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
這句話,讓溫遠再次陷入之前對於眼前這位客人的委托的各種可能性的苦惱,也許真要是讓他們去調查某個明星網紅,也能比現在面對的事情更容易接受吧。他本以為要接待一個渾身纏繞著各種奇怪嗜好的宅男,可眼前的這位更像是一個瘋子。
因為這話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就是說他看到了一起還未曾發生的死亡事件,甚至可以說是謀殺事件,這是什麽?預知能力!這種在科幻小說或者影視作品中曝光率名列前茅的超能力,今天就在一個貌不驚人的小宅男口中,在溫遠的面前毫無掩飾的一句話帶過……
‘他是傻子嗎?或者,他把我當成一個傻子。’溫遠用右手使勁捏了捏額頭,正打算直接把客人“請”出去的時候,手上的畫紙突然被人拿了過去。
接過畫紙的正是田明非,只見他用手指搓了搓畫紙,然後抬起手指看了一下。
“這不是原來的那幅畫,是一份複印件,對吧?”
田明非的眼睛沒有離開畫紙,雖然沒有望向那位客人,但是很明顯是在詢問他。
“呃,是打印出來的,因為擔心原畫放在背包裡容易被磨損,所以掃描到了電腦裡進行保存。”客人重新坐回了沙發上,繼續保持著挺直得過於僵硬的身姿。
“因為打算今天過來找你們,所以昨晚打印出來的。”
“那麽你害怕即將發生的事情,能詳細描述的目前只有這一張畫嗎?”田明非還在盯著那幅畫。
“呃,不是目前只有,是只能有這一張。”
“只能?就是說,能展現出來的就只有這個畫面,而沒有前後過程,對嗎?”
“是的。”
“那我估計,應該連聲音也沒有吧。”
那位客人點了點頭。
“那麽,請問你是在哪裡看到這幕場景的呢?或者說,是誰讓你看到這個的呢?”
田明非終於轉過臉來,略帶疑問的眼神透過眼前的玻璃鏡片,毫無干擾地直射那位客人的雙眼。
和之前不一樣,明非質詢的眼光並沒有帶給客人任何的不適感,相反,這位客人似乎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個時刻,等待像明非這樣的一個提問者,通過詢問,借以推開他心中的那扇門,把他心裡的話給勾出來。
“不,沒有誰讓我看到,就是我自己看到的。”
客人邊說邊用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
在那一刹那,田明非明顯地感覺到了一束嘲諷的目光在身旁直射而來。
但明非並沒有理會,因為他在那位客人的動作中發現了一些異常,一般人如果想描述自己親眼看到某些東西時,指著眼睛的手指,會與眼睛有一定的距離,這樣看起來既不會顯得異樣,也可以防止指頭不小心傷害到眼睛。
可是眼前的客人並沒有這些顧慮,從他手指活動的力度和方向來看,要不是有眼鏡片的阻擋,他的手指頭都恨不得戳到自己眼皮上了。
明非目不轉睛的注視讓客人有了些許遲疑,他頓了一下,而接下來的舉動更加印證了明非心中的疑惑,只見他摘下眼鏡,然後手指頭就真的直接戳到了眼皮上,然後對著田明非鄭重其事的說道:“就是在這裡看到的。”
客人嚴肅的神情讓田明非不禁深吸一口氣,看來這並不是一個令人惡心的惡作劇,似乎有著某些特殊的原因驅使這位客人做出這些奇怪的行為,而且他也察覺到,剛才撲面而來的嘲諷目光似乎正在漸漸散退。
果不其然,只見溫遠早已改變了聆聽的姿勢,上身微微前傾,兩肘支撐在大腿上,手指交叉,下巴在雙手指背上不停摩挲著,用一種思索的眼光看著眼前的客人。
一秒之後,溫遠忽然全身放松,整個人向後靠在了柔軟的沙發上,然後對客人說:“你應該有些故事要對我們說,對吧?”
他的語氣相比之前平和了許多,但並沒有完全放下偏見,“但是,在你講故事之前,如果能先自我介紹一下,那就更好了。”
長久以來的相處共事,使得田明非可以從溫遠的話中很明確的聽出來,他正在嘗試轉變態度,開始要認真對待眼前的客人了,也許和田明非一樣,促使他改變態度的原因,正是因為這位客人正在進行的奇怪舉動。
“呃,真不好意思,一直忘記這事兒了。”
客人用手撓著頭,臉頰竟然微微通紅起來。
“我姓余,叫余奕,你們可以叫我阿奕,或者我的筆名—YY。”
“筆名?”
“是的,我的職業是一名插畫師,專門為網上的各種文學或者其他作品繪製封面和插畫。”
“哦,怪不得能把這幅黑白畫的細節也畫得那麽恰到好處呢。”田明非又拿起這幅畫端詳起來。
“呃,其實,像這種類型的畫作應該可以把線條、陰影等刻畫得更加精確的,不過前提是必須要有清晰的參照物作為描繪對象,而這一副更像是一副半成品。”
“半成品?”
“是的,對於一副正常的作品來說,它有點太模糊了,但我也已經盡力了,因為我能看到的景象,本來就只有這麽模糊。”
“余奕嗎,很好,那麽,還是先請開始你的故事吧。”溫遠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看來這倆人對於繪畫的討論讓他有點不耐煩了。
“呃,不好意思。”余奕有點窘迫地向溫遠點了點頭。
然後,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地面,似乎正在思考應該從何說起。
“呃,”他說話了,“整件事情得從我小時候,嗯,大概是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說起……”
余奕的話音還沒落下,溫遠已經伸手製止了他。
“用不著從那麽遙遠的時候說起,直接從這事是怎麽開始的講就可以了。”
“這樣不太好理解的,必須得從那時候開始說,我才容易說得明白,你們相信的機率也才更高一點。”余奕越說越小聲,似乎對自己將要陳述的事情不怎麽有信心的樣子。
溫遠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是麽,我倒不這樣覺得呢。”
只見田明非再次向溫遠懟過來一個白眼,“反正你現在也沒什麽事可做,不是嗎?”
接著他轉向客人,並且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說吧,我們也想了解一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被搶白了的溫遠則不置可否地靠回椅背,不再說話了。
客人點了點頭,繼續著剛才未完成的陳述,“大概是二年級的時候吧,那時的我還是一個比較調皮的孩子,經常違反學校紀律,然後被老師請家長,當然最後就免不了一頓“竹筍炒豬肉”。哈哈,看不出來吧。”
他推了推眼鏡,想用自己的幽默感來緩解一下剛才略微緊張的氣氛。但從兩位主人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並沒有什麽實際效果,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在倆人的注視下,余奕隻好接著說下去:“當然也不是每次都挨打的,有時候也只是罵幾句罷了。但無論是打也好,罵也罷,我都只有一個回應,就是跑回房間悶頭就睡。”
“睡肯定是睡不了的,”他抬起嘴角笑了笑,“只能把頭深深地埋在枕頭裡面生悶氣。就是在那種情況下,我的眼前慢慢開始出現奇怪的畫面。”
“你們試過這樣子嗎?”只見余奕摘下眼鏡,閉上眼,然後雙手各伸出兩根手指,分別壓在相對應的眼睛上。
田明非盯著余奕的動作,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他的雙手正在用力地擠壓著眼皮底下的眼球。
“一定要用那麽大的勁嗎?”明非問道。
“呃,其實不需要那麽用力的。”余奕睜開眼,眨了幾下,似乎是想讓眼睛恢復原來的樣子。“我只是習慣了,就像別人的煙癮和酒癮一樣,力度太小我反而有點不太舒服。”
話音剛落,田明非突然扭過頭,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一下溫遠,而溫遠則回應了一個白眼。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余奕對他們的動作十分敏感。
“啊,沒事的,只是你一說到酒癮,那麽有人就會比較容易理解你而已,這真是一個非常恰當的比喻。”
溫遠再次低聲的“哼”了一下。
“哦,原來是這樣……那我繼續吧,其實對一般人來說,只是用一點點的壓力就可以了,就像之前說的,把臉用力埋在枕頭裡那樣,然後你的眼皮就像一面畫布,而你的眼睛就能在上面看到逐漸出現的奇怪畫面。”
只見他微微抬起了頭,眼睛出神地看著天花板,“最開始是一片茫然的黑暗,無邊無盡,隨著眼球壓力的漸漸增強,在這黑暗中就會出現星星點點的白光,它們的數量會越來越多,並且不規則的分布在這塊黑幕的各個地方,然後聚點成面,一塊塊各式各樣的白亮形狀就會組成一幅美妙絕倫的圖畫。”
余奕越說越興奮,“而且每一次看到的都不一樣,在我剛接觸到這種奇特的畫面時,它還只是一幅幅模糊的、千變萬化的抽象畫,我被這些捉摸不透的圖畫深深的吸引住了,我對繪畫的興趣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接著我越來越著迷,即使不需要任何理由,我也會自個兒跑到房間,把頭壓在枕頭裡,有時候為了更快的達到效果,我甚至用上了手,”余奕再一次把手指壓到眼皮上,“就像剛才我做的那樣,那種奇妙的畫面會更快地出現在我眼前。”
他把手放了下來,又眨了眨眼睛,估計剛才是真使勁了。
“不知道是不是用上手的原因,慢慢的,在我眼前出現的不再是無規則的各種形狀,而是逐漸呈現出一些我熟悉、並且可以識別出來的東西。”
“就像在繁星密布的夜空中辨認出各個星座,對吧?”一旁的田明非問道。
“是的,就是這樣!”能得到別人認同是一件讓人無比振奮的事情,余奕不禁扭過頭去,想回應一下田明非,卻看見他正在學自己剛才的動作,而且是整個手掌按在了眼睛上。
“怎麽,你也看到什麽了嗎?”坐對面的溫遠插上一句。,
“沒什麽,黑茫茫一片。”田明非一邊搖頭一邊眨著眼皮,看來他的手掌在眼睛上也沒少用勁。“只是他的話讓我想起了小時候,似乎曾經也有過這種經歷,不過當時倒沒有足夠的想象力去應付這種奇妙的事情而已。”
“不是想象力,當那些事物的輪廓真真實實地展現在你眼前時,你就知道這畫面不是你幻想出來的了。”余奕迫不及待地反駁道。
“按照你的說法,應該是在眼皮子底下,而不是在眼前。”溫遠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連眼睛都沒睜開,因此你所謂的‘看到’,只不過是你大腦傳遞給你自認為想象到的畫面而已,根本沒有真實可言。”
溫遠的話讓余奕感到有點難堪,從他逐漸泛紅的臉頰可以看得出來。但是他並沒有反駁,也沒有過多的解釋,隻用一句話輕輕帶過,“你有這種想法也很正常,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相信,包括我的父母……”
說完余奕低下了頭,不再說話了。忽然他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膝蓋,他抬起頭來,原來是田明非,只見他湊過身子,一臉微笑地對自己說:“你的故事好像還沒講完呢,對吧?”
余奕點了點頭。
“那就先把它說完啊。”田明非說道。
余奕有點疑惑地望向眼前這個同樣戴著眼鏡的年輕男子,在眼神相交的刹那,他分明從田明非的眼中看到了善意的請求,那種真誠衝淡了余奕心中的不滿,心甘情願地接受他的任何要求。
“嗯,呃,剛才我不是說過,因為這件事,我對繪畫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於是從中學起,我就開始了學習繪畫的課程。”
余奕邊說邊把眼鏡重新戴上,“也許因為我太迷戀繪畫了,把心思全都放那上面,再一個原因,就是我長期的錯誤操作,”他再次用手指做了個按壓眼睛的動作,“使得我眼睛過早的近視,而且越來越深。以致於我沒辦法專心在文化課上,於是我高考落榜,只能選了一所藝術類專科學校。”
“這倒也不是什麽值得遺憾的事情,現在搞藝術的普遍比一般大學生要吃香得多呢,畢竟現代人比較鍾情於投資各式各樣的藝術作品,使得整個藝術品行情瘋狂高漲,藝術家的身價也水漲船高,對吧。”田明非朝余奕努了努嘴。
余奕卻用一個苦笑來回應田明非,“呵,那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而且大多數都是在藝術界縱橫多年的老藝術家才有這種待遇。像我們這種初出茅廬的小青年,別說能得到欣賞,只是想找到一個能發揮一技之長的地方,就已經是一種奢侈。”
他長籲了一口氣,“我也是畢業之後,幾經輾轉,才找到現在這份做插畫的工作,勉強維持生活。”
“是麽,我總覺得,像你們這種專門搞藝術的,這日子怎麽也應該比賣保險和做私家偵探的要過得舒服得多吧。”田明非似乎在調侃著某人。
“哪有。”余奕也聽出來田明非的調侃之意,便偷偷地瞥了一眼溫遠,發現他正不以為然地看著自己,嚇得他馬上轉回頭,用說話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在我學習繪畫之後,我對於這種出現在眼瞼上的神秘畫面開始有了不一樣的認識,就是,我能感覺得到它們比之前更清晰、更具體化,所以在我的繪畫能力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便開始嘗試將我在那種情況下看到的畫面,用最簡單基礎的方式記錄下來。”
“就是像這幅畫一樣?用素描?”田明非舉起一直拿在手上的那幅畫。
“嗯,就是這樣。”余奕邊回答邊伸手去拿身邊的那個電腦包,只見他從夾層裡面抽出一個文件袋,打開之後,拿出了一遝A4打印紙。接著他把這遝打印紙放在了面前的茶幾上,放之前還順手把茶幾上的一堆東西挪到了一邊,騰出一塊空余的地方,然後他用手輕輕一撥,這些打印紙便散開來,呈現在溫遠和田明非面前的,是一幅幅簡單卻細致的黑白素描畫。
“我有了這種想法以後,就開始了實際操作,這些畫,就是我的‘作品’。”余奕從中抽出幾幅,遞給田明非,“你們可以先看一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特別的地方不。”
說完,他又伸出手準備拿幾張給溫遠,誰知道溫遠已經先他一步,拿走了這遝打印紙中最上面的那一張,只見溫遠眉頭緊鎖,整個過程中並沒有理會余奕。
余奕有點尷尬地抽回手,“呃,是的,你們先看一看吧。”
田明非接過那幾張打印紙,他舉起其中一張放在眼前,仔細地端詳起來。
和之前那幅室內死亡畫像一樣,這張也是一幅黑白素描作品,有非常清晰的輪廓,也用較淺的明暗對比來分辨事物,雖然模糊,但也讓人能看出畫的內容。
而田明非手上的這一幅,描繪的就是在一座橋上,一輛汽車衝破橋身護欄,準備跌落的一瞬間,而且從車身的長度來看,應該是一輛公交車。
剛看到這幅畫面,田明非內心馬上想到的就是前兩年在某省發生的一起因乘客搶奪公交車司機方向盤,導致車輛失控撞破護欄墜江的事件,該事件造成公交車上多人傷亡,當時造成的社會影響非常大,所以田明非對這件事印象十分深刻。
果不其然,田明非馬上發現,在打印紙的右下方,用工整的電腦字體打印著“某年某月某日某省某市‘公交車墜橋事件’”,時間和他記憶中的這件事發生時間基本一致,看來眼前的畫面描繪的就是當年發生的慘劇了。
田明非繼續瀏覽著整幅畫,看還能不能找出一些特別的地方,緊接著便看到在打印紙的左下方,還印著一行字,內容是“繪於某年某月某日”,但字體明顯能看得出來是手寫字體,而這個日期,則比剛才看到的事件發生日期要提前一個星期左右。
從這兩個日期的描述不難看出,作者要表達的意思就是:畫作的創作時間比內容所發生的時間要早!
田明非連忙拿起手中的另外幾張打印紙,重點觀察了其中的左右兩個角,只見每一張畫作都和那幅公交車墜江畫一樣,不僅標明了繪畫時間和畫作內容發生時間,而且繪畫時間都比事件實際發生時間要早!唯一的不同點是,每張畫作的描繪日期和事件發生日期之間的時間差不一樣,有的是兩三天,有的一個星期左右,而最長的一個則有半個月左右的時間。
田明非再仔細查看了這幾幅畫作的內容,其中有鄰國去年發生的一起兩輛火車相撞事件,死傷無數;某島國著名的沉寂火山“死而複生”重新噴發,該事件導致該火山所在城市受火山灰影響長達一個月之久;還有自己國內某國際城市發生的一起高架橋斷裂事件,還經由此事牽引出一系列的腐敗案件等等。這些在當時都是國內外要聞,無論在網絡還是電視都是新聞頭條內容,所以田明非對這些事件不可為不記憶猶新。
田明非的腦袋開始有點隱隱發麻的感覺。
“這些事件你們應該都會有點印象吧?”余奕等田明非看過這幾幅畫後,開口問道。
“這個……當然,稍微關心一下新聞報道的人都不會不知道這些事情吧。但是,你這個,”田明非用手指敲了敲打印紙左下角的日期,“你的意思是,這些都是在事件發生之前畫下來的?你都是通過你說的那種方式預見到了這些事件的發生?”
“呃,是的,”余奕整理了一下茶幾上的打印紙,“這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特意挑了其中比較家喻戶曉的幾件事來給你們辨認,初衷是希望可以增加你們對我的信任。”
‘家喻戶曉?用這個成語會不會讓人有點…不太舒服。’田明非心想,他盯著桌上的那些畫作,內容大部分都是一些讓人痛心的慘劇。
“因為這種事情,怎麽讓人去相信呢,畢竟一開始,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
田明非看著余奕邊說邊慢慢低下的頭顱,只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桌上的那遝紙張,繼續陳述著自己的故事:“當時,我只是想把自己看到的東西畫下來,根本沒想過會和現實世界發生什麽聯系。”
余奕抽出其中的一張畫,田明非一看,正好是自己剛才拿在手上的其中一幅,“直到有一次,我看著剛畫出來的火山噴發圖,突然萌生一種感覺:那個畫面如果是有色彩的話,應該會很美吧。於是我便打算上網搜索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相關的資料來給我這幅畫進行後期的上色,誰想到竟然被我搜到一份新聞報道,那裡面穿插的一張新聞照片,和我的畫無論是在輪廓或者比例上,幾乎一模一樣,而那張照片的拍攝時間,就在我描繪那幅畫的7天之後。”
余奕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扭過頭來望著田明非,“你能猜到我當時的心情嗎?”
田明非沒有多想,說道:“如果是我的話……興奮?驚訝?”
“茫然若失。”一直坐在旁邊沒有說話的溫遠,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而他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手中的那幅畫。
“呃,沒錯。”余奕沒想到在他面前一直沉默不語的溫遠,竟然一語中的,“一開始確實有那麽幾分鍾的驚訝,但是很快便被一種無法言語的茫然感覺所替代。”
“為什麽呢?”田明非有點將信將疑。
“預見到災難,卻沒有能力、甚至不知道該怎樣去阻止事情的發生,只能無可奈何地去接受,你以為還能如何面對。”溫遠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打印紙,突然向余奕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請問,你家裡有人做過警察嗎?或者,曾經有哪位和你關系比較密切的親戚朋友在類似的系統工作過嗎?”
“呃,沒……沒聽說過。”余奕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和溫遠有一定的距離感,不像那個叫田明非的年輕人那樣容易接近,但那樣的距離感有一個好處,就是余奕對溫遠的反饋,總會使用最簡潔、最真實的回復。
田明非也用另外一種疑惑的眼光看著溫遠,他也不明白眼前這個人為什麽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沒有嗎,好吧。”溫遠似乎並沒有打算為他的奇怪行為做出什麽解釋,只見他用手指了指田明非面前的那幅畫,示意田明非給他遞過去,而那幅畫,則是一開始余奕拿出來的室內死亡事件繪圖。
溫遠接過田明非遞過來的畫圖,再次仔細地查看起來,可能是他的表情過於嚴肅,一旁的田明非和余奕都不敢說話,默默地等著他。
幾分鍾後,溫遠終於抬起頭來,他朝著余奕看過去,然後用手指戳了戳那幅畫,“你剛才說過,你知道這是哪?”
“嗯嗯!”余奕用力點了幾下腦袋,讓人看起來的感覺就像他的眼鏡都快要甩出來似的。
“所以,是在哪呢?”
“很近,就在城西區那邊,去年剛開盤的別墅區,沁溪園。”
“那麽確定?”
“當然了,因為這間房子,我見過。”
余奕斬釘截鐵地回答,反而讓溫遠和田明非倆人一時間有點目瞪口呆起來。
“你說你去過那裡?”溫遠很快恢復了往常的冷靜。
“呃,就在這周星期二,我和雜志社的一位主編,去那找客戶談下一期的合作事宜,大概談1個小時左右,我那方面的事情就談好了,而且我見那裡每一棟別墅的園藝設計都比較有特點,便一個人出去小區逛了一下,等我看到第二棟的時候,便發現了這間和我之前畫出來一模一樣的房子。”
接著他從溫遠手中拿過那幅畫,用手指著畫裡牆面上的那幾幅裝飾畫:“就是這裡,無論是形狀還是擺放的位置,一模一樣。”
“嗯,像這種裝飾,確實很容易讓人印象深刻。”田明非也扭過頭來看了看。
“是的,不僅僅是這些,還有整體的擺設,這套餐桌,這個邊櫃,還有門後的那面窗台,”余奕順著這幅畫一樣一樣的點下去,“都和我之前在眼裡見到的一模一樣!”
溫遠伸過手去,再次把畫拿了過來,然後低頭托腮,又開始研究起來,而一旁的田明非和余奕,則乖乖的坐在那,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仨人就這樣默默地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有十多分鍾的時間,最後還是田明非忍不住,首先開了口,他瞄了一眼溫遠:“那麽,接下來我們該進行到哪一個步驟了呢?”
“嗯?”
溫遠抬起頭,用有點不可思議的眼神回應了田明非,“怎麽,你還沒和他介紹我們的收費嗎?”
“……”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竟然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情。”田明非這句話雖然是說給余奕聽的,但余奕能看到他的那個凌厲的白眼始終沒離開過溫遠……
不過溫遠的那句話著實讓余奕有點喜出望外,因為這意味著他們終於肯接受這份委托了。
“呃,沒關系的,你們報個價吧,只要能阻止這件恐怖的事情發生,花再多的錢也是值得的!”余奕毫不掩飾心中的堅定,但很快他就察覺自己似乎有點得意忘形了,趕緊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我想應該用不了多少錢的吧。”
“不好意思,我必須先說清楚,”溫遠搶在田明非之前回應了余奕,“首先,我們現在雖然接受你的委托,但委托的內容可能要更改一下,不是‘阻止事件的發生’,而是‘調查事件是否會發生’,如果調查出有違法犯罪的嫌疑,我們必須聯系警方,這一點你沒異議吧?”
“呃,沒問題的,只要你們肯去查就可以了,如果最後可以由警方製止事件的發生那再好不過了。我一開始也打算去找警察幫忙的,但是我也知道我的話很難讓人相信,所以不得已才去找私人偵探。”
“找我們的緣由是什麽,這一點我不關心,我要說的第二點就是,”溫遠右手舉起那幅畫作晃了晃,“鑒於這份委托太匪夷所思,而且給我們做參考的資料也少了點,所以在費用上面,需要要比正常的案件高一點。”
“那……?”余奕投去詢問的眼神。
溫遠向他報了一個價,而從余奕馬上緊皺起來的眉毛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價錢有點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圍了。
而且看起來不僅只有余奕覺得難以接受,就連田明非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這個價格似乎比他們往常的收費標準要高出不少。
田明非正要向溫遠詢問的時候,溫遠向他打了打眼色,示意他先不要說話。田明非不明所以,但還是馬上停了下來。
“呃,這個價格好像有點太高了,能不能便宜一點,打個折之類的?”余奕一臉不好意思地問道。
溫遠把畫紙遞到余奕面前,“或許你可以去找一下其他偵探社問問。”
余奕並沒有接過溫遠手中的畫紙。
“當然啦,我們也並不需要你馬上付清費用,一開始只需要支付50%的訂金就可以了,剩下的費用可以等調查結束之後再清帳。”
溫遠並沒有降低收費的打算。
只見余奕咬了咬牙,抬起頭看著溫遠,說道:“好的,就按你說的價格,我回去就給你們轉錢!”
“很好, 我的助手,”溫遠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依然坐在一旁無所事事的田明非,“他會盡快把合同擬好,然後發給你。”
“哦,對了,為了方便我們的工作,這些畫,”溫遠甩了甩手上的那張A4紙,眼角還向余奕示意了一下桌面上的那一遝,“能不能全部留在這裡?也許調查過程中會用到。”
“呃,當然可以了,這些都是打印件而已,放哪都行。”
說完,余奕就低下頭,眼睛開始盯著溫遠的胸口,這個舉動竟然讓溫遠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還有什麽需要我們……”
“請你們一定要盡力,去阻止這件事情發生,可以嗎。”余奕打斷了溫遠的話。
“如果有需要的話,當然。”溫遠的聲音很平靜,但卻很有力量,“我們可是專業的。”
溫遠的回答讓余奕放下心來,他拿起沙發上的背包,看樣子是準備要走了,只見他向房門方向那走了過去。突然,他猛地轉過身來,朝著溫遠和田明非的方向,微微地鞠了一個躬。
“謝謝你們了!”
“嘭”一聲清脆的關門聲,溫遠目送今天唯一的一位客人離開。
“第一:沒想到這種不可思議的案子,你這位堂堂前刑偵副隊長也肯接;第二:這個價錢,對一個工薪階級來說,有點太唬人了吧?”田明非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不是你說的,家裡快揭不開鍋了嗎?”溫遠不緊不慢地回應到,說完,他的眼角再次瞥到了桌面上的那遝畫紙上,意味深長地盯著其中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