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涅背著手獨自站在高聳的城牆上,看似是在俯視腳下的蒼茫大地、漫天白雪,其實瞳孔卻毫無聚焦,因為他這半個小時內一直在反覆琢磨剛剛奧菲利亞的那番話.........
“一顆完好無損的神山之子的心臟甚至有延年益壽、祛病救人的功效。”
“這也是我此行的第一目的,抱歉......當時就算你不邀請我,我也會自己來的.......”
“至於誰是神山之子?嗯......最強的獸人.......他們的大酋長應該就是了吧.......”
他本來還有更多細節想問,諸如神山是什麽?為什麽你們要的都是心臟這種玩意?就算拿到了又怎麽用?難不成直接下嘴大嚼特嚼嗎?!
可惜不知是老天爺跟他作對,還是命運如此,他正想要一吐為快之時突然就有一個不長眼的傳令兵匆匆忙忙地跑來匯報道——獸人營寨有動靜了!
軍情緊急再加上奧菲利亞似乎也不知道太多內情......結局就是剩下他一個閑人對著雪山茫然發呆,腦子裡一團漿糊。
現在他的主線任務——殺光來犯的獸人,保衛家鄉,順便靈魂吸個夠倒是沒有改變,可預料之外的支線任務卻產生了預料之外的分歧。
如果他正處於遊戲世界,“拯救你可愛的未婚妻”這一支線任務下就會出現以下三條可選擇的路線:
1.看起來別有用心的冰霜之龍的提議——找隻這輩子都沒見過、也不確定能打過的惡魔,宰了它後拿心臟去找紅酒領賞。難度系數:高
2.奧菲利亞同樣疑點重重但卻沒那麽不著邊際的提議——於萬軍叢中殺掉對面的統帥,既能拿到心臟又能使敵軍不攻自潰,雙贏!難度系數:略高
3.什麽都不做。(她死不死關你屁事啊!政治聯姻而已.....我說你小子最近同情心也太泛濫了吧!什麽?屁都不做哪來的難度系數?)
先不提他那有些精神分裂的心靈世界,這三條路線的偏倚就讓他為之焦頭爛額。依他豐富的閱歷(異世界的碎片式記憶)與成熟老道的處理方式(從各種小說裡學來的)來看,這可是能決定故事後續走向的重要分支點啊!可萬萬馬虎不得!
“唉......現實可不是小說啊.......”他悠悠歎息一聲,莫名回想起了凱因茲的勸誡與呐喊,心湖中泛起一陣別樣的悵然。
。。。。。
大帳外,披著戰甲的士兵們來回走動,顯得熱鬧非凡;大帳內,關內的各級將領、聖羅蘭學院的代表與北方行省的總督皆坐在長桌兩端,一言不發,搞得氣氛異常壓迫。
這張長桌約二十米長,左右甚至能容納下近五十人,整體呈棗褐色,桌面縱橫的裂縫中散發著久經滄桑的氣息,它的年歲恐怕比在座所有人的年齡加在一起還要高上兩倍!
曾幾何時,獸人還遠未淪落到這般孱弱的境地;而人類諸國還未向今日這般一盤散沙。這張桌子本能坐得滿滿登登的,那時可真稱得上是高朋滿座、英雄雲集........可如今卻零零散散地坐了二十幾個學藝不精,連魔力臨界都沒達到的後生晚輩,真是讓人既覺得可笑又有些唏噓。
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響起,姍姍來遲的燕飛煌終於出現了,他神色嚴峻地落座在主位上,宣告著本次戰前會議的開始。
“就在半個小時前,我方偵察到了獸人全軍開拔的大動向,
或者說.....敵軍根本就沒有任何掩飾的意圖。”他言簡意賅地將太初關目前的處境總結成一句話:“他們有可能是想趁這幾日天氣好轉時一舉拿下此地!” “......!”
雖然台下的眾人得到消息後都有了些心理準備,但聽到主帥如此直白的話語後還是有點脊背發涼、心旌搖曳。
燕飛煌從儲物戒指中取出幾頁紙,隨意地向上一揚,那些紙張就盡然有序地飄到了眾人面前。
“什麽?!那種魔獸還有那麽多頭?!”
“上次少爺拚盡全力才殺了那麽一隻!這.......”
“還有那些投石機........”
萬夫長以及各級將領們看了幾眼那張紙上的信息後頓時大驚失色,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未能親眼目睹古涅兄弟的英姿可真是太遺憾了,你能不能給我講述一下他是怎麽殺掉那隻獁猛象的呢,亞歷山大卿?”
巴斯特·格裡高利瞥了一眼敵軍配置表後就沒了興趣,毫無緊張感地對坐在旁邊的奧菲利亞輕笑道。
“格裡高利主教你今天的臉色怎麽這麽不好?你身為國之棟梁,可一定要注意身體啊。”奧菲利亞目光閃爍,聲音毫無起伏不鹹不淡地對面色確實蒼白了不少的總督大人回應道。
還沒從那股寒氣中緩過勁來的巴斯特面色頓時一僵,就連接下來早就準備好刺探“冰之傲慢”情況的說辭都卡在了嗓子眼裡。
“話說這種戰前會議,古涅為什麽沒來?”作為新型武器試用隊長的亞瑟也出席了這次會議。
這麽一算,加上代表康斯坦丁家族的燕無殤與代表聖羅蘭的愛妮薇,他們這群學生一共就佔了四個位置!這可真是臭魚爛蝦混一鍋,含金量低到姥姥家去了!
“哼!他不來會議上搗亂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了!”愛妮薇還是一如既往的對古涅沒好氣。
“那你們那邊的厄露恩小姐不也差不多嗎?”燕無殤反唇相譏。
古涅和厄露恩自然對這種又臭又長的會議沒什麽興趣,前者是自有一套超出常理的作戰計劃,後者則是滿腦子想的都是接下來的大戰。
而且他們兩個的戰術理論成績都很差,根本聽不懂別人在講什麽,而被兩位女士夾在中間同樣毫無理論知識,只是來充當苦力的亞瑟同志對此隻得苦笑連連。
“肅靜!”見這群人一半緊張過頭,一半輕松愜意,涇渭分明。燕飛煌終於看不下去了,右手握拳大力敲在桌面上,大帳內瞬間鴉雀無聲。
“關於此事的對策,諸君無需著急,我早就下令著手準備了!”說完就雙手拍了兩下。
“咕嚕嚕......”一陣厚重的仿佛有千斤重物壓在上面的軲轆聲從門後響起,眾人瞬間對主帥口中的“早有準備”提起了興致。
首先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排鋥光瓦亮的管狀物,還沒完!那東西居然足足有三到四米長,十根一列,毫無間隙地固定在一輛半人高的推車上。
當這件武器的後半部分出現時他們更是忍不住發出了驚呼!原來一輛車上並不是只有一列管子,而是有足足三列!余下的兩列與筆直朝向眾人的那列呈一個較為寬廣的夾角,所有管子由齒輪推動,鐵器相交發出“叮叮咣咣”的響聲。
這些人文水平還在中世紀打轉的鄉巴佬們何嘗見過這麽稀奇古怪的東西?統統嘴巴不經意地長大,眼睛瞪得溜圓,就連見多識廣的巴斯特大人呼吸都停滯了那麽兩秒,海藍色瞳孔中透射出兩道訝異的光線。
推車刹住,身形被一直遮擋在炮體背後嬌小人影終於走了出來,還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被護手覆蓋住的雙手。
能以一己之力推動如此沉重的物體且面色如常的人,除了嬌俏可愛、美麗迷人又天賦絕倫的一代矮人巨匠羅莎琳德大師外,還能有誰?
亞瑟等人自然不怎麽驚訝,因為他們對此早有準備,甚至還提前見識過這套機械的威力呢!老實說,威力確實非常驚人,驚人到奧菲利亞都開始打起“不如乾脆將這玩意帶回亞歷山大家族”的算盤了。
“請問......這東西具體有什麽作用?”剛剛還一副雲淡風輕模樣的巴斯特率先發問,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對這玩意燃起了興趣。
“這可是能改變戰局的偉大發明——轉輪型火炮!可不叫什麽‘東西’!”還未等燕飛煌接話,羅莎琳德反而不忿地先截下了話頭。
“不好意思,失禮了,富蘭克林小姐。”這廝露出了他那無往不利的招牌微笑。他當然清楚這位北境最近才雇傭的總工程師的底細,畢竟......不久前他還在指派自己的人在鑄造廠附近晃來晃去呢。
沒想到他這招“紳士微笑”居然破天荒地吃了閉門羹,羅莎琳德的臉上閃過的那一霎嫌惡讓他完全摸不著頭腦。
亞瑟卻俯首捂住嘴直樂:‘羅莎姐可是最討厭別人把她跟富蘭克林家族聯系在一起了!這貴族老爺居然......一上來就踩雷!啊哈哈哈.......’
“接下來就有請羅莎琳德大師來為諸位講解一番她的轉論....輪型火炮,以便往後作戰計劃的順利實施!”燕飛煌念到那個名字時也險些出錯。
“咳咳.....為了防止不必要的誤會,我需要首先強調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擺出首席工程師的威風勁兒,伸直一根手指大咧咧道:“其實......真正發明了這件武器的另有其人,我不過是將他的想法轉化為實物的人罷了。”
“什麽!”“這難道不是您的發明嗎?!”頓時滿座皆驚。
奧菲利亞的眉毛不著痕跡地跳動了兩下,而愛妮薇卻捂住額頭,心中忍不住怒吼:‘我們是來檢驗新武器的!誰在乎是不是你發明的啊!’
還真別說,這間屋子內在乎這點的人可不在少數。戰爭讚助商金龍商會的代表——諾亞主管恰到好處地捧哏道:“那.......這位擁有如此奇思妙想的天才又是誰呢?”
“當然是古涅。”
此言一出,剛剛還略顯嘈雜的氣氛瞬間歸於平靜。只因那些北境將領的臉上都露出了“原來如此”、“是這樣啊”、“那就沒什麽問題了”......諸如此類的表情。
‘喂喂!你們稍微驚訝一點啊!’亞瑟強忍住拍桌子的欲望,因為看上去若是你告訴這群人“古涅一個人就把對面獸人的首領給宰了”這種離譜到家的謊話,他們說不定都會相信。
“你……這是什麽意思?”誰知奧菲利亞卻冷冷地質問道,右手在桌底攥成了拳頭。
“呵呵......我只是實話實說,不希望借著別人的名頭為自己牟利,倒是你......反應為什麽這麽激烈?”
“我真是對古涅兄弟越來越感興趣了。”巴斯特冷不丁地插嘴道。
而諾亞代表倒像是個透明人一樣,既不發表意見,也沒有什麽表示,擰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麽。
“夠了!羅莎琳德大師,我們可沒有多少時間能浪費了!”見話題越跑越偏,燕飛煌隻得再次猛拍桌子。
“好了好了......閑話說夠了,咱們來說說這個大家夥吧。”羅莎琳德笑著敲了敲那幾根鐵管,中空的響聲不絕於耳。
“關於構造方面我也不跟你們這些外行人講,恐怕講了你們也聽不懂,你們只需要知道它可以殺掉獁猛象就夠了!”從她自負至極的開場白即可以看出,她的店鋪門可羅雀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將銘刻了魔法符文的炮彈一一裝入這一整排圓筒中,點燃引線,炮口對準那隻魔獸的腦袋,然後........”她壓低聲線,突然雙手誇張地揮舞, 就像隻斷了翅膀的孔雀。
“‘砰!’一下,那魔獸就會倒下了!”
“如果沒有打到要害那也沒關系,因為你還有剩余的兩次機會。”她抓住推車上側面的輪盤,輕輕一旋,位於後方的那排炮管就在齒輪牽引下轉到了正前方。
“考慮到可承載重量與後坐力等等因素,我每輛車上隻配了三排炮,只要你瞄的夠穩,殺死一隻獁猛象那可是綽綽有余......這也是為什麽我給它命名為‘轉輪式火炮’的原因所在。”
“這個角度的設計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撕開它的皮肉,將炮彈打入它的體內!至於鋼材的選擇更是不能馬虎........”
“..........”
雖說開場時強調了“不講構造”,可興頭來了的羅莎琳德那管得了這個?眼睛越說越亮,而檀口中蹦出的詞語卻是一個比一個晦澀難懂.......
這使得眾人的神情先是從懷疑變成信服,再變成佩服,最後變成了昏昏欲睡。
“咳咳!你說了那麽多優點,那這個火炮就沒什麽缺點嗎?”燕無殤見自己舅舅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隻得親自開口打斷了某矮人的長篇大論。
“是轉輪式火炮!”羅莎琳德大聲糾正了一個無關痛癢的錯誤。
“至於缺點......呵,什麽東西不都得有些缺點嗎?我造的東西要是都毫無漏洞、完美無瑕......我早不在這兒呆著了。”
她聳了聳肩,指向空無一物的房頂,
“我就得升到那上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