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荒唐:慕樂
你說得太晚,如果能夠早點。
開燈的時候,酒杯裡的紅酒晶瑩鋥亮,燈光未打,還不是一樣黯紅麽?
至於裡面,究竟是酸是澀是苦是辛,需要嘗了才知道。
光看外表,看不出來。
跨年前夕,我跟在國內的宋楚河通了視頻。感覺他近期過得不錯,與俏俏重新進入了情感穩定期。
他的眼神裡,不再有那些迷惘跟悵意。
我說:“祝你和俏俏幸福快樂。”
信號中斷了片刻,一會兒後傳來他斷斷續續的聲音:“我們要去廣州塔跨年。”
我也該跨向新的一年了。
二三月相交之際,春寒料峭。
我整理了心情,去歐陸遊玩。北歐七日遊,西歐三日中歐兩日。
重返不列顛以前,我在巴黎歇了腳。短租兩個月。
英倫的選修課已經差不多了,這學期可以放飛自我。
生在西班牙,去英國讀大學,在法國交換,這類學涯經歷,在歐洲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換換順序換換國家也同樣。
我到合租的公寓時,才知道跟自己合租的中國留學生是誰,因為當時托中介找的房。
他叫曾辰元,跟我同樣,都在巴黎短住,我是為了遊玩,他是為了采風。
搞藝術的人,真不懂。每天拿個相機拍啊拍,或者拿個畫筆畫啊畫。
前兩三天,我在忙各種手續,沒理會他。
第一周快結束的時候,他跟我主動套近乎,說要不要一起做頓飯。
“做飯,行啊,你去買還是我去買?”
“當然是咱們一起啊。”曾辰元眨著無辜的眼睫毛,顯得特別純情。不過我心裡是有一點點防備的,這類男生本能給我感覺是,透露著危險訊號。
“……行罷。”我沒法拒絕,便和他一起去了monopri,買了一些蔬菜跟雞肉。
他想做燴飯,我說:“那你去中超那邊多買點調料唄?一大堆可以選,還便宜。”
曾辰元露出精亮的笑容:“我之前就有買,做過一兩次,材料都還沒用完。”他從頭頂的櫥櫃裡拿出調料盒,“在宜家買的盒子,調料都倒進去了。”
我伸出手,一個大拇指給他。心裡卻覺得奇怪。“我其實不太會做飯,偶爾做點簡單的,大多數時候在中餐店吃,還有學校簡餐。”
“那你就在旁邊打下手罷。”曾辰元眯著眼,朝我笑笑,那種文青特有的浪蕩氣息撲面而來。
他並不算帥氣,甚至還有點痞氣。
然而這樣的男生,似乎在很多女生面前都混得開。
整個過程中,我其實都沒怎麽動手,都是聽他在講看他在做。
一起吃的時候,開了瓶紅酒,超市買的,不到二十歐。
我的酒量不超過兩杯,可是這頓飯我們兩個喝光了它,每個人三杯余。
很快,我就感到頭暈目眩。“我說,不行了,喝多就上頭。”說著,我就往沙發上靠。昏昏沉沉的,視野變得有些模糊。再然後,眼睛開始打顫。
我感到有什麽東西在旁邊沉了下去。
意識重新恢復的時候,我睜大了眸子,看著身邊那個人,“曾辰元,起開!”那廝倒在我肩頭。
我把他晃醒,將他腦袋推開。
他吐著酒氣,依舊掛著自信的笑:“要不,咱倆試試?”
我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麽。
“我知道你心裡有人,
巧了,我也是。既然都求而不得,不如一起忘掉。”他的笑容變得玩味。 我的神情卻僵了,這廝是個情場高手。
我本能抗拒,用最大力氣跳了起來。
“哈哈哈,”曾辰元調笑,“至於嗎?嚇成這樣?”
廢話,我才剛滿二十歲。
接下來一周,我看見他都躲著。
我在考慮要不要搬走,或者提前離開巴黎。
曾辰元卻想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第三個周五,他又做了一頓大餐,煎好了牛排邀請我跟他一起吃。
這次,我沒有喝酒。
我看著他,一個人喝光了整瓶紅酒。
我懷疑他胃裡翻江倒海。
飯後杯盤狼藉,我收拾。
曾辰元倒在了沙發上。
我進屋休息。上網衝浪。
臨睡前,聽到客廳隱約傳來聲音。
我躡手躡腳出去看情況,只見曾辰元喊著口渴。無奈,我打開熱水壺倒了點熱水又打開直飲水龍頭接了點涼水混成溫開水狀態,把水杯遞了過去。
他接過,睜著惺忪睡眼,喝了溫水。我把水杯放到旁邊,回過頭來看他。
曾辰元一把將我拉倒,順勢擁到他懷裡。
那瞬間我沒有大叫,而是木了。
他的唇貼到我額頭上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使勁推開他:“混蛋!”
他再次笑意盎然,“說說什麽感覺?”
沒感覺。我瞪著他。
“那,下次我繼續努力好嘍!”
“你還想有下次?”我怒道。
“你不想嗎?”曾辰元敲了敲他的心門:“問問自己的心!”
“難道你指望我的心對一個流氓有感覺嗎?”我沒好氣道。
曾辰元探身過來,吐舌如蘭,“你的心還有沒有在想著那個人?”
我愣了愣,心房裡有一瞬間的塌陷。
那一夜,我當然還是想著宋楚河。
可是從次日開始,曾辰元就花式出現在我身邊。
我去博物館,他帶著相機。
我去美術館,他背著畫板。
我去商場,他拎包。
就連去超市,他都跟著帶上購物袋。
我滿目所望,余光都是他。
接下來幾天,難得沒有在白日裡落寞時想起宋楚河,在夜裡思念宋楚河到發瘋。
曾辰元與我確認戀愛關系是在我們相識的第四周尾時。我們雙方達成一致,戀情維持一月左右。因為隨後我要返回英國,再然後就要收拾行李回國了。
我們知道不可能在一起長久,也不是彼此的菜。
我們開啟這段戀情,純粹是為了忘懷心中的人。
我們兩個裝作情侶,假戲真做。一起逛藝術長廊,一起到購物村采購,一起到五區吃火鍋,到十三區吃越南米粉……
網紅景點能打卡的都打了個遍。
巴黎愛牆下的合影,僅此一張。我們沒有用馬克筆或者噴漆塗鴉。因為本質上我們不是真正意義的戀人。
看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情侶在聖心大教堂前的小廣場秀恩愛,我倆止步在教堂門前。
凡爾賽漫長的排隊,金碧輝煌,也只是訴說前人的豐功偉績。
我問:那騎著馬的是路易十四嗎?
他說:雕像而已,虛榮心的顯示。
我呵呵一笑:“咱倆這種戀愛關系,算不算虛榮心的一種?”
曾辰元攤了攤手:“何必認真呢?”認真就輸了。
瘋狂玩耍了將近一個月。
遊玩的時候衝了風,嗓子有些發痛。
就要退租了。
臨行前夜,曾辰元準備了豐盛的燭光晚宴。然後我才知道,他那樣做,是為了把我騙進他的房間。
次日,我去藥店買了藥。歐洲的糖漿加糖版特別甜,喝完之後又昏睡了整天。
醒來時,已是深夜,曾辰元恐怕是將將入睡。我收拾好全部行李,次日一大早,搭了華裔的網約車,趕到機場。
走的時候,都不曾向他告別。
回到蘭郡的公寓,第一件事情不是打掃衛生,也不是整理行李,而是喝了個宿醉。
醒來時,我給宋楚河打了通視頻電話,說我要回國了,提前預約,暑假聚餐。
他說好,叫上俏俏一起。
視頻中斷的時候,眼前的宋楚河跟腦海裡那個男孩已經不太一樣了。
記憶中的他,不是現在的模樣。
我從肩包裡拿出錢包,裡面放著一張小相片,中學畢業時我們的合影。
再次看著他,我想我確認自己不愛了。我笑了笑,隨手便放下。
起身的時候,才發現地板上躺著酒杯。
傾倒的紅酒杯,酒水灑在地上,結成片片斑駁,需要擦拭。
多日未清洗的酒杯壁,星星點點,都是酒漬,需要除垢。
後來,聽說曾辰元回國後找了個宜家宜室的女朋友,很快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