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握握手呀敬敬禮,你是我的好朋友。”
兒時的童謠又一次在我耳邊響起,歡快的旋律裡汲滿了暗紅色的汙血和肮髒的獻祭。隱藏其內的惡意借用童年回憶輕而易舉地撬開無辜者的心防,將一切動亂的緣由歸咎於“好朋友”。
但那時的我絲毫沒有察覺到,這是絕望的揭幕曲。滿心將其當作救世主的福音,落水者的最後一根稻草,囚徒心心念念的自由。
大概是在五次兒歌之前的一段時間裡,我從昏睡中醒來,困意消退的同時也帶走了我的過去。如同曾經霸佔八點黃金檔的家庭倫理劇男主一般,我失去了關於過去的所有記憶。
我暴露在晝夜不息的明亮燈光下,環顧四周,滿地躺著麻木的倒霉蛋們,直到童謠響起,才有零星的光掙脫他們貧瘠的雙眼,奔向夢中的應許之地。
這裡沒有房間,沒有獄卒,也沒有生活用的基礎設施,環顧四周,也只能瞧見滿地渾身纏著黑霧、看不清容貌的倒霉蛋。
鬼氣森森,陰寒滲骨。偌大一片空地卻聽不見聲響,所有人都沉默地或蹲坐或側躺在地上,像是案發現場受害者的屍骸,失去了希望和渴求。
聽我身邊的倒霉蛋介紹,他比我早來一段時間,本來他因為升職加薪,正和老婆孩子吃著火鍋,唱著歌,沒想到突然就被人劫了意識,陷入昏睡,等清醒過來,就到了這鬼地方。
他剛來的時候也不服啊,聲嘶力竭地大呼救命,試圖吸引“綁架者”的注意,理所當然的,沒有人會搭理他,但是這哥們也是個有毅力的主,連著喊了三天三夜,結果被旁邊不堪其擾的大塊頭倒霉蛋暴揍了一頓。
當然這頓揍也沒白挨,動手的倒霉蛋在打人的同時,也給他科普了一些“生活常識”,免得這哥們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繼續折騰這些已經神經衰弱的倒霉蛋們。
首先,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囚徒,另外,附送一個忠告,不要妄圖“越獄”,從來沒有一個人找到過這個空間的邊界,在這個世界你需要做的只有保存體力,等待希望。
其次,每隔一段時間,上方便會傳來童謠《找朋友》,伴隨著“找呀找呀找朋友”的天真童聲,一隻巨大的機械手猛地從天空中落下,將某個倒霉蛋抓走。這個機會,可能是離開這個世界的“希望”,可能是輪回轉生,可能是再續前緣,誰也不知道,沒有一個被抓走的倒霉蛋再回過這裡。
最後,一個活了很久的倒霉蛋說過,他曾經在深夜聽見了不知名存在的低語,關乎知識與思考,關乎生存與毀滅。很多倒霉蛋也表示他們曾聽到過類似的低語,有一個聲音,從他們的心裡慢慢長出來,拷問著他們的靈魂:“什麽才是真正的活著?”
介紹完了基本設定後,旁邊的倒霉蛋也沒了繼續交談的興致,懶懶地趴在地上,等待著下一次童謠響起。
童謠、鐵爪、燈光,幾個關鍵詞從我無邊際的回憶海裡打撈起了幾塊碎片,拚湊出了歪歪扭扭的三個漢字:抓娃娃。
小孩的歡呼、機器裡的音樂湧入我的腦海,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下午,暗室中閃爍的彩燈映照在小白裙上,她隱約是笑了的,抱著小熊玩偶,我只顧著絮叨抓娃娃的各種技巧,絲毫沒注意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
回憶在此中斷,過往種種繼續深埋心底,眼下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裡。
童謠每隔540個呼吸響一次,
鐵爪落下的位置也不固定。獲取自由的希望似乎完全由運氣來決定。 第六次童謠響起時,我還在聽旁邊的倒霉蛋介紹基本設定,隻留意到鐵爪落在了西北方向,無暇顧及是哪個倒霉蛋被抓走了。
第七次是落在東南方向,抓走的倒霉蛋看不出有什麽特征。
第八次是在正北方向,被抓走的倒霉蛋同樣看不出有什麽特征。
第九次、第十次、第十一次、第十二次…
第十八次,落在我旁邊,把介紹基本設定的倒霉蛋抓走了,被抓走前他告訴我,他也聽到了不知名存在的低語,不過他聽到的低語內容與友情有關。
“縱使陰陽兩隔,惟願友誼長存。”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握握手呀敬敬禮,你是我的好朋友。”
數不清的思緒充脹了我的腦袋,千絲萬縷的線索一點點把真相勾勒了出來。
或許,外界某個未知存在通過這台巨大的娃娃機抓取屬於ta的專屬“朋友”。
記憶的海洋又一次適時的洶湧起來,又一次響起的童謠再次衝擊著記憶的封印,部分回憶再一次浮現在我心裡。
那是山一般聳立在世界之巔的身影,我匍匐著跪在他面前,祈求著什麽。
畫面一轉,我跳入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我再次醒來時,擺在我面前的是一面鏡子,鏡子裡的我被層層黑霧裹住。
僅僅一個瞬間,風吹開了黑霧,我看見了鏡中的自己。
黑色的甲質外殼,黃色的尖刺,玫紅色的妖冶雙眼。
這是我嗎?怎麽有點像是我玩過遊戲中出現過的暗影超夢…
第十九次,第二十次,第二十一次…
第三十次,第四十次,第五十次…
第一百三十三次,我終於聽到了來自外界的低語。
“你想真正的活著嗎?”濃濃的絕望隨著問題一起拋給了我,徹底宣判了我在娃娃機裡的無期徒刑,余生只能是一個渾身纏繞黑氣的倒霉蛋。
不甘,緊張,憤怒。情緒裹挾著我把心裡的怨氣噴泄而出。
“想啊!誰不想真正的活著啊,白癡!”
“那你願意成為我的朋友嗎?機會只有一次。”
“…我願意。”
峰回路轉,突如其來的希望讓我愣在了原地,猶豫了一會後給出了答案。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握握手呀敬敬禮,你是我的好朋友。”
鐵爪從天而降,精準地抓向了我。冷硬的金屬爪猛地收緊,把我擠成了一灘肉泥,在黑霧的遮蔽下沒有任何人發現異常。
我或者說這灘肉泥被鐵爪抓去了一座生產車間,在流水線上任由幾隻機械手揉搓,隨後被塞進一個玻璃柱裡加熱,等冷卻後運去外界。
“歡迎,來到寶可夢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