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一條喪家之犬,手下敗將,有什麽資格給朕和談,讓朕開市?
他也先又從哪裡來的臉,朕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這時,有人忍不住了。
“狗皇帝,若非當初在土木堡饒你一條狗命,今日你還能坐在這。”
這一句,頓時掀起了狂風巨浪。
整個奉天殿,頓時炸開了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這個大逆不道人的身上。
這是阿赤花卜隨行人中的一員。
此人甚為魁梧,猶如一座鐵塔,顯得桀驁不馴。
阿赤花卜有些慌了,急忙開口解釋道:“還請大皇帝恕罪,此人,此人絕不是這個……”
說這話,就有些侮辱人的智商了。
畢竟狗皇帝這詞都蹦出來,這簡直就是當面欺君作死啊。
朱祁鎮沒有暴怒生氣,目光冷澹的凝視著這個年輕人。
這人居然敢抬起頭直視朱祁鎮,雙目如刀,眼神極其可怕。
朱祁鎮氣定神閑,從容說到:“海布帖木兒,朕罵你父親怎麽了?是不能罵,還是罵錯了。”
奉天殿內剛剛的嘈雜聲頓時安靜下來了。
海布帖木兒,也先,父親……
有人反應過來,這人是也先的兒子。
阿赤花卜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身子。
朱祁鎮說的不錯,海布帖木兒,就是也先第五個兒子,也是一直以來最無名的兒子。
甚至於許多人以為,也先只有四子。
如今,明國皇帝準確的叫出了五王子的名字,道出了關系。
這就說明,五王子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不可能啊,怎麽暴露的,什麽時候暴露的,怎麽暴露的……
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阿赤花卜還沒反應過來,直覺得腦子嗡嗡的。
五王子的身份只有他和太師知道,為了掩人耳目,五王子是混在隨行護衛之中的,阿赤花卜一路上也盡可能的與其少聯系,一直以來都盡可能的不要引人注目。
直到今日朝見明國皇帝,昨夜與五王子見了一面,這才是二人這一路私下見的第一面。
“怎麽,也先的兒子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認?”
朱祁鎮故意激他。
“沒錯,我就是瓦剌的五王子,海布帖木兒”,這位五王子眼見身份暴露,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百官倒吸一口氣,也先居然偷偷摸摸將自己的兒子混在使臣的隊伍裡,這是何居心。
“你什麽知道我的?”
海布有些好奇。
豈料朱祁鎮輕蔑一笑:“從你踏入關內的第一步時,朕就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你的一切,錦衣衛都已呈到了朕的面前,你在朕眼裡,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罷了。
朕其實想知道的是也先此舉,究竟是想幹什麽?怎麽,讓你來打探我大明虛實,好報今年之仇。”
朱祁鎮的目光落在了阿赤花卜身上。
阿赤花卜有些手足無措,趕忙解釋道:“大皇帝息怒,敬順王隱瞞五王子的身份,不過是怕節外生枝,多生事端罷了。
五王子入京,是敬順王的誠意。
只要大明願與瓦剌修好互市,五王子願留在大明京師,以表瓦剌誠意。”
質子。
這是朱祁鎮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還別說,也先倒是挺會學,學會了老祖宗質子的手段,拿自己的兒子做籌碼壓上來。
這就是表示著:你看,我把兒子都送來了,這夠誠意了吧。
只是,兒子……
兒子算個屁啊。
吳三桂造反的時候,嫡長子吳應熊不照樣被壓在北京,
這個沒耽誤吳三桂造反的步伐啊。可見,兒子重要,但不是不能舍棄的。
吳三桂一個漢人如此,至於蒙古人,那就更沒有什麽心理負擔了。
朱祁鎮搖了搖頭:“他的命不值錢,算不得什麽。
若是阿失帖木兒或是孛羅,朕倒是會考慮一下,他……”
朱祁鎮連連搖頭。
阿赤花卜覺得這大明皇帝分明是故意的。
那兩位王子,一個已經墳頭草都枯了,另一個現在是生是死都還不知。
但朱祁鎮這番話,明顯戳中了這個海布的同學。
“我大兄,二兄,都是害於你這皇帝之手?”
海布面色猙獰。
百官面色一沉,殿外人影閃過,早有禁衛紛紛警戒,他們已預備了格殺勿論的打算。
只要這海布有哪裡出格半步的意圖地方,禁衛們定會一擁而上,把他砍成肉泥。
阿赤花卜瞧出了不對勁的氣氛,忙道:“五王子,你忘了敬順王所言了嗎?不可對大皇帝陛下無禮。”
朱祁鎮擺了擺手,好奇說道:“這叫什麽話,你大兄,二兄的下場和朕有什麽關系?
你大兄阿失帖木兒當初可在眾目睽睽之下, 惹惱了上天,被天雷劈死的。
還有你那二兄孛羅,他分明是你叔父反叛才得如此下場,這些你怎麽能算在朕頭上呢?
若不是也先不得人心,何嘗會落到如今眾叛親離,喪家之犬的地步?
好吧,朕是君父,容忍你的無禮,就算是算在朕頭上,你也該感謝朕啊。
阿失和孛羅沒了,也先少了兩個兒子,你,不也是少了兩個對手啊。
如此想來,這還是件好事啊,恭喜恭喜啊,你說你是不是得要感謝朕?”
……
陛下,陛下他究竟在幹嘛?
之前朝會,陛下從沒有這般過啊。
瞧瞧,瞧瞧,這說的是什麽話,這是上國君王該說的話?
好事,恭喜恭喜……
恭喜什麽?恭喜人家死了兩個兄弟。
殿內所有人都內心,是絕望的。
殿內的百官已是大汗淋漓,外面的禁衛已然有人將刀抽出了半截,預備著雖時衝進來了。
就連龍椅邊上的金英也已經做好了待會擋在陛下前面的準備了。
這不出事,都沒天理了。
海布已然怒極,心裡騰起了滔天巨怒,咬牙切齒,死死地盯著朱祁鎮。
這才多久的功夫,他罵自己老子幾次喪家之犬了?
以前,沒有人,沒有人敢。
阿赤花卜大汗淋漓,他的內心,大抵和百官們一樣的絕望。
他心底清楚,若是五王子真的被激怒昏了頭,上前一步,自己的小命就算交代在這裡了。
可自己不能交代在這啊,自己身上,還有太師交給了重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