰般巍峨的影子投射在了山壁上,它們龐大的身軀遮蓋住了風雪,象足與粗重的呼吸將地上的雪塵踏碎、吹散,粗大卻頗具暴力美感的象牙在陽光下反射出銳利的寒光.......仿佛這片雪原中沒有什麽東西能阻止它們的行進!
在之前那場戰爭中,那驚鴻一現後就被古涅解決了的獁猛象給每個將士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因它砸出的數道凹痕還深深地留存在太初關城牆前的土地上,只要從城牆內稍微一探頭,就能看個一清二楚。
一隻獁猛象就有這種威力,那四隻呢?它們簡直就像一片會移動、會扔出石頭的山巒!
亞瑟心頭莫名閃過這個念頭,但很快就被他驅散了,精煉的魔力匯聚在雙眼之上,使得他能清晰地透過層層石壁“看到”敵人的大體輪廓。
“就是現在!開火!”喊完後他急忙用手捂緊雙耳。
其實根本不用他指揮,因為炮手們早就判定好了發射角度與時機,引線都已經燒完了一半。
“轟!”
一整排密集到讓人分不清先後的巨大爆炸聲轟然響起,灼熱的炮彈以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飛向了走在最前,趾高氣昂,看起來最為強壯也是最為凶悍的頭象。
頭象那在魔獸中也算得上出類拔萃的視力隻讓它看到了一排微弱的火光,緊接著就是一陣低沉的悶響,仿佛什麽東西被打進了沙袋中,頃刻之間它就感覺到了一股肉體被粗暴撕裂的劇痛與灼燒感!
噴湧而出的鮮血模糊了它的視線,龐大的身體慣性地抽搐兩下後,便向山崖下方緩緩栽落。
密集的炮彈洞穿了它那堅韌的毛皮與堅硬的頭蓋骨,
其中由神血製成的特級火藥將魔象的大腦直接炸成了一堆焦炭! 只是一瞬,這隻巨獸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氣息!它的身體還散發著不可小覷的魔力與熱量,但卻失去了最重要的器官。
無容置疑,這是一種頗為高效,且極其人道的殺戮手段。
“魔法!魔法!人類的魔法!”直到頭象墜落山崖,傳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擠壓聲後,獸人這一方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帶隊的獸人軍官嘶聲咆哮起來,“薩滿!為什麽你他娘的沒有偵測到他們的法術!?”
隨軍的薩滿也懵了,瞪著漲成銅鈴般大小的眼睛怒聲爭辯道:
“偵測術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這肯定不是我的問題!能一擊秒殺獁猛象的高級魔法怎麽可能連一點魔力波動都沒有?”
“肯定是你這個蠢貨漏掉了!”
“你......!”
帶隊軍官做出了一個極為錯誤的決定——他沒有下令後撤,沒有重整隊形,甚至連敵人的具體位置都沒搞清........就開始互相推卸起責任來。
畢竟獁猛象可不比那些廉價的炮灰士兵,這些大塊頭可是大酋長的戰略性武器!現在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到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死了一隻.......換你,你也急!
更何況本就腦子一向不怎麽好使的獸人了!
“你們幾個趕緊攔住那幾隻.......”余下的三隻獁猛象在目睹了同伴慘死後開始變得群情激奮了起來,挪動著粗壯的四肢,發出雷鳴般的悲號。
“不好!剛剛有幾個馴獸師連著那頭魔獸一起摔下去了!”
馴獸師就是利用一些簡陋粗淺的“土方法”,來操控這些大塊頭的獸人,屬於獸人軍隊中的“高級職業”,從培訓到上崗可不是簡簡單單幾天就能搞定的!
這也就導致在遭到突襲、損失了幾個不可再生的馴獸師後,這支臨時拚湊出來的援軍部隊已經逐步陷入了混亂的泥潭之中。
“蠢貨,不要讓它們出去!那道魔法就是從對面的那座山上射下來的!”獸人將領還是頑固地將炮彈稱作“魔法”。
“不行啊!它們.....它們.......”剩下的幾個馴獸師的綠臉上滿是虛汗,因為狂怒的獁猛象已經完全掙脫了他們的控制。
本來若是嚴格按平時的行軍規劃是斷不可能出現這種問題的。
因為獸人激發這些獁猛象凶性的手段有些......額.....過於殘暴,所以導致兩隻以上的獁猛象若是湊得太近,它們自己反而會先打起來!
故一般行軍都是分成一個又一個至少相距幾百米的“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四隻獁猛象連成了一整條“線”,趕路效率固然是提高了不少,但也為此刻的亂象埋下了伏筆。
“嗚——!”第二隻獁猛象將混合著同伴鮮血的積雪踏成雪泥,甩著象鼻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岩壁的庇護,朝看似一片坦途的主路走去。身後的馴獸師們又是搖鈴又是甩鞭子,急得七竅生煙,恨不得自己突獲蒙哥大神賜予的神力,把這隻不聽話的畜生直接拽回來!
“轟咚!”
一陣比剛才還要猛烈數倍的爆炸聲響起!離得最近的幾個獸人本能地捂住了耳朵,這才保住了自己脆弱的耳膜。
獸人軍官的雙眼一直全神貫注地盯著之前“那道魔法”射來的大致方向,在這支以運輸獁猛象為首要任務的援軍中,也只有他和為數不多的幾個二十多級的獸人精銳能勉強看清到底是什麽東西襲擊了他們。
只見無數道拖著橙紅光焰的“顆粒物”轉瞬間鑽進了那隻魔獸的腦袋中,之後就是那陣驚天動地爆炸聲!
開火的聲響與爆炸聲的間隔幾乎相差不到一秒,讓人根本分辨不出這兩者之間微妙的區別。
在獸人軍官的視角中,僅僅是一聲巨響過後,那隻平日裡看上去威風八面的巨獸的頭顱就被直接轟出了一個又一個猙獰的孔洞!如同一塊向外不停噴湧著血漿的蜂窩煤。
他趕緊後撤幾步,敏捷地閃開了巨獸倒地的屍體與那飛濺的鮮血,猙獰的眉眼中滿是驚駭與不安。
“媽的!”他一邊暴跳如雷地罵了句獸人土話,一邊衝那些慌得六神無主的大吼道
“穩住剩下的那兩隻!不要讓它們走出去!再死上一隻,不管是你們還是我回去以後全都要陪葬!”
不知是因為危機之中爆發出來的潛力,還是單純地因為減員了兩隻獁猛象導致人手充裕.........總之,緩過神來的馴獸師們總算是利用種種手段穩住了剩下的兩隻獨苗。
這還得多虧獸人摧殘力十足的馴養方式摧毀了獁猛象本就堪憂的“理智”,讓它們只剩下魔獸的本能。否則讓不到兩分鍾之內接連目睹了兩隻同族慘死在眼前的獁猛象們“安靜”下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那些該死的人類為什麽會埋伏在這裡?!還有那完全沒有魔力波動的.....鬼東西到底是什麽!”一擊就能擊斃一隻壯若小山的獁猛象,這種匪夷所思的攻擊手段讓幾乎所有獸人都為之膽寒,短短幾分鍾內就怯意叢生!
“現在我們只有一個選擇——乾掉對面那些陰險的人類,爭取以最快的速度支援前線,最好再搞明白他們到底是怎麽乾掉獁猛象的!以此將功補過,所有人還能有一線生機!”
這個獸人軍官身為位於前線作戰的那位綠皮將軍的班底,此時早已急躁到了極點!但他愣是硬擺出一副冷靜決絕的模樣,高聲下令。
“可是......我們為什麽不撤退?這裡離大營並不遠,央求另外幾位將軍出兵掩護的話......”
一柄反射著寒光的長刀從上方斜劈下來,刀鋒掀起的嘯聲蓋過了他的聲音,同時將這個自作聰明的獸人從脖子處劈成兩片。
幾滴腥臭粘稠的綠血濺到了獸人軍官的臉上,但他沒有擦拭,反手抖落刀上的血珠,“誰再敢說出這種不切實際的屁話,不用以後,我現在就宰了他!”
獸人們頓時噤若寒蟬,這回鮮血與暴力並沒有激起他們骨子裡的凶性。因為其實他們自己心裡也明白——還沒參戰就平白無故地損失了兩隻獁猛象,真要追究起來他們每個人都要死!
濃重的無力感降臨在這支不到千人的運輸隊中,每個獸人都對自己未來既定的命運感到了無限的恐懼與不甘。
“實話告訴你們,折了兩隻巨象,即使前線僥幸打贏了,我們也會吃不了兜著走!”見四周氣氛如此沉悶,獸人軍官不但沒有鼓舞,反而說起了喪氣話。
“但是......讓我們退無可退的又是誰呢?!”他突然抬高了音量,橫刀直指對面的那座山峰,“就是那些該死的、懦弱的、隻敢在黑影裡放冷箭的人類!”
恐懼與不甘逐漸轉化成了憤恨與怒火。
“你們難道不想親手宰了他們?難道打死兩隻活靶子就嚇破了你們的膽子嗎?我的同族們難道都變成像他們那樣的懦夫了嗎?!”
鏗鏘有力的質問徹底點燃了眾多獸人胸口的憤懣與仇恨,這些孔武有力的獸人們紛紛握緊手中的武器,發出低沉而又瘮人的咆哮
“宰了他們!”“直娘賊!老子今天就算是死了也要拉個墊背的!”“該死的人類!”
“沒錯!反正回去也是死,在這兒戰死也是死,就讓我們給那些卑鄙小人們一點顏色瞧瞧!”
獸人們的情緒變化之快,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仿佛只要是個懂點話術的人,隨便說上兩句,就能忽悠這個可悲的種族。
“可是......你也看到那東西的威力了,我們這邊可只有一千多人,上也是白白送死啊!”不容易被忽悠,智力屬性頗高的薩滿跟軍官唱起了反調。
“呵......蠢貨,獁猛象之所以被殺是因為它們只能走這條路,且體型太壯。我們可是獸人!剛才的那一下已經讓我鎖定了他們的大致位置,只要從山後繞過去不就行了?”軍官發出一聲包含譏諷的嗤笑。
“你......”薩滿再一次被氣得夠嗆,但卻又無法反駁。
“好了,我的兄弟們......就由我們來教教那些人類,誰才是這片山陵的主人吧!對了,別忘了留幾個活的。”
軍官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昏黃的瞳孔中射出嗜血而又殘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