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除夕還有四天，馬驍趕回商縣老家過年，第二天上午，獨自開車去60公裡外的潁陽市區，跟高中同學聚會。

　　吃完飯，本打算跟兩個關系較好同學再敘敘舊的馬驍，接到了媽媽的電話，說妹妹回來了。馬驍猶豫了下，放棄敘舊打道回府。

　　開車出了城區，車速不快，馬驍還沒有從老同學重逢的感慨中恢復心緒，打開收藏的老歌，在歌聲中回憶起往事。

　　馬驍的升高中之前一直在商縣上學，因為成績比較出色，看不上縣一高，聽說潁陽市第一高中這年分到了省級火箭班的50個資助名額，於是接受大伯的建議，跑到潁陽市參加一高的自主招生，最終以一分的差距沒能進入火箭班，退而求其次，進了培優班。

　　馬驍受挫的同時對藏龍臥虎的潁陽第一高中產生了好奇。

　　但很快，高中第一次摸底考試的時候，馬驍考了全校第十名，也因此產生了疑惑:雖然自己當時有些自大，沒有複習，但也不至於考那麽差吧?

　　火箭班五十個名額，自己居然排到五十名開外！

　　馬驍疑竇重重，但疑惑歸疑惑，當時考試分數和排名沒公布，馬驍不了解具體情況，無端猜測只是徒生煩惱。

　　直到高一下學期重新分班後，馬驍才從後來的同桌兼好哥們林鼎那兒知道了火箭班所謂自主招生的一些貓膩。

　　說是公平考試，但實際上只有十五個名額是考進去的，剩下的都是內定，知道真相的馬驍並沒有多少波動。

　　林鼎家庭背景在潁陽算得上優渥，從市一中直升上來，成績跟自己不相上下，後來自陳:當時有老師推薦他直接進火箭班，他自己卻拒絕了，因為覺得沒必要。

　　這讓馬驍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超脫之感，雖然這種感覺並沒有什麽憑據和實際意義。

　　大概也是這種超脫折射著馬驍心中的傲氣，高中三年的時間裡不斷積累，最終在高三那年不顧身邊所有長輩的勸阻反對，毅然選擇退學，之後很快便感受到了什麽叫出走出象牙塔。

　　這次聚餐，跟馬驍隔了一個座位，坐著一位多年沒見有些面熟但叫不上名字的女同學。

　　在馬驍的印象裡，這位女同學高中時期皮膚黑又有點胖，存在感不強，此時用lsp的眼光看倒是有幾分姿色，再加點美顏濾鏡，她要是願意當網紅，應該能吸引一票粉絲。

　　馬驍隻記得這位女同學姓劉，因為不熟，以後也難有什麽交集，沒好意思問她名字，怕引起不必要的尷尬。

　　許久不見的男同學們從國家大事開題，氛圍熱絡一些之後，轉向職業發展，後來又變成對同學或校友的八卦。

　　這位劉同學遲遲插不上話，臉上有些幽怨，見這些跟高中時期差不多討厭的男生轉向八卦，終於進入自己擅長的領域，便提起當時校內挺有名的一個女生。

　　章瑜。

　　馬驍有好幾年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章瑜老家在張縣，離市區有小三十公裡，從縣中考進了火箭班，文理分科前穩定在全校前五名內。

　　分科後，章瑜選擇了文科，之後便一直是全校乃至全市的文科第一名。

　　由於潁陽一高收羅了治下幾個縣的尖子生，甚至臨市都有不少慕名而來的，因此每次市裡統考，潁陽一高至少包攬全市前十名，有時甚至包攬前二十名。

　　章瑜不光學習成績好，個子也很高，皮膚白臉蛋漂亮，同時又性格開朗活潑平易近人，

若不是當時身邊大多是一心撲在學習上的三好學生，很少拿長相說事兒，按照小說裡的橋段，章瑜少不了一個校園女神封號。　　馬驍記得章瑜比自己小三歲，如果不是馬驍四歲上小學的堂哥珠玉在前，僅年齡這一項就讓他汗顏。

　　雖然當時校園裡還沒有女神這一說法，不過在很多人心中，章瑜是當之無愧的女神。那年高考，章瑜成功攬下潁陽市的文科狀元，考上了人民大學新聞專業。

　　高中之後，馬驍在燕京呆過幾年。

　　一次跟在燕京上學的好哥們林鼎閑聊過後，心裡有些空蕩蕩的，路過人大，心血來潮想起這位高中同學，便隔了兩層關系找到章瑜的手機號碼，猶豫許久，最終鼓起勇氣發了個短信，不到一分鍾電話打過來，沒想到對方還記得自己，知道馬驍在附近，很客氣的邀請馬驍到人大轉轉。

　　時隔多年，再次見到，相比於高中時期的青澀稚嫩，此時的章瑜顯得知性成熟了很多，

　　記得高中時，章瑜的身高就有一米七左右，此時穿著平底鞋站在一塊，居然跟一七五的馬驍看不出多大差距，讓一向傲氣的馬驍感到挫敗。

　　雖然高中時並沒多少交集，老同學重逢，章瑜還是很熱情的請馬驍在校園內的餐廳吃飯。

　　閑聊中，馬驍知道了章瑜的一些近況，比如去華夏電視台的實習不太順利，還沒想好下一步的打算，已經確定了本校保研，主持人的道路還想繼續走下去。

　　章瑜調笑著說起高三，馬驍離校前的閑談，那時馬驍意氣風發的跟章瑜說起當前的教育體制存在如何如何的弊端和缺陷，自己以後要投身教育產業改掉這些問題。

　　沒想到章瑜還記得這些，回想起那時候的雄心壯志，再看看自己現在的狀況，馬驍心中苦笑:生活也好，命運也罷，打起臉來可從來不遲疑，也不手軟。

　　雖然這個時候也還年輕，說不定雄心壯志還有達成的一天，但馬驍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沒了高中時那股銳氣和自信。

　　言談中，馬驍感覺到兩人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不由得氣餒，強撐著說了些安慰和自我鼓氣的話，也沒想到要對方的QQ，心想以後應該不會有什麽交集了吧，見天光已暗，馬驍落寞的告別離開。

　　劉同學見不少老同學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心中得意，便說起高中之後跟章瑜的幾次交集。

　　章瑜本科讀的是新聞學，這點大家並不意外，畢竟高中時章瑜就是廣播室的常駐播音員，普通話很標準，聲音也好聽，每回都有不少男同學趴在走廊的陽台上聽廣播裡章瑜的聲音。

　　在高中時期不多的接觸中，馬驍知道章瑜的偶像是播音主持人章泉，以後的夢想也是當個播音主持人。

　　當時章瑜的知名度很高，劉同學透露的信息遠遠算不上獨家，一個男同學起哄:“說點我們不知道的唄！”

　　劉同學白了他一眼，調笑著繼續八卦:章瑜本科時交了個男朋友，是燕京體育大學的。

　　在座的女同學一聽體育大學，頓時有種鮮花插到牛糞上的感覺，而幾個腦子比較開放活絡的男同學則曖昧不明的笑著交頭接耳，引起旁邊女同學一陣鄙視。

　　劉同學見氛圍活躍起來，接著補充:章瑜這個男朋友很高也很帥。

　　可惜這並沒能挽回大家的觀感，學霸自有學霸的傲氣在。

　　馬驍知道章瑜的這個男朋友，沒見過本人，但在網絡博客上見過兩人的合照，個頭確實挺高。馬驍在穿著平底鞋的章瑜面前沒什麽身高優勢，而合照裡這個體育大學的男朋友看起來比章瑜高出不少。

　　至於長相，馬驍雖然不敢說自己多帥，但比起章瑜這個男朋友並不差。有那麽一瞬間，馬驍覺得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放棄大學，是不是合照裡的那個男生可以是自己?

　　劉同學接著說起後來章瑜跟這個男朋友分了，好像是因為男的出軌。

　　劉同學邊說邊歎息:真不知道是什麽眼光。

　　再之後章瑜保研，進了央視實習。

　　聽到章瑜因為男朋友出軌而分手，一桌子同學把自己也代入進去，各有各的感慨，罵渣男的，覺得遇人不淑的、得隴望蜀的，也有人質疑可能章瑜哪兒做的不好，但很快被女同學們左右開弓懟的連連認錯。

　　這段往事馬驍知道一些，劉同學所說的時間點並不準確。

　　馬驍最後一次見章瑜時，是大四，此時已確定保研，當時章瑜跟男朋友應該還沒分手但接近尾聲。

　　馬驍試探性的問了下，章瑜眉頭微皺又很快舒展，對這個話題不願意深談，馬驍便打哈哈挑起別的話題遮掩過去。

　　章瑜也提到了大三就去央視實習的事兒，馬驍一番恭維，章瑜微笑著接受，話語平和中帶著些焦慮。

　　實習並不太順利，強者很多，競爭壓力很大。

　　雖然章瑜表情管理做的很好，馬驍還是能看出眼底的不自信，忽然意識到當年在學校叱吒風雲的人物來到燕京這個全國舞台，諸多光環褪去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努力拚搏掙扎的一員。

　　那次見面之後，很多年過去，兩人再沒見過，中間馬驍也嘗試過通過搜索引擎查詢章瑜的名字，但只有上學時的一些新聞稿，她應該最終沒能從事自己夢想的職業。

　　馬驍好奇章瑜後來的發展，裝作很八卦的問這個劉同學。

　　劉同學搖搖頭說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畢業後章瑜去了粵省，不是羊城就是鵬城，好像是在一個地產公司，叫龍城還是龍辰什麽的，在全國也排得上號。

　　周圍的同學嘖嘖感歎，再厲害的地產公司跟央視一比還是要暗淡不少的。

　　“章瑜結婚了吧?”

　　劉同學見有人問，搖搖頭:“應該還沒結吧，我有她微信，沒看到結婚的消息，不過好長時間沒聯系過了，我也說不準。男朋友是前年談的，好像姓孟，名字叫什麽不清楚。去年我一同學去鵬城出差的時候碰到過，見她跟她男朋友在看房子，媽耶，六七百萬，跟搶錢似的，大城市生活壓力太大了。”

　　在座的有一半是在一二線城市工作甚至定居的，說起房子無不感同身受，即便當年算得上是小康小富的家庭，一提到房子也是各有各的煩惱。

　　到了這個年齡，馬驍的同學大多已成家，其中幾位已經有了孩子，房子的話題顯然比八卦曾經的女神更讓人感同身受，章瑜自然而然的從閑談中隱沒。

　　馬驍在三年前買了房，現在剛搬進去不到半年。

　　女朋友陳瑾瑜是創業之前所在公司的同事，談不上多喜歡，只是挺合適，甚至當初之所以留意到這個姑娘還是因為名字中的瑜字，因為章瑜的緣故，覺得這個字很美。

　　馬驍的創業走上正軌之後，一次前同事聚會中，再次遇到。

　　馬驍單著，對方也一樣，便有同事起哄，於是馬驍試探著表白了一下，對方同意了，馬驍有些意外，不過就這樣脫了單。

　　兩年的相處中，雖然也有磕磕絆絆，但算不上什麽波折，好感是有的，情意未必多深刻，頗有順其自然點水到渠成的意思。

　　買房、結婚、生孩子，在大城市安家，身邊的同齡人不管願不願意大概都逃不開這個路徑。

　　時間如白駒過隙般飛逝，過了三十歲，馬驍意識到自己主動也好被動也罷，終將扛起躲不開的幾座大山。

　　好在雙方父母都算開明，身體也健康，馬驍和女朋友的壓力雖大也不至於喘不過來氣兒。

　　車開到岔路口，馬驍拋開回憶，看了看路牌，再過一個紅綠燈就是高速收費站。

　　路牌上的一個熟悉的地名引起馬驍的注意。

　　仙龍水庫東。

　　等紅燈的馬驍若有所思，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沒等綠燈亮起，打起轉向燈，穿過斑馬線，向右前方拐入岔路。

　　仙龍水庫的前身是仙龍湖，本地人也更習慣叫這個名字。

　　仙龍這個名字挺好聽，高中時，同桌林鼎給馬驍講過仙龍湖的一些淵源。

　　這個湖原本叫陷龍湖，湖面彎彎曲曲的，從空中俯瞰確實像一條長龍。

　　靠近上遊的位置橫著一道長長的裂谷，從天上往下看，像是枷鎖死死鎖住了龍頸。

　　五六十年代，有個領導覺得這個名字不詳，就改成了仙龍湖。

　　潁陽治下大部分都是平原，穎水作為境內的主要河流，在潁陽市區南面仙龍湖一帶僅有的低矮丘陵中穿過，形成了狹長的湖面。

　　新中國成立以來，地方政府對仙龍湖多有修整。

　　到了七十年代，以仙龍湖為基礎，修了個人工水庫，用於防洪灌溉，是潁陽最重要的水利工程。據說本來打算建個小型水電站的，但建到一半，發現測算有誤，蓄水量不符合發電要求，成本劃不來，於是廢棄了。

　　水電站廢棄了，但對釣魚和游泳的人來說卻成了天堂。

　　湖中的魚主要是青草鰱鱅以及鯽魚鯉魚黑魚之類的常見魚種，據說有人從這裡釣上來過超百斤的大野青。

　　由於是活水，再加上這些年飲用水治理，仙龍湖的水質很好。

　　仙龍湖最深的地方超過五十米，湖邊各處都豎著“水深危險禁止游泳”的牌子，但總架不住藝高人膽大的。

　　也因此，雖然湖中蝦兵蟹將不少，依然少不了年紀輕輕的小夥子跑去給龍王爺當差，每年清明都能看到湖邊焚紙燒香祭奠的。

　　開上沿湖公路，馬驍放慢車速。

　　湖兩側的矮山上樹木錯落，此時正值嚴冬，樹葉早已掉光，能清晰看到樹梢間錯落的鳥巢，偶爾有喜鵲之類的起落。

　　臨近年關，天很冷，湖邊散落著幾個釣魚的。馬驍很少釣魚，心中疑惑:這麽冷的天，魚會咬鉤麽?

　　馬驍沿湖開了一段，找了個位置停車，決定下去走走。

　　這一段湖岸沒那麽陡峭，從湖岸向外有一大片平地延伸出去，這兒馬驍上高中的時候來過不下十趟。

　　岸邊很平坦，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水裡也很平坦，實際上因為早些年違規抽沙，沿著水面往裡不到兩米，湖底驟然變陡，少說有四五米深，要是碰到十幾米深的抽沙井，神仙難救，栽裡面，撈都撈不上來。

　　馬驍下堤走了一段，看到百米外有個小男孩在岸邊打水漂，一旁有個女子，個子挺高，穿著羽絨服，難掩苗條身段，看不出年齡，可能是母子也可能是姐弟。

　　女子似乎在勸阻，不過小男孩明顯興致當頭，見女子勸阻反而跑著躲開。

　　馬驍定睛打量了一會兒，忽然湧出奇怪的念頭:不會是章瑜吧?轉而苦笑著搖搖頭，自己這是魔怔了。

　　扭過頭，馬驍找塊平整的地方隨意清理一下，斜靠著半躺下來，將視線從湖岸轉向天空，又下落到遠山，看著延綿到天邊的灰黑色山丘，忽然覺得落寞。

　　雙眼逐漸失去焦點，馬驍重新沉入到回憶中。

　　高三離校前，馬驍找到章瑜，想讓章瑜在同學錄上留言。

　　馬驍見章瑜驚訝，意識到有些唐突。高中三年同校，倆人不是一個班的，雖然之前在校園內遇到聊過幾次，但彼此了解並不多，章瑜微笑著好奇的問:這離畢業還早呢~，怎麽想到這時候寫同學錄?

　　馬驍淡定又自信的說出自己退學的打算，章瑜滿臉驚訝和惋惜，像班上的同學和老師一樣出言勸慰挽留，但馬驍是那種撞到南牆都不回頭的性子，高談闊論的分析自己退學的緣由和以後的打算。

　　章瑜頻頻點頭，誇馬驍有勇氣。

　　現在想起來，馬驍感覺那時候章瑜的眼裡有光，這光讓馬驍害怕，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但又覺得男兒志在四方，豈可被兒女情長牽扯。

　　馬驍問章瑜有沒有照片，他想貼在同學錄上。章瑜點點頭，蹦蹦跳跳的跑回教室，不會兒小手捧出一堆裁剪好的大頭貼任由馬驍挑選。

　　馬驍接過，有一半是章瑜跟同學的合照，直接撇開，一張張的翻看起章瑜的照片。

　　笑的很陽光，馬驍感覺自己的意志都要被融化，隻得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的心緒。

　　章瑜見馬驍似乎有選擇困難症，便主動指點，選了一張她認為最滿意的，小心翼翼的撕開膠貼，配合馬驍貼到同學錄上。

　　馬驍“得寸進尺”提出想再要幾張，章瑜毫不介懷的回應“可以呀~”，還主動幫馬驍挑選。

　　“這張好，這張是我第二滿意的！”

　　“呀~，別選這個，你看這裡都糊了，當時被璐璐推了一下，沒拍好！”

　　“不要~，這張笑的太難看了！我都想扔掉了！”

　　選照片花了不少時間，馬驍沉溺在溫馨裡，強行回過神，告誡自己:要走的路還很長，也會很艱難，容不得一絲軟弱。

　　臨走前，章瑜鼓勵馬驍:“一定要加油！如果不出意外，我會考到大人，到時候可以來燕京找我！”

　　“肯定會的！”

　　馬驍很自信陽光的點頭，然後果斷的轉身離開。

　　那時的他信心滿滿，覺得自己很快會以一個成功者的身份站在章瑜面前。

　　可惜一直到將近四年後，馬驍才有勇氣再次找上章瑜，而這時早已時過境遷，馬驍第一次沮喪的產生自己配不上某個人的念頭！

　　高中時期萌動過的春心此時成了夢幻泡影，有些人抓不住就永遠錯過了。

　　馬驍從回憶中淡出，望著天空:曾經我也是驕傲的追風少年，只是這些年被生活磨的沒了脾氣沒了棱角，更沒了志氣。

　　“救命！救命！來人啊！救救我姐！”

　　小男孩的求救聲把馬驍驚回神，正想著小屁孩不聽人勸，活該。

　　這種事兒馬驍沒能力管，也不想管，但定睛一看，卻發現掉進水裡是剛才那個女子。

　　小男孩在岸上呼救，腳伸到水裡想去救又縮回來，看到馬驍坐在那裡，便朝這邊跑過來。

　　什麽情況?！

　　真是見鬼了！

　　馬驍猶豫了下，咬咬牙還是跑過去，注意到小孩褲腿是濕的，大概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兒，心中歎了口氣，看到女子在水中不停的撲救，濕漉漉的長發把臉遮住，辨別不清方向。

　　女子的羽絨服起到了救生圈的效果，但同時也加大了移動的阻力。女子根據叫喊聲辨別，費力的想向岸邊劃水，慌亂中卻適得其反，眼見著離岸邊越來越遠。

　　馬驍從旁邊小樹上折下一段樹枝，跑到女子落水的地方，努力的把樹枝向前伸。

　　“趕緊抓住！”

　　女子還有意識，聽到呼喚加大力道用手撥水，結果身體卻越發遠離岸邊。馬驍不得已一隻腳踏入水中，以便再往前伸一點。

　　冰冷的湖水透過鞋子褲子刺痛肌膚，水底很滑，難以穩住身形。

　　努力了近一分鍾，女子掙扎的力道變弱，衣服浸泡著不斷吸水，浮力減少，女子的身體開始下沉。

　　馬驍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了，內心自責遺憾，打算放棄，小男孩見狀直接跪下來。

　　“叔叔，求你救救我姐姐！”

　　馬驍心有不忍，但此時水溫接近冰點，自己的游泳水平也僅僅是夏天在深水區淹不死的水準，真要跳下去了，還不一定誰救誰呢。

　　小男孩見馬驍丟下樹枝轉身要走，撲通撲通磕起頭。

　　“求求你，救救我姐姐，救救zhang yu！”

　　張余?章瑜?

　　忽然有一顆流星砸到馬驍的心坎兒上。

　　馬驍扭頭看了眼水裡，面孔被頭髮遮住，冬天衣服包裹的很嚴實，只能看到手挺白，女子應該很年輕。

　　這裡是潁陽高新區和張縣大明鄉的交界地帶。

　　張縣姓張的人多，但章姓並不多，印象裡章瑜老家在張縣縣城，離這裡有二十幾裡路。

　　馬驍吞了口唾沫，他沒有追問小男孩，他口中的zhang yu是哪兩個字，他心裡也並不想知道精確的答案。

　　馬驍感覺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直跳，面色變得潮紅發燙，意識到心中並不是那麽淡然，見死不救一定會成為自己這輩子跨不過去的坎兒，而這個名字恰好在左右搖擺的天平上增加了足夠的砝碼。

　　複雜的心理活動持續了幾秒鍾，馬驍看到那個女子掙扎變弱，身體一點點下沉，湖水就要沒過腦袋，便不再猶豫，飛快脫掉自己的外套，大踏步向水裡走去。

　　冰冷的湖水很快浸濕衣褲，刺痛馬驍的皮膚，身軀止不住開始戰栗。

　　剛邁出兩步，陡然踩空，馬驍的身體一下子沉了下去。

　　求生的本能激發了生疏的游泳技巧。馬驍踩著水，腦袋浮出水面，一邊適應冰冷的水溫，一邊費力的向那個女子挪去。

　　馬驍抱住女子像是抱著浮腫浸水的棉被，難以著力。

　　女子沒有任何反抗，剛才應該喝了不少水，加上失溫嚴重，恐怕此時已昏了過去，水花把女子的頭髮拍打開一些，馬驍看到半遮掩的面容，心中歎了口氣。

　　很多年沒見，記憶變得模糊，馬驍心裡不能完全確定，希望不是章瑜！

　　不過此時是誰已經不重要了，所求者只有心安和活著。

　　馬驍硬撐著麻木的手腳， 喘著氣拉著女子往回遊，身體的熱量和能量消散的很快。

　　終於腳尖觸碰到水底，死亡的恐懼稍微退卻了一些。

　　然而水底太陡太滑，馬驍手腳冰冷使不上力氣。

　　岸邊的小男孩見姐姐被推到岸邊，想伸手去撈，卻夠不到，馬驍怕小家夥救人不成反而自己陷進來，喘著氣阻止。

　　馬驍撥著水，努力了一兩分鍾，發現不過是在原地踏步，女子身上臃腫的冬衣成了累贅，再這麽下去，即便救上去也會因為長期失溫凍死。

　　馬驍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發燙，精神有些迷糊，TNND，要堅持不住了！

　　哎，選擇的代價實在太大！

　　高中退學那次也是如此！

　　雖然這麽多年自己一直說不後悔，但真的不後悔嗎?只是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老天爺不會給自己重來的機會！

　　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那索性堅持到底吧！

　　馬驍咬咬牙，蜷縮身體，借助反推的力道，手腳並用把女子推上岸邊淺灘，自己的身體則因為反作用力向仙龍湖深處漂去。

　　看到小男孩揪住姐姐的衣服，拚命往岸上拉，遠處似乎有人影奔跑過來救援，馬驍松了口氣，想向岸邊遊去，手腳卻使不上力氣，身體像電池耗盡了電量，不受控制的開始往下沉。

　　水一點都不冷，馬驍甚至感覺到暖洋洋的，只是露在外面的腦袋太冷了。

　　還好很快的，腦袋也一點點融入溫暖的水中。

　　咕嘟~咕嘟~~

　　哎~，龍王爺，我也來給你當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