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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軟在我心上》第一百六十八章:余震
12月21日晚十點十九分,黎星沉一年多前來支教的地方發生特大強級地震,事件一經前線記者報道,災情瞬時受到全國各地人民廣泛深切的關注。
 由於該地處於中西部偏遠山區一帶,交通閉塞,經濟發展落後,組織實施救援能力較弱,地震發生之後,當地相關部門立即啟動一級應急響應。
 與此同時,在抗震救災總指揮部的調集部署下,由近及遠,各地軍隊、消防、醫療、公安等救援力量陸續趕赴震區開展搶險救援工作,刻不容緩。
 此次地震波及范圍較大,除了中心地區,周圍地區也受到強烈震感,多數鄉鎮房屋倒塌,地面開裂,停水停電,交通受阻。
 在自然災害面前,生命之渺小,祈求平安無事。
 好在學校的學生宿舍樓宇修繕加固不久,教師宿舍雖還沒整修,但只出現了幾處輕微牆裂凹陷的情況,昨晚警報響起後及時撤離,全體師生並無傷礙。
 因為小學學校這邊地勢平坦開闊,屬於安全區域,所以第一時間被設為了震區指揮工作中心和臨時安置點之一,用來安置緊急醫療隊、接收救援物資、為受地震損害比較嚴重的周邊居民提供落腳點。
 遠處山峰巍峨屹立,和灰蒙泛白的天際交界出一條綿延起伏的線,無限伸展。
 天還沒亮,各專業救援隊對多處房屋建築塌陷區壓埋人員的搜尋搶救工作仍在緊張快速地進行著,生怕耽誤救人的黃金時間。
 學校操場及其附近已經搭建起密集的應急救災帳篷,直升機運輸來的機械設備供著電,現場混亂,喊聲指揮聲嚷雜,還有孩子的哭聲。
 各人員步履匆急,神色慌忙肅重,不斷有輕重受傷程度的傷員被扶進或抬進,場面看得人揪心不忍。
 學校的學生總人數不多,師資力量也匱乏薄弱,統一被安排在南側帳篷。
 “你衣服上怎麽這麽多血?”安淮情忽然驚呼一聲,撩開黎星沉的棉衣角,看到她小腿上有傷口,眉緊緊皺起,“是不是剛剛轉移學生往外跑的時候劃到了?”
 褲子應該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劃破了一道口子,看不見裡面的傷口,但往外滲的血混著灰土染深了大片衣料。
 現在褲子上的血跡都幹了,傷口好像也沒再繼續流血,看著挺久了,不知道她是沒發現還是一直在忍著。
 “我沒事。”
 黎星沉回應的略敷衍,說完往提供信號的臨時通訊設備處走近了些,他們需要盡可能地先與家長聯系上,避免擔心。
 她一通通打著報平安,當然也有不少主動打來的家長,把暫時聯系不上的在學生名字後面標記出來。
 “你把傷口簡單處理下吧。”安淮情也拿著一張通訊表,走過去和她說。
 黎星沉點著手機,頭都沒抬,“好,等我打完。”
 安淮情:“……”
 “黎老師!安老師!”
 和她們同來支教的小齊跑過來,小齊今年剛二十出頭,還是個大學生。
 小齊也沒經歷過這麽大的地震,臉上還有明顯的淚痕,她著急無措道:“低年級的學生都在哭鬧著要找家長,還要跑,我和其他老師實在是哄不住了……”
 黎星沉這才抬頭,她蹙起眉,隨即把手裡的表遞給小齊,“你再聯系一遍標記的家長,我過去看看。”
 小齊忙點頭應好。
 安淮情看著那抹纖瘦柔細的身影進入帳篷,心底一陣歎然的佩服。
 別說小齊方才嚇得哇哇哭,她到現在腿還是抖的。
 可黎星沉自始至終冷靜不亂,警報響起後毫無猶豫地就衝進了學生宿舍,組織學生撤離也是沉著有序的,甚至安慰完學生還得安慰老師。
 她內心過於強大,和柔弱的外表完全不符。
 早在認識她不久的時候,安淮情就給她下了這麽個定義。
 理智的化身,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她產生任何情緒,又或者產生了,但她從來不表露出來讓外人察覺,別人在哭的時候她已經想好了解決方法並付諸行動。
 別的女人水做的,她是鋼鐵做的吧。
 安淮情不止一次覺得有她這樣的朋友就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自帶軍師屬性,賊省勁兒。
 不過,和理智冷靜同樣很直觀的,安淮情沒見過她開心,就好似她身上哪裡空缺著一塊兒。
 缺失的那一塊兒不傷及根本,可讓她變得不完整。
 可能和那神秘男有關吧,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安淮情繼續打電話。
 天將亮未亮,黎星沉耐心將學生情緒穩定下來,所有家長也都聯系上,有消防人員過來擴建搭帳篷。
 “電腦還在辦公室。”黎星沉剛坐下來沒歇夠一分鍾,又發起愁。
 這兒不像大城市,沒有多媒體,更沒有計算機室,學校裡所有老師就只有那三台筆記本,珍貴的很,其中一台她保管著,裡面存有
很多重要的教學資料和學生的成績分析數據。
 “我去……”說著,黎星沉站起身。
 “哎喲喂你別去了。”安淮情都服了她了,拽住她,“你先把你腿整一下好吧姐姐?”
 她無語的時候喜歡叫人姐姐。
 “再說了,那樓看著沒事,萬一裡面結構啥的被地震破壞了,發生危險怎麽辦?”
 “嗯,你說得對。”黎星沉點頭。
 下一秒,“我就去看一眼。”
 安淮情:“……”
 叛逆啊叛逆,誰來管管她這強性子。
 安淮情隻好起來拍拍屁股和她一起去。
 可哪裡想得到,就在她們走出應急點,路過低矮的教師宿舍旁的時候,倏然的一秒之間,又是一陣熟悉可怕的震感,自腳底蔓延到全身,隨後是失去平衡的劇烈搖晃,地面開始顫。
 是余震。
 安淮情走在黎星沉後面,四周都在晃,視線發暈,她忽然往前看到什麽,一瞬間大腦空白到只能尖叫她的名字,“黎星沉!”
 就在黎星沉前方不遠處,一間作為教師宿舍的簡陋矮房在強烈的顫晃中有坍塌的風險!
 題外話
 重逢的情節場景有點卡,第二章稍晚,抱歉
 樓牆崩裂的聲音如此之近,黎星沉甚至來不及恐懼,她本能地拔腿往回跑,卻一個趔趄摔絆在地,灰塵撲面嗆鼻。
 “黎星沉!”安淮情的聲音被震晃聲和塌倒聲壓得很小,但能聽出她哭了。
 黎星沉想站起來,可腿腳無力,傷口也發了疼,她很害怕,但更害怕安淮情會衝過來。
 只要還有一秒,她都不會放棄,黎星沉曲起腿,膝蓋抵著地努力起身,地上的砂礫石子好像嵌進她手心裡了,好疼。
 身起了一半,抬頭時,灰塵蒙眼,扎出生理眼淚,晃動而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一個高大勁拔的黑影朝她狂奔而來。
 應該是救援者吧。
 可是。
 好熟悉。好像他。
 她突然好害怕。
 害怕以後真的就見不到他了。
 大地在震顫,黎星沉身子穩不住,眼見就要再次摔下去。
 倏然地,那奔趕跑來的黑色身影快而有力,她胳膊被拉住上拽,隨後整個身子離了地。
 緊接著,一陣猛烈眩暈的天旋地轉,她隻感覺到自己被一個人緊緊抱在懷裡,腦袋被按著護在他堅硬的胸膛,在灰土飛揚的地上翻滾。
 而後停下,男人健實的身體將她完全圈壓在下面,仿若隔擋了一切。
 黎星沉一隻耳朵貼靠在他胸口,另一隻耳朵也被他的手掌捂上。
 心跳咚咚有聲,一定是這個人的。
 因為黎星沉的心臟和脈搏好像在這一刻沒緣由地停止了跳動,所有知覺和感念都消失了。
 奇怪。
 只聽巨大的一聲轟響之後,牆體屋頂碎裂,平矮的房子塌落倒地,磚石塊飛濺,帶起的塵土像濃霧。
 漸漸地,大地恢復平靜。
 似乎很久,其實也不過數秒的光景。
 這停頓的半晌像是平複的時間,然後耳朵被松開,她感到胸膛微震的同時,他問出聲:“沒事吧?”
 一道很沉很磁的聲線。
 遙遠得直達記憶深底,卻又近得恍若昨日還響在耳畔。
 黎星沉沒有反應。
 男人的聲音再平穩,也掩飾不了他此刻幾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跳。
 還好趕過來了,還好拉住了她。
 他像是渡了個劫。
 “黎星沉!”
 安淮情哭著跑過來,一下撲到地上。
 身上一輕,男人手掌撐著地站起身,黎星沉不知道自己是被誰從地上拉起來的。
 “嗚嗚嗚……謝謝、警察叔叔……嗚哇啊……”安淮情抱著黎星沉,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
 “不是我說姑娘,剛剛那情況你還往前跑,你離她那麽遠,過去不但救不了她,還可能把自己搭進去,這種情況得讓救援人員來知道吧,太危險了!”
 說話的是剛才攔住安淮情往危險地帶衝的一名特警,叫宋揚威。
 “嗚嗚嗚我知道了警察叔叔,可是我怕她死啊……”
 黎星沉被安淮情嚎天嚎地的哭聲扯回聽覺,她漆黑的瞳孔恢復焦距,卻還是有些呆訥地小聲道:“我沒事的,淮情……”
 男人看著她小腿的一片凝血,俊挺的眉攏著,沉聲道:“大熊,帶她倆回去,醫務室包扎傷口。”
 熊直升看那傷口也皺眉,“是。”
 “威子,帶人拿幾個警示牌,把這一片標成危險區,不準靠近。”
 “是。”宋揚威應完就轉身去了。
 “楊浪,跟我去附近看看這群矮房塌陷情況,有無受傷被困人員。”
 “……”楊浪愣著,沒應答,也沒動。
 江從轉身動作一頓,回頭,眼鋒一凜掃過去,“楊浪!”
 楊浪小眼睛眨了一眨還沒太回過神,但刻進骨子裡的第一反應讓他下意識收腳挺直身,回了聲:“……到!”
 喊完“到”可算完全回了神,楊浪撇了好幾眼黎星沉,然後跟著隊長往前方坍塌區走了。
 碾著砂石的腳步聲漸遠,黎星沉好久才敢轉頭去看,他的背影。
 一身正挺英肅的黑色作訓服,高大的身形剛勁挺拔。
 重合著記憶裡的少年。
 陌生又熟悉。
 正是破曉時分,層巒山峰後綻開第一縷橙黃的曙光,劃亮灰蒙蒙的天。
 黎星沉沒想到再次見到江從,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毫無征兆的重逢,難以預料。
 就像當初一樣突然。
 ……
 這次余震持續了六秒之久,且震級威力不小,對房屋設施進一步的摧毀破壞,增加了救援難度,所幸大部分災民已被安置。
 此外,多個省市的聯合救援隊、醫療支援隊也抵達震區。
 “別看你這算小傷……”剛從北鶴市趕來的喬醫生拿著醫藥箱過來,在
黎星沉腿邊蹲下,卷起她的褲腿,“不及時處理感染了是會留疤的。”
 黎星沉不語,神情呆滯,像在出神。
 安淮情看她打從被警察叔叔救下就變成這樣子了,又嗚嗚地哭起來,“別是嚇傻了吧……”
 她試圖用工作喚醒黎星沉的神志,“你想想你的學生們,祖國的教育事業不能沒有你啊……”
 黎星沉扶了下額,淡聲說:“淮情,別哭了,我沒事。”
 安淮情見她正常了,抹了把淚,也蹲下看她的腿。
 傷口不長,也不算深,只是被她白皙光潔的皮膚襯得有些嚴重嚇人,血都結塊了用棉簽不好擦拭掉,喬醫生拿鑷子夾著棉球蘸取酒精,大范圍地消著毒。
 剛下手時,黎星沉肩膀收弓了下,她擰起眉,唇輕抿著,手緊扣著凳子邊,即便這樣,她也沒喊疼。
 擦了沒兩下,有人喊:“喬醫生!這兒有個剛抬過來的村民,好像腿骨折了,您給過來看一下。”
 喬醫生聞聲停下手頭動作,回頭朝那人應了聲“馬上”,隨後她目光在醫療篷裡尋著,要找人替她。
 “我自己……”
 “我來吧。”
 三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黎星沉愣住。
 音落的下一秒,低垂的視線裡走進一雙黑色高幫靴,那道極易察覺的視線落至頭頂。
 黎星沉還是沒有抬頭,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不敢,為什麽想躲。
 申請幫忙的安淮情也愣了下,扭頭仰脖,看向走進來的高大男人。
 這是一張看一眼就絕對忘不了的臉。
 五官都極其出挑,輪廓立體深邃,棱骨分明,流暢的線條冷而剛硬,狹長的眼眸漆黑深沉,眼角內壓,眼尾微揚。
 警服幹練利落又自帶一種威嚴感,但他身上那種強大獨特且不容人忽視的氣場卻像是與生俱來的。
 警察叔叔好帥。
 安淮情不合時宜地犯起花癡,江從已經接過喬醫生手裡的鑷子,單膝在黎星沉面前蹲下。
 喬醫生便起了身,笑著囑咐道:“人家姑娘細皮嫩肉的,江隊長輕點啊。”
 江從輕笑了下,“知道。”
 題外話
 真是沒想到能卡這麽晚……
 昨晚地震發生後,北鶴及周邊等多地即刻集合調動公安特警力量,組成聯合救援隊赴災區支援。
 此次支援,由北鶴市公安局特警支隊支隊長江從擔任聯合救援隊隊長。
 救援隊連夜出行,趕赴震區執行救災任務,趕到後第一時間就加入了震後第一輪全面搜查的緊急救援工作。
 幾個小時過去,主要塌陷區的搜救工作基本完成,救援隊接到指揮,回應急安置中心負責維持秩序、安撫群眾情緒的工作。
 江從就是在帶隊回臨時安置點的途中遭遇余震,前面房屋面臨倒塌風險,聽到有人在尖聲叫喊,一行人便趕緊跑過去。
 當時的情況對其他隊員來說,一心急著救人,根本沒有心思去辨別那人口中所喊的名字叫什麽。
 可江從卻在一片晃動的震塌聲中清楚地聽到她的名字,多年的高強度訓練和實戰任務讓他做出最迅速最正確的避險反應,然而那顆時常冷靜寂然的心再也無法保持鎮定。
 她是他的命,無論過多少年都是。
 救援隊一小組巡查余震情況,沒有造成太大損害,回來路過醫療帳篷,視線一瞟就看到他們隊長正在給一姑娘包扎傷口,還是那種賊像單膝跪地的姿勢。
 稀奇。
 熊直升站在醫療帳篷外,宋揚威走過去他身邊,曲肘搭上他肩,往裡瞧,“醫療隊缺人啊?”
 “這個時候分什麽你我。”熊直升重點倒是不在這兒,他眼睛盯著江從的手打量半天,實在沒忍住,轉過頭,一臉嚴肅地問宋揚威:“威子,你見頭兒手抖過嗎?”
 “頭兒手抖?”宋揚威對他的問題表示出極大的懷疑和不可置信,“開玩笑呢,端槍訓練的時候忘了誰教你的?”
 宋揚威十分篤定道:“頭兒單手舉個你都不會抖。”
 熊直升:“……”
 是吧,他也沒見過。
 聽說隊長以前在部隊的時候是a戰區出了名的全能王,神槍手的本領更是各戰區遠近皆知,以穩準狠的狙擊手法在實戰中屢立功績,他也確實在執行任務中見識過隊長的厲害。
 那現在這情況是……
 不用熊直升說,宋揚威自己一扭頭,就看到了江從拿著鑷子的手在抖。
 “……”
 兩人對視一眼。
 想法達成一致:隊長一定是生平第一次這麽近距離面對女同胞,這個緊張也是在所難免……
 安淮情蹲在一旁,明顯也發現了,她吸了吸鼻子,“警察叔叔你手不要抖啊……”
 江從黑睫垂著,側臉雋挺硬朗,只能淡淡地“嗯”了聲。
 他盡量沉穩下自己的呼吸,給傷口消完毒上藥,拿紗布包扎起來,整個過程都顯得格外小心,把她褲子放下來到腳踝時,他手一頓,然後順便系了個鞋帶。
 “好了。”
 江從沒有起身,胳膊抵著膝蓋,微昂起頭看她,終於對上她眼睛。
 視線靜止。
 一秒、兩秒、很多秒……
 外頭倆人。
 熊直升:“這是幹嘛呢?”
 宋揚威:“不會是看對眼了吧……”
 兩個人拿出隊長教給他們的觀察力和分析力判斷現在這是個什麽情況。
 安淮情更是蹲在他倆中間,左瞧瞧,右瞧瞧,越瞧越不對勁。
 怎突然沒人吭聲了呢?
 黎星沉直視著他眼睛。
 他變了。
 黑色作訓警帽下的五官輪廓褪去初時的青澀感,愈加深邃的立挺英氣,皮膚也沒有像以前那麽白了,偏近於健康的小麥色,警服下的身材更見健碩精實。
 可最顯而易見的變化卻不是他的外表。
 是從少年到男人的蛻變,歲月的洗禮磨淡他眉宇間的張狂桀驁,積澱出成熟穩重的模樣,透露出的堅毅,換上另一種魅力。
 所有細枝末節的變化在黎星沉的眼裡都是能被放大,能被捕捉到的。
 因為他們真的,分開了太久。
 所以一眼就能看出。
 黎星沉坐在凳子上視線稍低,盯著他滯訥片刻。
 可能是他時隔多年突然出現在眼前,穿著純黑特警服顯得一身正氣很有安全感的深刻形象一下全然佔據大腦,也可能是被安淮情洗腦了,她動唇,柔聲道:“謝謝……警察叔叔。”
 江從:“……”
 黎星沉起身,他下意識也跟著起身,伸手去扶,但看她能站穩且沒什麽事,手在空中一僵,又收了回來。
 這時,安淮情站起來鄭重地對他鞠了一個大躬,“謝謝警察叔叔救了我們,還給我們包扎傷口。”
 黎星沉對她的行為愣了一下,然後好像失去了單獨思考的能力,魔怔地跟著安淮情朝他鞠躬,複述安淮情的話。
 “……”,江從無言幾秒,官方地回答道:“不用謝,我們的職
責。”
 他看著女人白皙柔靜的臉,頓了頓,終是補充道:“不用喊叔。”
 安淮情:“好的警察叔叔。”
 “……”
 一些刻在dna裡的習慣是改不掉的。
 後面江從等人並無多留,搜救基本完成後還有其他的安全巡視排查工作,並且要做好預防余震再次發生的準備。
 黎星沉腿傷不嚴重,但也不能不加注意把它變嚴重,於是待在帳篷裡休息,安淮情在耳邊嘰嘰喳喳,一直在說江從。
 她心不在焉,思緒早不知道飄哪兒了。
 這些年,她並不是對江從一無所知。
 恰恰相反。
 他複讀了,轉了理,北鶴市那一屆的理科狀元,考進了北鶴警察大學,開學就入了伍,一去好幾年,期間騰豐集團的事也可能是他著手調查的,再後來從了警。
 黎星沉都知道。因為想知道。
 部隊嚴格,那幾年他和誰都沒聯系,直到退伍工作後,他們再次有了可以聯系的交叉點。
 肖佳二本大學畢業後去了深城工作,她實現了當娛樂記者的八卦夢,盡管這工作和她想的不一樣吧。因為在同一城市,黎星沉和她便來往的多起來。
 她男朋友,絕對想不到——周正。
 浪子回頭了,只能說,緣是個很妙的東西,永遠猜不到命運的下一步,你會和誰糾葛在一起。
 周正曾經明示暗示地告訴過她,江從的聯系方式沒變,也就是說,恢復聯系簡單到不過就是編輯個短信撥個電話的事。
 但她沒有。
 那串手機號碼依然塵封在手機裡。
 她想,她大概是在賭氣。
 不是賭氣這麽多年他不來找她不來聯系她。
 不是賭氣這麽多年自己沒有釋懷過去。
 而是賭氣,為什麽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忘掉他的打算呢。
 不是沒有人追過她,大學時期,碩博時期都有,各種類型。
 讓她印象最深的是在大三的時候,有個追她的學弟,品學兼優,外貌出眾,家庭優等,深大所有女生的白馬王子,且進退有度。
 黎星沉能說他不好嗎?不能。
 人家很優秀。
 可是,江從已經嵌入她的生命裡了。
 無可取代。
 她沒有辦法再喜歡上別人了。無論這輩子有多久。
 所以當他真真切切又站到自己眼前的時候,積壓的思念一瞬間全部湧上來,像止不住的藤蔓,蔓延她全身,把她纏住。
 黎星沉覺得她快要被某種東西淹沒,呼吸都是艱難的。
 這種感覺濃烈到,她不得不承認,原來過去的每一個看似風平浪靜的日夜,她都被困在回憶裡。
 被困在,滿是他的回憶裡。
 題外話
 今天線上考試了,所以今晚就一章,害,明天上午還有考試,枯萎ing……
 日夜難歇的數天過去,震情已經基本穩定下來,沒有再出現余震的情況,救災工作任務的重心也從搜救被困人員轉移到救治傷員、安置災民生活上。
 黎星沉等一批來山區支教的教職人員期數已滿,原定回深城的計劃因為突然遭遇地震而耽擱,眼下大體穩定,深城那邊聯系說派車來接。
 不過支教人員們還是選擇留了下來,組成志願隊,幫助災區進行恢復工作,志願者的主要任務就是在臨時安置點分發食物,照顧輕傷員,安慰群眾情緒等。
 不像地震剛發生那兩天大家主要靠泡麵礦泉水等速食解決溫飽,現在武警部隊的炊事班已經在帳篷區搭建起了簡易食堂。
 黎星沉正在醫療房給傷員分發盒飯,忽然聽到外面兩名特警匆忙跑過去,“江隊傷的怎麽樣?嚴重嗎?”
 “不知道,喬醫生給瞧著呢。”
 幾句一閃而過的對話讓黎星沉心裡倏地一緊,她愣了下,隨後把手裡的盒飯遞給傷員,和身邊的小齊交代了一聲,慌急地跑了出去。
 兩名特警的身影已不見。
 醫護治療區是搭建的移動板房,黎星沉路過窗戶口瞧見裡面,幾個特警隊員圍了個密實的圈,齊醫生一個白大褂夾在裡面。
 她教訓著,也不叫江隊長了,直接喊名字,“江從,你身上這大大小小的傷在我這兒多少回了,你能不能有一次是老老實實遵醫囑的?”
 不管什麽身份,醫生遇到不聽話的病人就像老師遇到難管教的學生,能氣死,尤其像江從這種屢次不改的。
 沒有聽見江從吭聲。他人被圍得都看不著。
 喬醫生手裡拿著固定夾板,“仗著自己身體素質強硬就隨心所欲,我告訴你,病根子都在後面等著呢。”
 其他隊員跟著勸:“頭兒你就讓喬醫生簡單給你綁一下行不行?”
 等他們一人一句說完一圈,江從的聲音才傳來,略有些沉:“這樣行動不方便,我的身體我清楚。”
 從他淡淡的語氣聽出,他對自己的傷是一點也不關心。
 喬醫生:“……”
 你清楚?
 那拍的骨折片子你看得懂嗎?!
 她冷聲道:“我就問你這胳膊還要不要了?”
 江從沒說話,顯然堅持不做處理。
 喬醫生快氣吐血了。
 楊浪倒是沒圍著他也沒跟著勸,他在旁邊靠著桌子一臉沒辦法,他可是太知道江從的強脾氣了,勸幾句有用的話也不至於拖到現在。
 他歎口氣,揉了揉額,就在抬眼間看到了站在窗口外的黎星沉,黎星沉恰時也看到他。
 楊浪一愣,尋思有法子了,提著音量大喊了句:“黎老師!”
 這一喊,裡頭所有人都一靜,隊員們側身轉頭,男人的側影露出來,他也朝她看過去。
 都這種情況了,黎星沉便抬起步子走進去,她對楊浪點了下頭,然後衝喬醫生溫婉淡笑,“喬醫生。”
 她神色平常,剛剛的擔心和慌張一絲不見,仿佛就是單純來找喬醫生的。
 江從視線不錯一瞬地盯著她,不可察的情緒壓在漆黑的眼底。
 喬醫生喜歡這姑娘,因為某人不聽話而緊皺的眉松開,臉上掛上笑,關心道:“黎老師腿上的傷好了嗎?”
 黎星沉笑,“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啊,不像有些人,自己的胳膊是給別人長的。”喬醫生可以說是就差點名了。
 被內涵的某隊長:“……”
 喬醫生內涵完,正想要問她來是有什麽事情,但黎星沉對上江從的視線,不到兩秒移開,掃了一圈他身邊個個身高體強的特警隊員,又看向喬醫生手裡的東西,先一步明知故問道:“你們這是在……”
 宋揚威對黎星沉印象很深,也覺得她漂亮親切,主動回答:“哦,我們去後面村鎮檢查房屋破壞情況,廢墟裡的一塊水泥板突然脫落,砸到隊長胳膊了。”
 黎星沉輕“哦”了聲,看著他胳膊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還不等江從的“我沒事”說出來,就聽她對喬醫生說:“那我也看著吧,順便學一些急救方法。”
 喬醫生無奈的語氣道:“那也得傷員配合……”
 黎星沉借著這句話,在下一秒對上男人深邃如墨的狹長黑眸,微微歪了下頭,“江隊長,配合一下?”
 黎老師長得溫柔潤靜,說話也輕聲細語的,但怎麽就聽出來了一種對他們隊長下命令的感覺呢……
 而他們隊長吧,還真……聽了???
 江從看著她未多語,幾秒後,老老實實把胳膊抬了起來。
 隊員們:這就聽話了???
 剛才他們可是挨個嘴皮子磨出泡都沒說動……
 大家互相望兩眼,默契地想:哦,原來隊長怕老師……
 楊·內幕知情者·浪:治從哥還得是星姐

 喬醫生可算舒了一口氣,開始給他固定胳膊,並且沒忘了在包扎的過程中告訴黎星沉這種碰到骨頭的緊急情況應該怎麽就地取材簡單有效地處理。
 黎星沉也認真地看著在聽。
 喬醫生和黎星沉說著,不知道怎麽話一轉又數落起江從來:“你這胳膊上的傷來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沒好透要注意注意,非不聽。”
 江從現在也沒聽,因為他眼睛根本從黎星沉身上挪不開。
 處理好後,黎星沉和喬醫生道過謝,還讓特警隊員們注意安全,便離開了。
 直至看不到她身影好半晌,江從才收回視線,他壓下眸子,擋住眼裡落上的一抹傷然。
 黎星沉變化不多,但他也同樣能一眼察覺到。
 她頭髮剪短至肩,依然很漂亮,似乎是長高了些,那雙他日思夜想的眼睛一如當初清澈動人,乖柔的模樣卻不再帶有怯意,變得大方從容。
 他的小朋友長大了。可他沒能陪著。
 “黎老師又溫柔又漂亮,我以後要是能娶到這樣的女人,我做夢都笑醒。”宋揚威想著想著已經開始笑了。
 楊浪一記眼神警告,小宋沒收到。
 就連喬醫生也打起了算盤,“我家裡有個弟弟,不知道他配……”
 喬醫生後面倆字還沒說完,江從直接冷聲打斷:“不配。”
 喬醫生:“……”
 題外話
 第二章會晚,不要等啦,明早看吧~
 救援者和志願者們忙忙碌碌,等居民們都有了安排,稍晚的時候他們才開始吃中午飯。
 宋揚威特地拉著幾個隊員過去黎星沉那邊的桌子,笑著問道:“不介意我們過來一起吃吧?”
 這邊坐的都是志願者,也就是支教的老師們,看到他們過來當然不會介意,問慰他們辛苦了,讓他們趕緊坐。
 黎星沉一抬眸就捉到了宋揚威投來的視線,她沒多想,對他笑笑以示回應。
 殊不知宋揚威的內心瞬間起舞:嗷,女神笑起來太好看了。
 小宋很激動,一屁股在黎星沉對面坐下了。
 坐在黎星沉旁邊的安淮情敏覺地打量他兩眼。
 楊浪懷疑他在作死,並且已經掌握了證據,在醫療區大言不慚的那話江從可能沒聽到,孩子不珍惜上天眷顧的運氣,這是追著要往槍口上撞。
 出於副隊長的保護職責,楊浪跟著坐在小宋旁邊,必要時把控他的言行,以免他把自己搭得太慘。
 還好宋揚威有他和女神還不太熟的自知之明,沒有主動搭話。
 大家都在吃自己的飯,偶爾交談幾句。
 黎星沉垂著眸,長睫細密微翹,她用筷子攪拌著飯,心裡想著事兒,過了會兒,抬頭,問坐在她斜對面的楊浪:“他胳膊本來就有傷嗎?”
 喬醫生說,他的傷還沒有好透。
 這些天他們都是各自忙著救援工作,不分日夜,沒怎麽休息,基本見不著面沒什麽交流,大家也並不知道他們以前的關系。
 所以即便黎星沉是看著楊浪的,宋揚威也覺得她是在問他們,便嘴快一步地主動回答:“對,我們隊長前不久出任務的時候傷著胳膊了。”
 黎星沉把目光轉向宋揚威。
 宋揚威不僅嘴快,話也多,楊浪沒來得及阻止,那家夥一通嘰裡呱啦,說:“頭兒這回傷的其實挺嚴重的,局裡還給他放了一周假休養,結果地震那晚……”
 “咳嗯……”楊浪舍棄自己盒飯裡一根青菜夾給宋揚威,“吃飯少說話。”
 宋揚威對他的青菜表示了感謝,然後在黎星沉的注視下接著說:“結果地震那晚我們收到指示集合完隊要出發的時候,頭兒突然趕回來了,要帶隊支援。”
 “魏局也是想著他傷沒好透,這次的救援任務就沒通知他,讓楊隊帶,不過我們隊長也是一根筋,死活都要來,這還又碰到傷了,唉。”
 現在又回想起來,宋揚威倒是發現,這次任務來的路上,隊長好像一直處在繃著神經的高度緊張狀態,擰在一起的眉頭就沒松過,還三番幾次走神,話都聽不進去。
 一旁的楊浪搓著額頭:“……”
 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讓他給說完了。
 安淮情聽完是打心裡的欽佩,“江隊長真是盡職盡責……”
 黎星沉卻是很沉默地聽完這些,抿著唇什麽都沒有說,垂下去微變的眼神中,有細芒在閃動。
 宋揚威講得專注,剩下的人要麽聽得認真要麽吃得認真,沒人注意走近的江從。
 宋揚威甚至還欲再講些他們隊長以前的事跡,忽地,某一根筋的聲音從斜後方悠悠傳來:“就你長了張嘴?”
 宋揚威一扭頭,就看到脖子上掛著白色繃帶,一隻手端著盒飯,眼神凜冽幽深的江從。
 “……”,他乾笑,“沒有沒有。”
 然後小宋埋頭吃飯,剛扒到嘴裡,凳子被踢了下,江從沉磁的聲音有點冷:“邊兒上去。”
 宋揚威心虛得很,他知道隊長不喜歡大家討論他,想也沒想,麻溜地換了位置。
 江從腳挑開凳子,在黎星沉對面坐下。
 黎星沉低低垂著頭,江從看著她烏黑的發頂,微蹙眉心,嗓音淡淡道:“別聽他瞎說,沒那麽嚴重。”
 黎星沉抬睫看他,沒有應聲。
 此後沒人再說話了。
 安淮情默默觀察,一顆懷疑的種子就此在心底種下。
 ——
 一月初時,震區的秩序已基本恢復,居民生活得到妥善安置,當地從應急救援階段轉入災後恢復重建階段。
 校門口停著兩輛大巴客車,司機在幫忙放置行李,老師們陸續上了車,只有黎星沉沒有上去,她站著一動不動,小臉凍得有些紅,望著一個方向在等。
 一件件行李擱置完,司機哐當關上行李艙門,對她說道:“快上去,要走了。”
 安淮情也打開窗戶探出半顆腦袋,催促她道:“走了星沉,幹嘛呢你?”
 最終也沒有等來,黎星沉收回視線,站在原地垂著眼睛靜默片刻,轉身上了車。
 引擎發動,客車緩速駛上崎嶇蜿蜒的山路,窗外山樹景致倒退,漸行漸遠。
 黎星沉靠在座椅裡,整個人都低沉不在狀態,神思遊離,像被烏雲籠罩。
 和江從突然的重逢打的她措手不及,且又這麽的倉促,開
始的時候沒有機會和他說好久不見,結束的時候也沒有機會和他告個別。
 甚至到現在黎星沉還是不太敢相信,也沒有準備好,覺得像在做夢一樣。
 這次之後,他們還會再見嗎。
 黎星沉在心裡問自己。
 ……
 支教人員是被臨時通知要走的,很多人行李都沒有好好收拾,自己帶了一年多的學生也沒再叮囑幾句。
 江從那時候剛好在帶隊執行維修通訊基站電纜等基礎設施的任務,回來得到消息趕到校門口的時候,都不知道客車已經走了多久了。
 他就站在黎星沉等他的那個位置,望著路口的方向,良久靜立,胸口悶悶堵著,又綿密的有點疼,說不上什麽滋味兒。
 楊浪從後面過來,歎了口氣,手拍上他肩膀,“從哥,你到底想的什麽?”
 這麽多年,誰都不會比他更清楚江從的掙扎,他把自己困在籠子裡,對黎星沉的感情,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他不明白,無論如何,兩人再遇到了這不是好事嗎?
 江從眼裡湧著複雜的情緒,深沉而又晦暗不明,他喉頭微滾,隔很久才回答楊浪的問題,低聲地說:“我想讓她過好。”
 夕陽染紅滿山遍野,高大的黑色背影幾分難言的落寞。
 ……
 深城在南方,離支教地區還是很遠的,一行人坐客車到中轉,再坐高鐵,第二天臨近中午到達深城高鐵站。
 黎星沉大四保了研,留在深城大學碩博連讀,那時候安淮情已經畢業找工作了,她大部分時間也要實習工作,為了方便就沒再住校,安淮情是本地人,但不想住家聽嘮叨,兩個人就在外面合租了房子。
 出了高鐵站,和其他老師道別後,兩人打了輛的士。
 旅途奔波勞累,高鐵上也沒睡好,安淮情靠著車窗眼皮都睜不太開,黎星沉則是昨晚壓根沒睡。
 猛地一回來,看著寬闊的大馬路和車流高樓,還有些不適應,安淮情那點困倦感漸漸被衝散了,便打了個哈欠隨口問:“你跟江隊長是不是有什麽關系啊?”
 她只是猜測性地那麽一問,沒想到黎星沉直接坦白道:“初戀。”
 安淮情:“……?!”
 這簡直比雞血還管用,安淮情騰地一下精神抖擻。
 “我去……”安淮情嘴巴眼睛都張大,全身心驚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們現在是……?”
 “現在的情況是……”黎星沉背靠著車座椅,轉過頭來,她眼中沒有絲毫困意,反而明澈堅定,“我想把他追回來。”
 安淮情:“……”
 黎星沉想了一夜。
 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麽不能將被動的等待變成主動的爭取呢。
 反正她不甘於此。
 只要想見,就能再見到。
 黎星沉和安淮情住的地方在離深城大學不遠的一處中檔花園小區,那兒的綠化環境做得很好,地段價格也適中,普通簡潔的兩室一廳。
 剛回來的這幾天倆人什麽也沒乾,安淮情不是在睡覺就是在追問黎老師和江隊長的校園愛情故事。
 這麽多年,其實黎星沉的過去和現在是割裂開的。
 她很少主動地去回憶過去,甚至對過去產生了一種逃避的心理,因為一旦陷入便無法自拔,她整個人就像被框進一個窄小低悶的黑盒子,那種難受的感覺會讓她一天什麽事情都做不了。
 而再次出現的江從,就是解藥。
 即便他們隻字未提以前,但他只要站在那裡,站在自己眼前,就能把她從那個盒子裡解救出來了,她想通了,也就打開了,可以放下難平的心結面對過去,與她的現在連接起來。
 實在是隔得有些久遠,那時候發生的很多事情都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了,然而只要與江從有關的,黎星沉都記得很清楚。
 可真要讓她講她也說不出什麽來,更不知從何說起,所以大部分都是安淮情問,她回答。
 黎星沉口吻很平淡,好似沒帶什麽情緒地在敘述一個與自己有關的故事,但這一點也不影響安淮情啃著薯片聽得津津有味,她表示比追劇還上頭。
 有時候說到某一句話時,安淮情會突然激動地從沙發上蹦起來手舞足蹈,黎星沉就停下來,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我靠,你男人也太會了吧!”
 黎星沉:“……”
 一直到最後安淮情問無可問,黎星沉答無可答,故事才算大致講完。
 “臥槽,姐姐,我真的聽的心跳加速你知道嗎?”安淮情非要拉著黎星沉的手放在她胸口感受,來驗證她這話的真實性。
 黎星沉被她逗樂,彎起眼睛在笑,她難得這麽放松,還沒忘了提醒安淮情:“少說髒話,小心哪一天在學生面前翻車。”
 “nonono……”安淮情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擺動,眉一挑,“安老師和安淮情是兩個人。”
 她說完又激動地拍大腿,“這件事情必須給我有後續好嗎!你們兩個不複合天理難容!”
 黎星沉眉眼嫻柔,不知道想著什麽,沉默片刻,她忽然抿唇笑了,“我盡量。”
 “嘿哈……”安淮情捏捏她的臉。
 她以前有一點點嬰兒肥,所以整張鵝蛋臉偏圓,配上漆黑澄澈的鹿眸就顯得稚嫩中帶著自然的可愛萌態。
 現在臉頰瘦了,下巴變尖了點,側臉下頜的線條也更明晰,長相就給人一種很舒服很乾淨的溫柔感。
 但臉還是一樣地好捏,又軟又滑。
 “不過聽你說這麽多,感覺江隊長現在和以前確實不太一樣,這期間肯定也發生了很多事情……”
 黎星沉斂起眸子,沉吟不語。
 是啊,從曾經的桀驁散漫到如今的沉穩幹練,他一定經歷了很多,磨練了很多……
 安淮情無心說起,眼珠一轉注意到黎星沉的神色變化,立刻轉話鋒:“哎呀我覺得吧,江隊長這麽多年肯定也想你想的廢寢忘食抓耳撓腮天雷勾地火……”
 黎星沉:“……”
 還好她不是個語文老師。
 “追人路上有什麽困難盡管來找我。”
 安淮情大氣地拍了拍自己胸脯,“其他領域我不熟悉,但姐姐我從幼兒園就開始勾搭小哥哥了,在搞男人這一方面我還是很有發言權的。”
 “你聽好了,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左膀右臂。”安淮情雙手恰著腰,往上吹了吹自己的劉海,露出危險迷人的發際線,“安軍師,助力每一個男人夢。”
 黎星沉:“……”
 安淮情的屬性:見一個愛一個。
 她是追過不少男人,但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所以她到現在還是個母胎solo,從幼兒園失敗到大齡單身女。
 黎星沉不是不樂意聽她的建議,實在是不太敢聽,委婉拒絕了她的好意:“我有自己的計劃。”
 “什麽計劃?說來聽聽。”
 黎星沉說:“先回北鶴,找工作安定下來。”
 安淮情點頭讚同,畢竟見面是故事再發展的第一步嘛。
 休息過幾天,兩個人還要回趟深大,因為這次的支教是深大的一個公益項目。
 黎星沉是畢業直接去支教,安淮情是工作剛好不順辭了職,知道她要去支教,就跟著報了名。
 此次支教由深大組織,人員卻很廣,有深大的學生,也有其他學校的,還有不少深城的在職教師,他們還需要一起到深大開個支教交流會,講一些心得感受什麽的,會有學校的官媒到場。
 開完會,黎星沉見了她的導師,是談論關於是否留校任職的事情。
 導師自然是各種說法想讓她留下來,這是個互利雙贏的選擇,深大需要這樣有潛質的師資人才
,而深大也算是國內前三的綜合性名校了,對黎星沉以後的學術發展只會有利。
 黎星沉耐心安靜地等導師說完,禮貌又委婉地拒絕了。
 導師也是幾年把她帶過來的,知道她做好決定大概率就不會有更改的可能,見她心意已決,也不好勉強,只是問了句:“方便告訴我原因嗎?還是說,你有什麽更好的打算?”
 黎星沉頓了下,搖了搖頭。
 而後她輕輕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漾著明亮的光,“我沒有想好別的打算,我只是,有了比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其實她原本也沒打算留校任教,她想的是支教結束後,去很多地方走一走,她一直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孤無所依的浮絮,飄著到處看一看或許也不錯。
 但他回來了,她就有了想要的。
 江從是她的歸屬。
 導師看著她,也笑了,雖然不知道她所說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麽,但她此刻的笑容明悅又生動,是這幾年裡不曾見過的,那便有了意義。
 ……
 雖說從災區回來了,但黎星沉一直在關注那邊的情況,差不多一月中旬的時候,新聞上說震後重建工作基本完成,各救援隊已返還。
 安淮情還是特意算著時間等又過了些日子,想著江從他們回北鶴休整好了有時間了,才來問黎星沉追人的進度。
 黎星沉坐在電腦前滑著鼠標,“找工作。”
 安淮情:“……光找工作了?”
 黎星沉停下,看向她眼神單純地問:“不然呢?”
 安淮情:“……”
 姐姐,你這進度條不太行啊……
 “你找工作歸找工作,咱是不是先得把人聯系上啊姐姐,現在是信息時代不是原始時代,這兩件事是可以同時進行的!”
 黎星沉一愣,皺起眉,仔細想了想,恍然道:“是哦……”
 安淮情一巴掌拍上腦門:“……”
 看來失敗數百次也比她這個沒經驗的要好。
 黎星沉參透了一點。
 “你不要覺得時間很充裕,現在很緊迫火燒眉毛了好嗎?!你和他這麽多年都沒聯系,現在還分隔兩地,一北一南這麽遠,江隊長那種男人,身邊隨時可能出現各種類型的花草蝴蝶,迫在眉睫,懂???”
 她說了那麽多,到黎星沉耳朵裡,她遲鈍地點了下頭,“應該……懂了。”
 可惜安淮情還沒講完,就被她母上大人一個電話打回了慫女的原形,“好的呢我親愛的媽咪,我插上翅膀兩分鍾之內一定飛回去好吧。”
 安淮情飛之前對黎星沉做了一個深刻的方向指導,“先在網上保持聯系,到時候回去了才更好見面。”
 黎星沉覺得有道理。
 於是筆記本電腦上的招聘頁面逐漸暗下到熄滅,黎星沉從坐在桌子前捧著手機發呆到趴到床上捧著手機發呆。
 手機屏幕上,是江從電話號碼展開的界面。
 半個小時過去……
 又半個小時過去……
 安淮情同一條消息連續轟炸:【聯系了嗎聯系了嗎?】
 黎星沉敷衍回:【馬上馬上。】
 安淮情:【女人,你半個小時前就是這麽說的……】
 黎星沉:“……”
 撥回通訊錄界面,她趴在床上,下巴抵著手背,白皙小臉上幾分苦惱,繼續發呆。
 發短信不知道要講什麽,打電話就更別說了。
 在無數次摁亮即將要滅掉的屏幕後,黎星沉終於有了一點別的思路。
 他聯系方式沒變的話,電話號就是他的微信號吧。
 以前上學的時候黎星沉沒注冊微信,是到大學才有的,她和江從以前也都是一直用短信,她沒有他的微信。
 黎星沉決定先試著搜一下,她長按著屏幕複製號碼。
 然後不知道腦子往哪裡想,指尖對著複製下面的呼叫就點了下去。
 點完,手機界面一跳,黎星沉頓時就愣住了,她看著“正在呼叫……”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心猛然緊張地砰砰跳。
 可是就在她一慌,下意識想要掛斷電話的時候,指尖與紅色按鈕之間僅隔分毫,停頓住了,然後她縮回了手。
 黎星沉更緊張了,眼睛盯著屏幕,大腦快速思考著等下要怎麽開口,或者說怎麽解釋。
 同時,心臟隨著每一聲漫長的等待而愈跳愈快。
 黎星沉從來沒覺得撥通一個電話需要這麽久。
 到最後心幾乎要跳出來了,電話卻被自動掛斷。
 沒有人接。
 界面返回那串數字。
 安靜又凝固的空氣好似有了重量,落在她身上壓著她,黎星沉凝目,一動不動,仿佛靜止了一般。
 時間寂寥無聲。
 漸漸地,心跳平下來,也冷卻下來,緊張退潮似的散去後,取代的是滿眼失落。
 盡管知道也許是他工作特殊在忙,可不知道是因為她心思敏感,還是因為她心裡本來就對追他這事兒沒底,黎星沉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想他們是不是真的沒可能了。
 黎星沉慢騰騰地翻轉了個身,平躺在床上,她放空地看著天花板,一下子突然好泄氣,不能沒開始就結束了吧。
 她沒力氣動了,晚飯也沒吃,就這樣躺到最後一抹橘黃的余暉從室內溜走,房裡逐漸暗下來。
 視線越來越昏黑,黎星沉想看一下幾點了,剛摸到耳邊的手機拿起來,一個電話突然跳進來,屏幕照亮她的臉。
 黎星沉一怔。
 來電顯示:江從。
 可這瞬間,黎星沉想的不是接不接,而是另一件事。
 她現在同時用兩張電話卡,兩張卡她都存了他的號碼,而撥出去的是深城的號,對江從來說應該是個陌生號碼。
 正常人看到陌生的未接來電,大概率會忽略掉,打回來的可能很小。
 但是她中了小概率事件。
 又或者,江從看到是深城的號碼,想到了可能是她,就主動打了回來。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足以讓黎星沉轉眼間就劃掉了一分鍾前還存在的“他們沒可能了”的胡思亂想。
 她又可以了。
 但是想起下午他沒接電話,黎星沉就莫名有些委屈的小情緒,她撇撇嘴,覺得自己應該爭點氣。
 於是懷著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打過來的忐忑和糾結,也沒接他電話。
 電話自動掛斷。
 掛斷那一刻黎星沉就後悔
了。
 萬一他真不打了怎麽辦,畢竟現在情況有些不同,他很有可能還不知道電話這頭是她,只是試探地打一下。
 然而讓她眉眼一喜的是,沒幾秒他就又打過來了。
 黎星沉這回要接的時候,手又突然停下了。
 因為她跟自己打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賭。
 如果他打來第三通,那她就一定能追成功!
 電話又掛斷。
 相隔時間差不多,還是幾秒的樣子,第三通打來。
 黎星沉激動地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坐起來。
 雖然這個賭沒什麽科學依據,但好歹是給了她心理鼓勵。
 黎星沉來回深呼吸,摁下接聽鍵,慢慢把手機放到耳邊。
 通了。然後呢。說什麽。
 屋裡沒開燈,黑乎乎一片,她的眼睛在暗色下亮晶晶,像清澈潭水的波紋,含著幾分緊張無措。
 黎星沉屏住呼吸。
 對方也沒說話。
 沉默到她想退縮,掛掉電話。
 “怎麽不說話?”
 他低沉略磁的聲音突然順著電流傳來。
 像是帶著笑,“黎老師?”
 “嗯……”黎星沉開口是想讓他知道她在聽,可又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就一直拉著“嗯”的腔。
 那頭忽然輕笑了下,低低的笑聲從男人喉嚨散出,透過聽筒傳過來,在她耳邊裡漫繞開。
 黎星沉的心撲通撲通。
 “下午的時候有任務,手機上交了。”他主動解釋。
 黎星沉“啊”了聲,頓了幾秒,找到話說了,嗓音溫糯,語速也很慢:“你知道是我啊?”
 他卻很久沒再吭聲。
 聽筒裡很靜,就像沒人在。
 黎星沉皺眉,“江從?”
 “我加你微信了,通過一下。”
 黎星沉一愣, “哦,好。”
 兩個人加上微信後,電話也沒掛,黎星沉又問了問他胳膊的傷,他說是好的差不多了。
 然後又是漫長的沉默,黎星沉頭皮都是緊的,“那掛……”
 他卻忽地打斷了她的話,主動問起她近況:“回去的工作怎麽樣?”
 “還沒找到。”
 江從疑惑地“嗯?”了聲。
 寂靜片刻,江從聽到她溫軟的聲音說出讓他心頭一跳的話。
 “江從,我要回北鶴了。”
 ……
 電話掛斷後,江從靠著桌沿,握著手機足有半晌的靜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看著本就存在手機裡的那串號碼,眼梢稍彎,冷俊淡漠的眉宇間漸漸起了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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