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行年祭儀式的地點在一顆大槐樹下,這棵老樹與村同齡已經活了數百年。
整個河中村的所有村民都和這棵樹有著深厚的感情,他們自小在樹上摸爬滾打,在樹下乘涼,並且最頑皮的孩子也絕不掏老樹上的鳥窩,這是在保護它的生態。
寒冬臘月時,這棵見識過數百春秋的老樹葉片凋零,樹上的鳥也飛去更南邊留下幾個空巢,好在今日樹下匯集了村裡五十多個壯年的男子,這才不顯得蕭瑟。
樹下人頭攢動,為了抵抗嚴寒,相熟的人緊靠在一起借助同伴的體溫相互取暖,他們在等待儀式的開始。
每年年祭都由上一屆的快樂豐男進行主持。
主持的負責項目並不多,只是點名和宣讀祭詞,一是為了確認各家所到的人員,二是為了討個吉利,權力並不大,但在這個小村子裡,這麽長臉的活計可不多,也算是一項令人豔羨的差事。
上一屆的快樂豐男正是葉劍連的父親,而為了給兒子鋪路長臉,他在年祭這一天裝病,將主持的任務交給了自己的兒子,可謂是下足了苦工。
葉劍連身穿一襲乾淨的棉衣,雖然是亞麻布套著的外殼,但是成色比村裡所有人穿的都要新得多,並且人人都知道葉劍連家今年剛彈了五斤新棉,這件衣服不出意外就是一件新棉衣。
新春穿新衣,這在並不富裕的河中村,是一種炫耀財力的方式。
眼看人到的差不多了,葉劍連緊了緊身上的新棉衣,握著一根拐杖,準備開啟儀式點名。
“葉三水。”
“葉黑虎。”
“葉牛。”
“葉老楊。”
“葉雲海。”
......
葉劍連站在槐樹根前點名,被點到名字的人也紛紛應答,唯獨有個小插曲是點到葉炎的名字,村中的大人哄笑一堂。
“小炎子,你爹讓你來年祭是不是也想給你說親呢?”
“毛長齊了沒有?”
“待會兒上河堤可仔細些,就你這小身板,別被魚兒拖下冰面了!”
面對眾人的調笑,葉炎鼓起腮幫子,受了一肚子的氣!
葉炎:“欺人太甚!”
另一邊的大人們也是不嫌事大,知道葉炎一直中意葉雲海的妹妹二妞,當場戳破這件事,想挑起二人的矛盾,想看一場春晚。
“雲海啊,炎小子可是想上門提親了啊!”一臉痞氣的葉老楊吆喝道。
頓時引起了一陣共鳴,村裡的大人紛紛起哄,要在年祭結束後幫襯葉炎上門提親,聘禮就用兩條刀背魚,氣得葉雲海牙癢癢!
換做平常時日,依照葉雲海的脾氣,非要把這些人揍一頓不可,不過年祭時他的一舉一動代表的都是整個家庭,可不能讓人瞧了笑話,也就生生壓下了怒火,在一旁生悶氣,琢磨著寒冬過後該怎麽報復這些人。
在一番鬧騰之後,年祭的第二項程序開始了。
葉劍連捏著一塊古老的竹簡,上面書寫著河中村歷代重複使用的祭文,操著生澀的語調開始宣讀。
“即先祖成家,於後世百千年之遠,皆因天河養育,無助不應,有感必通。葉家子弟,世居於此農業聊生,年年康泰,歲歲平安。天河垂憐,施漁糧、俾災疫、逐妖氛,子孫沾恩,永世不忘!”
這世代相傳的祭詞,算是把整個沙利亞克河捧上了天,不管是解決溫飽還是醫治災病,甚至是驅邪除妖的功勞都算在了它頭上,將其奉為天河!但實際上,
村民們病了還是照例看醫生,中邪了還是找和尚道士。 不過整個河中村確實是依賴沙利亞克河存活的,不然就靠這島上的貧瘠土壤,種不出足夠養活全村人的糧食。
因此所有村民都是誠心尊敬這條河流,在葉劍連宣讀祭詞時,他們也會在心中默念,一起祈禱。
完成這兩項,葉劍連的職責也就完成了,雖然露臉的時間不長,但也在村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今後的一年裡,他就是村裡第二耀眼的仔!
至於第一耀眼的仔,那就是今年的快樂豐男,將會在接下來的感恩垂釣中角逐出勝者,賜予這個限時一年的極品稱號!
......
村民們磨拳擦手,都希望這一年的好運能落到自己的頭上。
小一些的孩子得到這個稱號,就可以在成家時有一些優勢,就算沒有七星魚當聘禮,快樂豐男的稱號也能讓一些好姑娘另眼相看。
而大人們則是能在村中獲得更多的話語權,在這個沒有村長的村子裡,快樂豐男的頭銜就是最尊貴的地位認證!
“葉老楊,今年你能不能成為豐男啊,村裡的三個寡婦可是掛念的緊呢!”一個黝黑的大漢吆喝道。
葉老楊是村裡有名的光棍,父母早亡,家裡又窮的叮當響,就連喪偶的寡婦都瞧不上他,三十多的還是孤家寡人,時不時的就去寡婦門前晃悠,也沒見他得手過。
不過今年寡婦們開口了,只要他得到快樂豐男的桂冠,就能一親芳澤,解決他擱置了三十年的人生大事!
“老子為了這一天,可是準備充足的!”葉老楊拍拍肚皮,一臉自信地說道。
隨後他拿出自己的魚竿,居然是一根基礎合金魚竿,這在一眾竹竿裡可謂是高科技打冷兵器了!靚的很呐!
眾人:“老楊頭,你可真舍得下本錢啊!”
葉雲海說道:“葉老楊,這杆子除去鉤和線也得兩個金幣才能買到吧,這麽金貴的物件是從哪戶富商家摸的吧!小心城裡的老爺報了官把你抓進大牢裡!”
聽到葉雲海的嘲諷,葉老楊羞紅了臉,以他的家境確實買不起這樣一根魚竿,是他“機緣巧合下結識了一位富婆”,那富婆臨時借給他的!但是這檔子事,他可沒臉說透了給自己證明清白。
葉老楊:“你怎能憑空辱人清白呢,這是我一朋友借給我的!”
另一頭葉雲海也拿出了一件東西,是一顆充滿藥香的魚餌,晶瑩剔透煞是好看。
眾人驚呼:“居然是紅藥丸子餌!這一顆餌料可就值四個銀幣啊!”
葉老楊的魚竿雖然金貴不凡,但魚竿是可以重複使用的,葉雲海掏出來的魚餌價值只有魚竿的五分之一,可用這種一次性魚餌去爭奪豐男的頭銜,代價可要大的多!
葉雲海:“老楊頭,先前你嘴巴不乾淨,今年你和寡婦的親事,我就要攪和一手了,這豐男的頭銜,你就別癡心妄想了!”
葉老楊也是肝疼,連連罵自己嘴欠!
他知道,若非自己在點名時得罪了葉雲海,這小子也不會拿出這樣一顆金貴的魚餌來攪亂他的好事!
想到自己籌劃多年,甚至不惜出賣色相才借到一次基礎合金魚竿,卻被因為管不住嘴而招惹了葉雲海,他真想狠狠地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看樣子今年老楊頭和寡婦的好事懸了......”
“也是他自己活該!”
“就是,得罪誰不好,偏偏去惹惱了葉雲海這個混世魔王。”
村民們譏笑著葉老楊,絲毫沒有一點同情,他成不了婚就成不了唄,反正也不是一年兩年了!
......
釣魚是完全隨機的活動,正如前文所說,哪怕是最基礎的釣具也能釣上來珍貴的寶物,所以葉老楊也沒有完全放棄掙扎,在提鉤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但是在葉劍連拿出一個桶子之後,葉老楊完全絕望了!
“劍連......你不會是要打窩吧”葉老楊聲音調高的幾度,尖銳的說道。
村民們也跟著驚叫:“打窩?......這也太奢侈了吧!!!”
所謂的打窩就是在水中拋入大量的餌料,來吸引水域中的魚群,這在釣魚中是非常常見的手段,然而在河中村這樣貧瘠的村莊裡,這是一件相當奢侈的事情!
因為打窩使用的餌料,最差也是沙蠶細碎,還要在裡面混合一些糧食,最主要的是量一定要夠足!
往往打一次窩,就要用掉一家人一天的糧食,而河中村最缺的就是糧食!
而葉劍連拿出來的魚飼料,還不是普通的沙蠶餌,而是大量的玉米粒,花生和菜籽,眾人還嗅到了一些酒香味!
“這一桶餌料,怕是要花上四個銀幣!”有人說道。
葉雲海的紅藥丸子餌,能保住釣上來一條不錯的魚來回本,而一桶打窩用的餌料,搞不好只能引來一群刀背魚,這是血本無歸的買賣!
不僅如此,葉劍連從腰間拿出自己的魚竿,也是基礎合金製作而成,但卻可以伸縮,材料上已經和葉老楊的魚竿一致,工藝上還要更勝一籌!而魚竿上的鉤和線也都不是凡品!
“是他爹的那根杆子!上一屆年祭,就是用這根杆子釣上來一條價值5個銀幣的三唇鯉,才拔得頭籌獲得快樂豐男稱號的!”有人說道。
“這可是價值四個金幣的基礎合金魚竿!”
“不僅如此,我還聽說這根魚竿出產於天鋼之城!”
......
天鋼之城!
簡短的四個字,比任何枯燥蒼白的語言描述都能更加精準的體現這根魚竿的價值!
雖然只是天鋼魚竿中,最基礎,最殘次的產品,但也是荒古大陸上所有釣魚佬,都夢寐以求的精品!可以說這是整個村子中,價值最高的寶物了!
葉劍連非常享受這種萬人之上的氛圍,他看著眾人羨慕嫉妒的神情,又在懷裡掏了掏,拿出一顆黑不溜秋的魚餌。
就是這棵魚餌,讓葉老楊徹底絕望,破口大罵:“你大爺的有完沒完!年祭而已,蜉蝣蟲餌你都掏出來了!我淦林娘!”
隨後葉老楊面紅耳赤,完全放飛自我,又說了一些不堪入耳的粗俗話語!
......
對於葉老楊的無能狂怒,葉劍連並沒有放在心上,在他耳朵裡這已經是變相的誇獎了。
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拿出這種價值一金幣的魚餌,拿來參加年祭的!
這場一年一次的盛會仿佛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性質,完全成了葉劍連一個人的表演秀,在巨大的貧富差距面前,所有人心中都燃燒著嫉妒的火焰,卻又無能為力。
葉劍連的眼光在所有村民臉上掃過,最後在葉炎身上停留了幾秒,還附帶了一個挑釁的表情,隨後他微笑著祝福道:“各位,祝大家新年快樂呢!”
村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