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被照顧過的情緒,她會時刻留意著,被他罵也還跟他說:“哥,你別不開心了。”
他拖著病熬夜,昏迷,醒過來就看見傻丫頭拿著毛巾在他床前,冒雨去把診所醫生叫到家裡,頭髮還濕黏在臉上,那個時候黎昀真是覺得她蠢到家了,發個燒又死不了。
還有他經常被忘掉無人問津的生日,她記得,明明自己打幾份工,錢也總是被他搶走,她送了他那雙無意提過一次的球鞋。
這些事他都不想記住,卻一件又一件在他心裡留下抹不去的痕跡。
黎昀把她當妹妹了,早在這之前,只不過現在才肯承認。
最開始發現她和江從,黎昀不是沒想過要阻止,因為覺得身份懸殊,也認為江從和那些玩完就甩的公子哥一樣,所以怕她被傷害。
那次在家看她情緒不對,於是在她出門後,黎昀想也沒想,鬼使神差地拿著傘跟了出去,便看到她拒絕江從的一幕,邊拒絕邊哭,一看就不是真心的。
人家給她擦了淚,走之前把傘給她,怎麽看都像是被辜負的那一方,她在雨裡傻不愣登的不知道打傘。
黎昀當時就想,一個男的,就長得帥了點,至於嗎。
回家沒忍住問了她,很喜歡他麽?
她說,他很好。
在那之後,黎昀甚至開始打聽江從,一邊覺得自己瘋了一邊繼續暗下留意,慢慢發現也不完全是他想的那樣。
直到在警局的那一晚,黎昀對江從的印象徹底改變,那個視頻裡,他發了瘋地護著她,不顧後果地去打那些傷害她的人渣。
他們在一起,黎昀沒異議了。
因為就算意識到接納她為親人了,他也不會就此轉變成一個好哥哥,所以覺得能有個人寵著護著這傻丫頭也挺好的,她也開心不是麽。
……
空氣僵滯許久。
趙惠像是完全沒想到黎昀會這樣說,她把掃把摔在他腿邊,“沒管過你?!這種話你怎麽說的出來!你從小到大花的錢哪一樣不是我給你的?”
“老娘供你養你,到頭來養出了一頭白眼狼,說我沒管過你?!”
“是啊,你給我錢,也只看得到錢,養我應該很費錢吧?”
前一句反問還輕飄飄的,下一句黎昀突然爆發,“這麽費錢你當初把我生下來幹什麽!”
“哥,哥你別說了……”黎星沉急的流淚,越流淚越覺得自己無能,她雙手拽著黎昀的衣服將他往後拉。
“你……你們……”趙惠指指黎昀,又指指黎星沉,“你們都不想在這個家待了是吧?好,那就都給我滾出去!”
趙惠被氣昏了頭,伸手去推他們,往門外趕,黎昀扯著黎星沉就要走。
“夠了!有完沒完?!”一直在客廳沒說話的黎正業突然暴喝一聲。
門口三人皆一停。
趙惠拍著大腿,哭聲說來就來,“沒良心啊你,你非要把你媽氣出個好歹來,把你媽氣死你才甘心……”
“肯定是你跟我兒子說什麽了,挑撥我們母子關系,我們家怎麽就攤上你這個掃把星!”她說到最後,直接往地上一倒。
黎星沉回了房間。
事情的最後,是黎正業走到她面前,表情和語氣平淡又冷漠,說:“要留下你的是我媽,不是我。”
意思就是,她已經成年了,黎正業答應黎阿婆的任務已經完成,他現在可以隨時把她趕出去。
門外還在吵,趙惠寒了心,她聽到黎昀大聲說:“她才是我真正的家人。”
黎星沉空洞地愣著,眼淚卻是斷了線的掉,她什麽都做不了。
成人不是一瞬之間,這真是個讓人無奈的年紀。
——
繼假藥風波之後,騰豐集團又出了一個大簍子,其承包的“龍港區開發”重要工程項目在建設作業中安全保障沒達標,出了問題,傷亡影響巨大。
公安機關已介入調查,總負責人也就是騰豐集團董事長江岸川,以涉嫌犯罪被警方帶走。
參與工程的傷亡員工家屬聯合起來,在騰豐集團總部大樓前聚眾聲討,抵製無良資本家。
全網嘩然,騰豐集團股價暴跌,一夜之間成為眾矢之的,陷入輿論中心,江岸川幾乎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公司內部動蕩不安,其他董事元老趁機作亂,被采訪記者拍到的副董事長沈茂立拒絕采訪,出鏡一臉憔悴,焦頭爛額。
這些都是發生在許執帶江從回去的那前後幾天,而黎星沉看到的時候,網上傳出江岸川的死訊。
經調查,江岸川因證據不足構不成犯罪而被釋放,卻在釋放當天突發心梗去世。
騰豐集團失主,江家要垮了。
如黎星沉所料想的那樣,她聯系不上江從,沒有任何途徑,楓林區江家暫時都被封了。
她此刻才意識到,她和江從之間
一直都是有距離的,只要他消失,只要他不主動來找她,她根本沒有能力見到他。
她要去俱樂部找江從,黎昀不放心,陪她一起去了。
誰知道,俱樂部被毀了。
兩個人呆站在門口,站在警方拉起的警戒線外,被眼前的景象震愕住。
大門都被砸得坑坑凹陷,窗戶也爛著大小窟窿,到處噴著黑色紅色駭人的油漆,是一些“殺人償命”、“去死”等詛咒謾罵的惡毒言語。
“這個俱樂部就是那個江岸川的兒子開的,幾天前被受害者家屬砸了……”
“要我說,江岸川就是死有余辜,掙那麽多錢還不滿足,為了一己私欲害了那麽多條人命……”
“都算到他兒子頭上了……”
“父債子償可不是嘛……”
“這兩個人是幹什麽的?”
“不知道。”經過路人停下,打量他們倆幾眼,隨即喊道:“快走吧,不要在這裡待了,我看晦氣的很,一會兒那些人過來蹲人,小心被誤傷。”
黎星沉已經淚流滿面,聞言心裡更是狠狠一顫,聲音發抖更咽:“什麽蹲人?”
“家裡丟條命,要個說法要不來,要錢也不給,人現在也死了,肯定蹲他兒子啊……你們還是快點走吧。”
黎星沉情緒幾乎要崩潰,“可是跟他有什麽關系啊……”
路人怪異地看她一眼,走了。
“可是跟他有什麽關系啊……”黎星沉重複。
黎昀抱住她。
“哥,江從會不會出事啊……”
又要過年了。
這一年對黎星沉來說,所感所想,所經歷的一切,也許從起初之時,就注定了是一段永生難忘的鐫刻。
從俱樂部回來後的這些天,於黎星沉而言,是空白的,也是折磨的,未知且無盡的等待,忐忑。
她永遠相信江從,他不會丟下她不管。
黎星沉沒有再掉過一滴眼淚,就像變成了一個思想失靈的空軀殼,不斷地,重複地給江從打電話。
好像她只會做這一件事。
她把自己封閉在房間裡,無數次對著熄滅的手機黑屏發呆,然後摁亮,再打。
唯一能讓她產生情緒波動的,就是看到那些現場新聞的時候。
討要說法和賠償的受害者家屬們舉著牌子,在騰豐集團大廈前擠亂哭喊成一團,忽然失去親人,悲痛和憤恨交加,他們也沒了理智。
一想起俱樂部門前的紅色“威脅”,那一道道蜿蜒爬行的乾涸油漆,仿若索命的血淚,黎星沉的心就像被人用力攥緊,針扎的疼,四肢百骸都泛起害怕的冷意。
更可怕的是,網上開始無厘頭、盲目地把矛頭和發泄口轉向江從,帶著江岸川的兒子這個標簽,鋪天蓋地的謾罵惡語和無中生有的詆毀往少年的脊梁上壓,已驚動警方出面。
他現在人在哪裡,有沒有受到傷害,黎星沉不知道。
沒有人找得到江從,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
黎星沉再次見到江從的時候,是在兩個多星期後了。
也就是除夕夜。
對他們很重要的一天。
黎星沉忘記了她從樓上下來是想要幹什麽的,她穿得不厚,身形仿佛更加弱小單薄了,站在門洞前的幾輛破自行車旁邊,垂著頭一動不動。
夜色很深,有寒風呼呼刮著,頭頂的蒼穹像塊兒能堙滅一切的黑布,鉤子般的月亮懸掛,顯得過分慘白。
路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徹底壞了,沒人修理,往遠的視野之內皆是一片模糊昏黑,她也沒往遠處看。
黎星沉很冷,又不覺冷,她應該站了很久,因為腿漸漸有些麻。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忽地抬起頭,看向樓側的一條小徑,從黑漆漆的小徑過去就是樓後面那片空地。
是去年的除夕夜,江從給她放煙花的地方。
煙花美好,但總會停,煙火卻自此照亮了她的心。
黎星沉抬步,打算朝著那個方向走。
繞過那幾輛破自行車時,眼角余光卻瞥見,不遠處的暗色籠罩下,走出來一個高大的黑影。
黎星沉腳步驀地一刹,神經都繃住,沉寂的心跳宛若在此刻活了過來,驟然加快。
有幾秒滯停的反應時間,而後,她鞋子碾著地面,慢慢轉過身。
隻轉了一半,當目光交接,黎星沉瞬間紅了眼眶,淚如泉湧。
江從一身黑衣,在她轉過來的同時停了腳步,站在那裡,沉默地望著她。
少年身形還是那麽高,背脊卻好似不如以往的挺直有力,他好像很累很累。
江從還戴著一個黑色的棒球帽,帽簷壓得很低,帽簷打下的陰影幾乎覆蓋住了他大半張臉,只見一節消瘦薄削的下顎,毫無血色的嘴唇。
他整個人都是沉重而死寂的黑色,如同被剝奪了生機,被周圍稠密的暗夜吞噬,最終放棄掙扎,沉沒泥沼,與其融為一體。
黎星沉哭著跑過去緊緊抱住他,牽連到他背部,傷口撕扯般的疼,江從唇色虛弱的白,帽子遮擋下的額邊全是汗。
他極力忍著身上數不清的傷口,把小姑娘擁攬進懷裡,手掌覆上她的頭,輕撫著。
“我真是個混蛋,讓我們家小朋友擔心了。”
黎星沉聽著他虛啞到發不出的聲音,想要開口喊喊他,可是喉嚨就像被堵塞住了一樣,發不出聲。
“回去家裡人有沒有為難你啊?”
黎星沉搖搖頭,咽下酸澀,嚅動唇說:“有我哥在……”
少年的懷抱還是那麽溫暖,那麽讓她懷念,可他身上的味道卻不再熟悉,消毒水和藥水混雜,濃久未散的血腥味像是在用刀劃著她的心臟。
“江從……你是不是受傷了?”黎星沉從他懷裡抬起頭,睫毛被淚水打濕成片,她哭的抽噎,眼淚模糊視線,她抹去,努力想看清他的臉。
“我身上是不是很難聞?”江從皺了下眉,想要松開她。
黎星沉抱著他拚命搖頭,“沒有……沒有、不難聞……”
“瘦了?”江從蹙眉捏她的臉頰,口吻有些生氣:“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他淡然的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黎星沉怎麽還有心思回答他關心她的問題,他的下巴瘦的有些尖,兩頰也微凹陷。
黎星沉伸出手,他配合地躬下身子,低頭。
指尖輕觸碰上他的臉,黎星沉哭的
頭都是沉的,上氣不接下氣:“江從,你、你能不能……別走了……好不好……”
江從沒有回答,神色掩在帽影下看不清楚,只是雙手捧上她臉頰,稍有些粗礪的指腹溫柔地為她擦去眼淚,輕輕哄:“小哭包不哭了,以後都不哭了,嗯?”
“我不要……”黎星沉揪住他衣服,聲音哭啞了:“你回答我。”
“再哭親你了。”他用以前的語氣威脅道。
黎星沉止不住淚,他手托著她的臉,唇落下來,有些乾燥,輕柔含吻之間一點點慢慢被浸潤。
許久,她還在流淚,他掌心都是淚,江從離開她的唇,鼻尖輕蹭,無奈地笑,“老子又沒說分手,你老哭什麽?”
“我怕你走……江從,你走了就不回來了……”
江從直視著她,忽地,再次把她抱進了懷裡,緊緊箍著她身子,下巴抵著她發頂,不想讓她看到他眼底的難捱和痛苦。
他聲線在顫,不斷地停頓,很久才說完這句話:“那我問你,黎星沉,如果我們分開了,你以後會記得我嗎?”
黎星沉悶在他胸口搖頭,肩膀劇烈抖動著,像一個哭鬧的小孩,“我不要……我不要分開,你答應過我的以後,你是不是都忘了……”
明明胸口沒有傷,卻比身上任何一處都疼。
江從怎麽會忘。
他被那些瘋執的家屬圍打成重傷,在醫院被警察保護了起來。
今天他們在一起一周年。
他為了見她偷跑了出來,不想讓她擔心頭上的紗布也被他撕掉了,被帽子摩擦著,一條鮮紅的血沿著鬢角留下來。
江從最後和她說。
“黎星沉,我真的好喜歡你,想和你一輩子的喜歡。”
“但我這個混蛋……可能要說話不算話了。”
“黎星沉,記得往前看。”
黎星沉。
前面的路會很好走的。
你別回頭了。
題外話
寫的很悲傷,今天第二章會晚點,到零點多了。
“星沉,星沉,醒醒啦。”
一道女聲在耳邊響起,打破了鏡面般的夢,由模糊到清晰,身體隨之被人搖晃,黎星沉膚白如玉,細眉皺著,長睫如扇,微顫了下,緩緩掀開眼皮。
是實驗班的同學,和她隔了個過道坐。
同學指了指講台提醒道:“醒醒了,老師來了,要上課了。”
黎星沉輕“嗯”了聲,從趴著的桌子上坐直身,反應了一小會兒,和同學道了謝。
“你要不去洗把臉?”同學說。
黎星沉看了眼表,還有兩分鍾上課,她點了下頭,起身去廁所洗了臉。
看著嘩啦啦的水流衝在她手心裡,黎星沉回想起剛剛的夢。
她又夢到了那晚江從和她的告別,漆黑眸底沉靜,已無任何波瀾,卻顯得有些空。
再坐回位子時,黎星沉已完全清醒,這才是現實。
上課鈴響,她視線落在了黑板旁的高考倒計時上。
距離高考還有30天。
時間過得可真快。
江從高三下學期退學了,那個身上永遠不缺話題討論的,勾唇笑起來盡顯桀驁恣肆的少年,突然就從眾人眼前消失了。
徹徹底底。
就像這個人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談及他就不得不說他身後的江家,北鶴市紅極一時的首富江家,出事後,不過短短兩三月的時間,已經被不斷爭湧而上的商界新銳取代,成為商圈中可供人茶後閑談的掀了篇的一頁歷史,或是教訓。
騰豐集團假藥事件和工程事件在家屬越鬧越厲害,全網討伐越來越嚴重,公司被推上風口浪尖岌岌可危之時,出了反轉,董事會一元老級股東投案自首。
江家倒了,難題重重的集團還要轉,沈茂立憑一書江岸川簽了字的遺囑成為最大股東,集團內部人員大換血。
沈董事長甫一上任,對受害者家屬進行重金賠償,一家家親自登門慰問道歉,挽救公司聲譽。
眾怒難平終將平,這就是時間的作用。
沈家倒是靠著沒落的兄弟江家坐穩了行業圈的龍頭椅,眾聲喟歎紛紜。
不過工程事件恐怕沒那麽簡單,仍在繼續調查之中。
九中作為騰豐集團的讚助學校,校董會自然也是變更了的,但這些上層的資本跟下面讀書的學生挨不著碰不見的,沒引起什麽關注。
回歸到學校對黎星沉的處罰,他們也是鑒於江家的情況,江從都已經退學了,再加上學生本身優異的成績,讓寫了個三千字檢討,還被李繡花砍到了八百。
他的理由是:其實成年了,嚴謹來說也不算早戀。
學校:“……”
他這話倒是給學校提了個醒,領導層連夜開會修改校規條例實施辦法,把早戀改為在校期間。
李繡花是覺得,有費那三千字紙筆墨的功夫,不如寫幾道高考壓軸真題。
你看,事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熾熱明揚的少年未經允許就闖入自己平泛庸淡的生活軌跡,掀起驚濤駭浪後又突然剝離,好像也沒有得到她的同意。
那感受對黎星沉來講也沒有多麽肝腸寸斷,無非就是一旦尋到與他有關的,哪怕只是一點蛛絲馬跡後,過往的畫面就會一幀一幀地,發瘋般地席卷她的腦海。
而難以控制的是,她一停下來,帶有他氣息的回憶就見縫插針地往她腦子裡鑽。
黎星沉還是很平靜,只是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現在和以後,都不會再看見江從的影子了。
不會再聽到他的聲音,喊她名字,不會再有他陪著了,然後心裡悶悶的,像被挖走了一塊兒,拿什麽都填補不上。
她本來可以接受平淡的,但少年劃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因而意難平。
平不平的也都不重要了。
她沒有江從了。
黎星沉全身心投入學習,在學校裡也不會那麽高頻率地碰到那幫男生了,偶爾在路上或經過籃球館碰到,簡單的一個招呼,他們還是叫她星姐。
只不過,黎星沉再也沒見他們像以前那樣嬉笑打混了。
茹靈和柯漫漫有時會叫她一起吃飯,肖佳也會找她聊天逛操場,她就去,可又不言不語地沉默。
她們都覺得黎星沉變得封閉了,心生憂慮。
但其實,這就是原來的黎星沉,沒有遇到過江從的,會把自己鎖起來的小刺蝟,親和而疏離。
高考前三天放假,離校的那天下午,沈妙恩來找了黎星沉。
她們坐在操場的看台上,遠處天邊的雲彩被燒的火紅,坐了好久,誰都沒有說話。
黎星沉起身離開。
沈妙恩忽然站起來,聲音帶著哭腔,對著她的背影說:“對不起。”
黎星沉停了腳步,但沒有轉身,語氣淡而平:“你說哪件?”
“之
前差點傷害到你……”沈妙恩難以啟齒,抱著腿蹲下,哭聲更咽:“還有,照片是我找人拍的,都對不起……”
黎星沉頓了幾秒,沒有回應她,腳跟抬起。
沈妙恩慌張地站起來,“你如果見到江從,可不可以幫我跟他道歉……”
她越哭越大聲,捂著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會做出那樣的事……”
黎星沉後背一僵,回頭看向她,瞳孔收縮,“是沈家。”
沈妙恩還是說對不起。
過了很久,黎星沉垂下眼眸,也按捺下翻滾的情緒,攥著的手松開,夕陽灑在她身上,她說:“我見不到他了。”
她說得很輕,放聲哭的沈妙恩聽不到。
黎星沉也不用她聽到,因為她是說給自己聽的。
高考結束了。沒什麽深刻的,就這麽簡單地畫上了句號。
黎星沉大大超出學校期望,刷新高分直接拿下了省文科狀元,北鶴九中全市全省全網出名。
高考出分那天,也是黎正業和趙惠離婚那天。
趙惠出軌了,長達一年之久。
被抓包那天,趙惠比黎正業還過激,黎正業沒什麽反應,消失了一個星期。
就一個星期,再出現,他頭髮已然白了許多,給了黎星沉一張銀行卡,不帶任何感情地說:“該做的我都做了,以後就沒聯系了。”
黎星沉只能說好,那張卡,她也不得不收,否則連去大學的路費都沒有。
黎昀在得知趙惠出軌後就不見人了,他成年了,誰都可以不跟,趙惠倒是想讓兒子跟她走,但她找不到他。
黎星沉也一直在找黎昀,沒找到,是那天一個電話打進來,要她去結帳,她在一家酒吧旁邊的巷子裡看到了黎昀,他喝的爛醉如泥不省人事。
黎星沉身單力薄把他弄回家,一晚上沒睡照顧他。
第二天黎昀醒了,她遞了杯水給他。
“哥,你還好嗎?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黎昀捶了捶昏漲欲裂的頭,看向她,忽然笑了聲,“還叫什麽哥。”
黎星沉動了動唇,終是沒說話。
他問道:“要走了是吧?深城?”
黎星沉一愣。
黎昀看出她的反應,“深城不是奶奶一直想去的地方嗎。我都知道。”
“哥,我們……”
黎昀看著她眼睛打斷她:“換個地方好好生活,好的,不好的,都忘了吧,往前走。”
黎星沉再也忍不住眼淚。
他們都讓她往前走。
也都落下她一個人。
黎星沉想,是不是因為她不乖,當初沒有聽話地乖乖被拋棄。
所以,她受懲罰了。
所有人都離開她了。
黎星沉沒有發揮她成績的最大價值,去了南方一所阿婆一直想去看看但沒能去成的城市。
去深城之前,她回到了學校,回到了七班,在江從的位置上發呆坐了好久。
出去時已晚霞漫天,她無目的地沿著北鶴這座城的街道走,不知不覺從日落黃昏走到夜幕低垂,她又到了俱樂部前。
俱樂部已經被拆了,正在裝修成其他的店鋪,黎星沉站了會兒,要走的時候,腳邊突然竄過來一個白團子。
是江鐵錘。肥潑貓不肥了。
它的新主人從後面追過來,一邊去捉它一邊對黎星沉道著歉,它叫著反抗著,爪子不松。
黎星沉蹲下身把它抱進懷裡,撫摸它,它便溫順下來。
主人驚訝,這貓從來沒這麽聽話過。
江鐵錘琉璃般的眼珠仿佛在懇求,懇求黎星沉帶它走。
黎星沉心裡一陣難受,“我沒辦法帶你走。”
等有一會兒, 她站起身把貓給主人,江鐵錘沒再掙扎,好似感知到了她的無力和難過。
黎星沉和主人說:“它是個女生,但它的主人給它起了個不合適的名字,叫江鐵錘,它和它主人有點像,吃軟不吃硬,你要多哄著點,它就聽話了……”
那新主人看著面前的女孩兒說到最後哭的泣不成聲,有些無措。
黎星沉走了,朝街的盡頭,形單影隻。
背後延長的街路燈火交織,角落的黑暗藏了少年的身。
……
其實,在那個好像一眨眼就變得很久遠的青春時代,和少年意氣風發並行的常態,是足夠讓人遺憾的無能為力。
我們也許能猜到事情的走向,但又真的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時光一步一步,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遠。
題外話
哭遼。就虐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