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裡又敢不給婆娘打招呼,就去買這些個精製點心哦?”
“這哪是什麽買的?”
“這是剛剛來買雞,就是那個豐達小肉包的老板,是他送給我們家兆靈的最後幾個。”
摸了摸張兆靈的頭,張顯忠心裡還掛著剛才那事,他看著自己手底下的娃,眯著眼笑著,那臉上的褶皺都好像跟著在誇張兆靈有出息了一樣。
李蘭聽了這話,倒也笑得開心,原本只是抿著嘴遮著牙,聽張顯忠這麽一講,頓時開心得連門牙都沒能藏住,坦蕩蕩地笑得露出了門口那顆殘缺又發黃的門牙。
“是嗎?那老板人那麽好啊?”
“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們家兆靈就是乖,就是聽話,連這樣的大老板見了都喜歡。”臉上的笑還夾帶了些許的驕傲,看上去聽上去,與其說是為自家孩子驕傲,更不如說,李蘭是覺得,主要是因為自己家的家教好。
“婆娘,先不要收拾了,把手擦一擦,我們來吃吃看這大肉包。”
“沒看到我們家這隻小饞貓,那口水都快滴到地上去了嗎?”
張顯忠也是開心,剩下的這一部分,正好是他可以接受的重量,東西變得不那麽燙嘴,變得不那麽難下口了,他倒也樂意去吃一吃這稀罕貨。
從口袋裡翻出一根印著卡通小狗的老毛巾,雖然看著有點髒,但其實是乾淨的,這樣的髒,主要是因為毛巾年限久,反覆地被搓洗,又反覆地被暴曬的結果。
這條毛巾,還是張兆靈他媽媽過年回家時帶的稀罕貨,據說這是工地老板年末派發的小禮品之一,聽說還是個大牌子。
除開家裡安裝的那點燈電線,這根毛巾,也是張顯忠家唯一有品牌的物件。
大概是身為女人的原因,多多少少都會對這樣做工精美又值錢的物件有些著迷。
張興平夫妻倆一開始收到,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小狗花樣,他倆一開始收到的,其實是一條印著小碎花的圍巾,因為這個,金巧巧開心得不行,直呼運氣好好幸運。
戴著圍巾照著那塑料小鏡子那是看了又看,喜歡得不得了,就一條圍巾而已,愣是被她纏出了不同的樣式。
只是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到最後,金巧巧還是放棄了,她拿著那條圍巾去向其他工友換了條印著可愛小狗圖樣的毛巾,也就是現在這沾濕了水,張顯忠正拿著給張兆靈擦擦小手的這條。
給張兆靈擦了小手,李蘭又接了過去,她倒也不是用這毛巾擦手的,她只是接過毛巾,將它好好地疊起來放進了一根小小的白色塑料袋裡。
小孩子容易生病,要講衛生愛乾淨,這話還是當初那急診科醫生講的,也只是隨口提,可老兩口卻死死地記在了心裡。
擦過了張兆靈的小手,屁股下墊著裁剪過的尼農布片,先不說在村裡有沒有這麽講究,鋤地勞累過後是不是席地而坐。
這上了縣城,老兩口那是講究得不行。
或許是擔心自己有意無意中給村裡丟了臉,再一個是怕自己丟了人,張顯忠兩口子在進縣城的時候,倒是多了不少本來沒有的規矩。
只是,在手捧著大肉包,肆意咀嚼的時候,稍稍看一眼那險摸上白胖大肉包的卡泥指甲蓋,到底還是沒兜得住。
若是有個什麽關系不好的同鄉人見了,或許還得在心裡嗤笑,這笑什麽呢?笑張顯忠老兩口是口袋沒多少票子,只知道窮講究。
“說起來,老頭你剛剛帶著咱們家兆靈上哪去了?是去送老板了嗎?”
吃著肉包,
因為耽擱了好一陣的原因,冷掉的大肉包到底還是沒有剛出爐的小肉包滋味好,那裡面的豬油都凝了,吃起來少了許多的好味道。 “這老板還真是,拿就拿吧,包子都冷了才給。”吃在嘴裡,少了牙的李蘭因為嘗過那熱熱的小肉包,對這樣的冷貨剩貨,倒是有些看不上了。
“未必別人白給你,還要開蒸屜,給你再上鍋熱熱?”
聽不得這樣的話,特別是這樣的話還出自枕邊人,張顯忠也是想不明白,都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了,自己這婆娘怎麽還是能說出這樣不講理的言語。
“不好吃,你就不會留著,留著我們回家了上鍋,自己熱一熱嗎?”到底還是自己家的人,張顯忠倒是舍不得用上一些批評的言語,他只是好言好語地講道理。
可李蘭卻是聽不得這樣的話的,一聽自家男人不幫著說話,心裡的怨氣一下就升起了,還沒把嘴裡的那點肉餡吞下,手上的動作卻先一步吐露著小脾氣。
從衣兜裡摸摸找找的,那動作,是個人都能看出生氣,拿出一根皺巴巴的塑料袋子,她也不說話,只是動作利落地把沒吃完的肉包子收了進去。
裹著塑料袋的肉包就這樣被挼進了她的上衣口袋裡。
“不吃就不吃,又不是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老娘今天賣的雞,夠買他幾百籠的。”說話是硬氣,可那動作卻不像是不吃了。
或許是被說得有些羞惱,李蘭又想起了先前的話題:“老張,你怎麽不說,剛剛生意那麽忙,錢都沒收完,你帶著兆靈又上哪去了?”
“去做什麽?聽咱們兆靈的話,上那塊去給大娘分肉包去了。”張顯忠也是憨笑,他知道說這話會讓自家女人生氣,但這事可撒不得謊,娃娃在邊上,可不能教他說謊話呢。
先給婆娘賠笑,再搬出小的當擋箭牌,張顯忠這些年是把這樣的招數玩出了不一樣的格調。
起先搬兒子,時有效時無效,而現在吃得孫子深得婆娘寵愛的原因,張顯忠再用這招,那是十拿十穩的事。
果然,當李蘭一聽到是自家乖孫起的頭,連帶著先前對張顯忠站隊不正確的問題,心裡這樣那樣的情緒那是立馬就消散了。
不生氣了, 但也沒多開心,只是笑笑誇張兆靈懂事,但心裡還是記得張顯忠把別人給自家的東西分了出去。
時間到現在,從家裡帶來的母雞大多都賣了出去,連帶著雞蛋都只剩下了三兩個看著小點的。
就連那僅剩下的三兩個雞蛋,也在老兩口背起背簍那會,當做添頭,跟著一隻僅剩的母雞,一並賣給了旁邊的推車小販。
因為是收攤剩下的,價格方面讓李蘭心裡不是特別滿意,可因為現在急著去醫院看病打針,帶著活雞進去不太方便,對著那笑得狡猾的小販,李蘭還是同意以一個很低的價格把東西賣了出去。
收拾好東西,在快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李蘭還隨口問了問張兆靈,問他剛剛和爺爺一起把肉包分給了哪位大娘,她倒要看看,張顯忠說的人,是像自己這般大的,打扮更花哨的婦女,還是什麽真真切切的大娘。
當李蘭順著張兆靈的小手看過時,李蘭這才相信張顯忠不是被婦女的皮相誆騙去做的事情,那的的確確是位字面意義上的老大娘,看著也的確可憐。
這大熱天的,一個人上縣城賣貨,那背簍看著滿當當的,看上去也沒什麽生意,不說這些,就說那坐在地上,明顯有些萎縮的腿腳看著也讓人足夠可憐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李蘭看著那頭巾下的臉,腦子裡隱隱約約有些印象,看著那張臉,李蘭的眉毛那是越來越不悅,就好像曾經有多大的怨念放在了這張臉的主人那似的。
“這大娘,怎麽長得好像結婚給我們那個合八字的算命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