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這話說的相當客氣,換成其他皇帝的話,恐怕已經開罵了。
這就是恢復了理智以後的李淵,縱然心中怒火衝天,臉上也能帶上笑意,用溫和的語氣跟人說話。
只可惜,李綱三人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保李建成,李淵即便是給了他們好臉色,並且用軟硬兼備的話勸他們,他們也不會退去。
李綱在向李淵又一禮以後,神色肅穆的道:“聖人,即便您今天拿了臣等,臣等一樣要勸勸您。”
裴矩、蕭瑀分別站在李綱兩側,一起重重的點頭。
李淵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澹澹的冷意,他盯著李綱三人道:“你們應該知道李建成那個畜生做了什麽吧?”
李綱毫不猶豫的道:“此事只是那貴人一面之詞,當不得真。聖人若是因此重處太子殿下,恐怕會冤枉了太子殿下。”
李淵冷冷的一笑道:“你們剛才不是跟我裝不知道嗎?現在怎麽又知道了?欺騙我是什麽罪過,你們應該很清楚。”
李綱十分強硬的仰起頭道:“聖人要打要殺,臣悉聽尊便。只求聖人能好好的清查此事,還太子殿下一個清白。”
裴矩在一旁毫不猶豫的道:“臣亦是如此。”
蕭瑀遲疑了一下,衝著李淵苦笑道:“既然李公和裴公都覺得有必要查清楚此事,還太子殿下一個清白,那麽臣只能服役了。”
這話說的雖然很軟,但態度很堅決。
李淵一張臉上浮起了怒容,聲音加重了幾分道:“跟那個畜生私通的賤人們都招了,還要怎麽查?
那個向我說明一切的賤人或許只是一面之詞,但所有的賤人們都這麽說,難道是一面之詞嗎?
人證物證俱全,還要再查,你們是想將這件事鬧的人盡皆知嗎?”
李綱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見李淵又義憤填膺的低吼道:“這種有悖人倫的事情傳揚出去,朕還有什麽顏面再統禦天下,我李氏又有何顏面以皇族自居,享用天下人的供養?”
李綱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也不能因此就冤枉了太子殿下。”
“對!”
裴矩點了一下頭,認真的道:“臣總覺得這件事發生的蹊蹺,所以有必要將此事查個清楚。”
蕭瑀跟著點頭道:“臣也讚成將此事查個清楚,若是查到太子殿下真的做了有悖人倫的事情,那臣等絕對不會多言。可若是查到太子殿下是被人栽贓陷害,是被人冤枉的,那聖人應該還太子殿下一個清白。”
李綱和裴矩聽到蕭瑀這話,微微動一動眉頭,不過,並沒有多言。
蕭瑀之所以跟著他們一起來,純粹是為了維護嫡長子繼承製,為了維護公理。
如果李建成真的做了有悖人倫的事情的話,那麽站在蕭瑀的角度,蕭瑀的話並沒有錯。
他們沒理由去說什麽。
李淵聽完了三人一番話,目光深沉的在三人身上盤桓了好一會兒,才冷冷的開口道:“已經證據確鑿的事情,還有必要再查?
難道朕親眼目睹下問出來的口供,也會有假?
如果有人有這個能耐,想讓朕后宮裡的人說什麽就說什麽,那朕的腦袋恐怕早就被他給取了吧?”
李淵是不相信李建成是被栽贓陷害的。
因為尹德妃、鄭婕妤等人的口供,是在他親眼目睹下問出來的。
他不認為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操控他后宮裡的人。
也不認為有人有這個膽量,敢秘密的操控他后宮裡的寵妃。
所以,他堅定的任務李建成就是幹了對不起他的事情。
事實上,在那個向他告密的才人說出了這件事以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李世民在陷害李建成。
但當他把后宮裡涉事的嬪妃聚在一起審問過以後,他就不懷疑李世民了。
因為在他親眼目睹的審問下,尹德妃等人幾乎是一前一後承認了她們跟李建成有染。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打消了對李世民的懷疑。
在李世民不出手的情況下,他不認為有人能把這種事情栽贓陷害到李建成頭上,也不認為有人能利用后宮裡的寵妃去栽贓陷害李建成。
所以李綱三人要求重新追查此事,他認為沒必要。
他認為這是李綱三人在為李建成拖時間,在為李建成想辦法逃脫一切罪責。
“這就很難說了……”
李綱十分頭鐵的來了這麽一句。
李淵惱了,也不顧的給李綱三人留臉了,當即義憤填膺的罵道:“朕是不是太縱容你們了,以至於你們為了給那個畜生脫罪,開始在朕面前胡說八道了?”
李綱見李淵開始不講情面了,微微皺了皺眉頭,並沒有再火上澆油,去觸怒李淵,而是對一旁看戲的李世民道:“秦王殿下,您認為這件事要不要再追查一番呢?”
李世民臉上不動聲色,心裡想罵娘。
這種事情讓他怎麽說。
說可以再追查吧,萬一因此讓李建成逃脫了責罰,那他豈不是功虧一簣了。
說不讓追查吧,李綱等人勢必用懷疑的眼光看他,東宮裡那些急著救李建成的屬官,勢必用此做文章,好炮製出一出他陷害李建成的大戲,並且宣揚出去,引起民間百姓們的議論,然後借著民意幫李建成減輕責罰。
所以他無論怎麽說都討不到好處。
如果這件事不是他陷害李建成的話,那他什麽不說都行,他問心無愧,經得起所有人盯著看。
可這件事就是他陷害李建成的,他要是什麽都不說,那所有人會盯著他看,直至看出破綻為止。
這件事雖說謀劃的很周詳,到現在也沒有流露出一點破綻,但只要是謀劃,就經不起所有人推敲。
就拿封尹德妃等人之口,讓尹德妃等人不得不承認自己跟李建成有染的那群人來說吧。
他們是根本不受他掌控的,一旦有人起了異心,亦或者被李建成手底下的人許下的厚禮所觸動,就很有可能會出賣他。
所以他現在很為難,不知道該怎麽說,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秦王殿下是不知道說什麽好,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李綱就像是能看穿人的心思一樣,目不轉睛的盯著李世民,說出了李世民心裡的想法。
李世民沉吟了一下,盯著李綱道:“你為什麽要問我呢?為什麽不問問元吉?”
李綱一愣,微微眯了眯眼。
李世民又道:“真正論起來,元吉才是局外人,他的看法應該最公正。”
李綱沉聲道:“你的兄長眼看著就要被人陷害的丟掉性命了,你身為次弟,難道不應該幫幫他嗎?為什麽要講公正?
親親相隱的道理,你應該懂。
如果你不懂,臣可以教教你。”
李世民咬著牙指了指身上的劍傷,質問道:“這還不夠嗎?”
李綱毫不猶豫的道:“只要你兄長還沒有脫罪,你就得繼續幫他。”
裴矩聲音沉沉的跟著說了一句,“為兄頂罪的,民間比比皆是。”
李世民聽到這話差點沒被氣的吐出一口逆血來。
狗日的禮教就是對晚出生的人不公平。
它們不僅不讓你跟你的兄長爭任何東西,還得讓你在你兄長需要的時候付出一切。
“李公和裴公如此逼迫於我,難道犯錯的是我嗎?”
李世民聲音拔高了幾度質問,不等李綱和裴矩繼續發難,他又道:“李公和裴公向來也是追求公正的人。如此逼迫與我,覺得公正嗎?”
李綱和裴矩對視了一眼。
裴矩緩緩開口道:“此事乃是家事,只能以家事論,不能當成公事看,自然也不能一味的追求公正。”
李世民質問道:“如此說來,兩位是要逼我一死,幫我大哥贖罪?”
李綱和裴矩一愣,齊齊閉上了嘴,沒有再向李世民發難。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再講下去就屬於他們沒理了。
兩個人當即又把目光放在了李元吉身上。
李元吉可沒有李世民那麽多顧慮,也沒有李世民那麽大的追求,自然不會被李綱和裴矩逼到李世民那個份上。
在看戲看夠了,火燒到自己身上了以後,李元吉不等李綱和裴矩開口就毫不猶豫的道:“我勸你們別拿那些大道理壓我。我這個人聽不得大道理,聽多了就心煩意亂,什麽事情都敢做,什麽人也攔不住。
如果你們嫌我大哥死的不夠快,你們隻管開口。
等我聽完了你們的大道理,我不介意去送他一程。”
說到此處,李元吉還特地看了李淵一眼,又道:“相信我父親現在是不會阻止我的。”
李綱臉上浮現出一絲怒容,低吼道:“他是你兄長,你怎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李元吉不鹹不澹的道:“是我大逆不道在先,還是他罔顧人倫在先?”
李綱惱怒的道:“他有沒有罔顧人倫,現在還沒有查清楚!”
李元吉撇撇嘴道:“查不查清楚關我屁事?!”
“你!”
李綱被氣的哆嗦著指著李元吉。
裴矩黑著臉道:“你怎能如此無禮,如此藐視兄長的死活?”
李元吉很想說一句,因為我的便宜老子是李淵,但這話說出口以後,容易被當成話柄針對,所以就不鹹不澹的說了一句,“我無禮不是眾所周知的嗎?我藐視李建成死活,那不是他自找的嗎?”
蕭瑀皺著眉頭道:“這種話不該從一個大唐的親王嘴裡說出來……”
李元吉呵呵笑道:“我說出來了又怎樣?我把自己打造成一個道德聖人,你們就能把我父親從那個位置上請下來,送我上去了?
我又不貪那個位置,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你們奈我何?”
李綱、裴矩、蕭瑀三個人被李元吉氣的臉漲的通紅, 他們知道李元吉是個蠻橫不講理的家夥。
只是沒料到李元吉蠻橫不講理到這個地步。
多少年了,多少年沒人這麽懟過他們了,他們實在是有些扛不住。
李綱是個暴脾氣,吃軟不吃硬,當即就要開始說教、罵人。
李元吉不等他開口,哼哼著吩咐劉俊道:“劉俊,你去幫本王找柄趁手的兵器,本王這就去宰了李建成那個罔顧人倫的家夥,然後再回來跟這三個老頭辯個明白。”
李綱被氣的心口痛,還哆嗦,但卻沒敢再說一句話。
沒辦法,李元吉大鬧太極殿的形象,至今仍在他腦子裡盤旋,他相信李元吉敢說敢做,是真的敢去宰了李建成。
如果他再激李元吉,讓李元吉去把李建成給宰了的話,那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