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吃不到雞腿也沒事，他覺得，雞蛋也是母雞產的，離小雞出生，隻缺母雞蹲窩窩。

　　再說了，雞蛋吃起來也一樣香香綿綿，也一樣好吃。

　　張兆靈這孩子從小就這樣，懂事乖巧，讓人感覺像個暖心的小太陽。

　　再說了，這才三歲大的小孩子在些做什麽，想什麽，大人又怎麽會看不出呢?

　　因為這樣，即使是從小到大吃苦過來，那對外總摳摳搜搜的李蘭，也把張兆靈這孩子深深地愛在了心裡，她也總願意把自己碗裡的飯菜減減，好多給孩子吃上幾杓。

　　為了克制住對雞舍裡那些飛飛跳跳大雞腿的那股子饞意，張兆靈拍了拍自己咕咕響的小肚子，小聲地叫肚子裡的小饞蟲乖乖地，他說要等奶奶醒了一起吃。

　　就像是得了吩咐，過了會，張兆靈那小肚子像是跟著忍耐起來了一樣，咕咕聲都小了很多。

　　聽爺爺講過，人的肚子裡有饞蟲，爺爺肚子裡那條喜歡吃煙，聞到煙味就喜歡在心眼裡跑，張兆靈肚子裡的這條不喜歡那個，兆靈肚子裡的，饞雞腿饞好吃的。

　　於是每當張兆靈覺得餓了，肚子咕咕叫的時候，他就會對著肚子講話，讓饞蟲聽話，忍耐一下。

　　時間久了，就像是張兆靈的肚子裡真有條聽話的饞蟲一樣，每當他說完，他那肚子裡的咕咕聲，就真的會小上很多。

　　即使肚子餓了，張兆靈也會乖乖地去把飯添好，當他踮起腳尖，準備把第三個飯碗送上飯桌的時候，才看到爺爺攙扶著奶奶，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奶奶看起來好像很難受，張兆靈看到奶奶的頭上一直在滴冷汗，臉上的神情，或許是因為太疼，顯得有些猙獰。

　　張兆靈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叫什麽，細想又有些不尊重長輩，但他覺得，奶奶現在的樣子，自己好像在什麽東西上見到過。

　　“吃飯了，兆靈。”臉上有點凝重，將李蘭抱到板凳上坐好，看到孫子這麽乖巧，張顯忠心中的壓抑不禁少了幾分。

　　“李奶奶，你怎麽了?”有點吃力地撐著小手，坐上長條板凳，小手往前伸，手裡握住了奶奶的指頭，他很擔心奶奶的身體，又擔心奶奶因為自己任性，下午溜出門玩，再也不愛自己。

　　李蘭不語，從始至終，一眼都沒看向這個正擔心著自己的寶貝孫子，從房裡出來，她唯一的動作，是用另一隻沒有阻礙的手，抓起碗裡的杓子舀著熱騰騰的蒸蛋，用手拿著杓子，抖抖頓頓地直往嘴裡送。

　　“這...兆靈，奶奶身體不舒服，現在還沒緩神，你自己先吃，等奶奶精神好起來先。”

　　拍了拍張兆靈的腦袋，現在張顯忠也不知道，自己老婆是什麽個情況。

　　飯做好了回屋，就看到李蘭已經醒了，坐起身，頭髮凌亂也不打理，兩個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什麽都沒有的牆，叫她吃飯呢，她也隻結結巴巴地說了句走不動。

　　再走不動也要吃飯啊，沒辦法，張顯忠只能將她背了出來。

　　其他還好，但現在是怎麽個情況?自己老婆有多喜歡這個孫子，自己是知道的，精神再不好話總該有句回應。

　　再怎麽，也不會像這樣惡狠狠的，又一副當做不認識的模樣。

　　莫不是?中暑暈過去的時候摔出毛病了?

　　要是真的是那樣的話，張顯忠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看腦科的地方連縣城都沒有，能看腦科的地方，恐怕也只有兒子兒媳打工那邊，只有那樣的大都市了。

　　張顯忠不敢想，他隻想這兩天先觀察一下情況，等明天天亮了，去村幹部辦公點借用一下那裡的座機，給還在外面的兒子兒媳打個電話，說下情況。

　　心裡有點低落，一向喜歡自己的奶奶對自己看也不看，直讓張兆靈覺得今天的蒸蛋一點也不香，拿杓子舀了一杓，對上面的蔥花吹吹氣，往外散的熱氣看著就覺得燙。

　　“兆靈，怎麽不吃呢?是爺爺做的蒸蛋不好吃嗎?”

　　“不是啊，是這個太燙了。”捧起稀粥，嘴巴包了幾塊蘿卜，嚼吧嚼吧的張兆靈把蒸蛋一路往前推，示意爺爺嘗嘗。

　　舍不得多吃，張顯忠淺淺地舀了一杓蒸蛋，沒什麽油水和調味，就是鹽放多了點，有點鹹，嘴裡被燙了也能吃出那股鹽味。

　　再一會，還沒等張顯忠把手裡的杓子放回碗裡，桌上那盛著蒸蛋的碗突然就沒了去向，定睛一看，原來被李蘭拿在了手裡，兩三下，竟把蒸蛋碗舔了個乾乾淨淨。

　　“老婆，你在作甚，這碗是兆靈的，你要吃我再給你蒸。”伸手就要拿碗，張顯忠沒想通，婆娘今天怎麽顯得這麽反常。

　　張顯忠把手伸過去，意思很明確，想讓李蘭把碗拿來，不要繼續下去了，他實在是見不得自己老婆顯露出這樣一副怪相。

　　看著讓人覺得陌生，看得讓張顯忠心裡不知怎麽的，毛毛的，很害怕，就像張兆靈出生那天，去大桃樹尋人的那個晚上。

　　與想法相反，張顯忠伸出的手，沒能拿回手那隻小空碗，唯一拿來的，是手臂上傳來的疼痛，往那處看去，只看到李蘭咧著張大嘴，一口牙死死地咬在了張顯忠的小臂上。

　　此時的李蘭渾身發抖，面目扭曲得像是中了邪一樣，那沒幾顆好牙的嘴，一口咬在了張顯忠的手臂上，眼睛或許是因為映進了油燈火光的原因，看上去像是只有那大黑夜裡，偶爾會看見的無名幽光。

　　這樣的畫面看在眼裡，把一旁的張兆靈都嚇傻了，他看到奶奶咬住了爺爺的胳膊，眼裡像是充滿了仇恨一樣，看著奶奶腮幫子都在用力，正撕扯著爺爺的皮肉，像是想把爺爺撕碎一樣。

　　看著這樣的奶奶， 張兆靈終於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奶奶臉上出現的猙獰和癲狂，就像是大狸花抓住的那些掙扎的老鼠一樣，小小的眼睛裡充滿了怨念，像是下一個反撲，就會把大狸花撕碎一樣。

　　只是一下午沒見，奶奶怎麽會變成這樣呢?張兆靈看著這樣的畫面，他以為奶奶和爺爺下午因為什麽事情吵了架，就像村裡陽陽的爸媽一樣，不解氣了還要動手。

　　稍稍收了收手臂，沒有反應，張顯忠舍不得對老婆下重手，他怕把李蘭的嘴傷到，他只有稍扯自己的臂膀，隻想讓李蘭松口。

　　但是這樣的舉動並沒有改變什麽，李蘭現在就像是想要把這個想從她手裡搶碗的人咬死，往眼裡看去，時不時摻了些野獸一樣的猙獰，但又會從中閃過一些，人樣的險惡。

　　“李蘭，你松口！松口！”張顯忠隻感覺自己被咬死的那塊肉，快要從手臂上脫落，這種疼痛差不多可以比上被鐮刀割傷皮肉的那瞬間了。

　　只是這樣的疼痛是一直持續的，並且力道越來越大，現在更像是肉裡勾著鐮刀的鋸齒一樣，狠狠地磨著張顯忠的痛覺神經。

　　漸漸地，地上淌出了一些刺眼的紅色，隨著紅色的液體一點點聚集，直到將地上的坑窪補得平整。

　　張兆靈眼看爺爺的手臂上出現了一道口子，像塊開裂的樹皮。

　　看著那一塊被奶奶死死咬住的皮膚下，逐漸露出了血肉，那血腥的畫面刺激著張兆靈的小心臟。

　　隨後，屋裡響起的哭聲，招來了原本蹲在屋外一處木柴上打盹的大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