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星第一天上網課，發現這事對課代表真不錯，不需要收作業了，同時諸多不習慣，比如一些學生由於“各種問題”不能上線。

　　下課的空隙，水之星就查查網上有什麽新的研究和新聞。國外有個研究成果，就是把性別分成基因，生理和心理三個系統。三個系統的性別其實都有差異，他們覺得以心理性別為唯一標準更加合理。

　　水之星覺得這個說法很有趣，比如一個xx胚胎，在發育過程中把她的兄弟xy胚胎吸收成了自己的生殖器官。從基因上看，xx佔多數因該歸為女性;從生理上看，由於特定器官的存在，卻因該歸為男性。如果人類已經開始考慮這些問題，就說明人類逐步在接受嵌合體存在的事實，嘗試把性別劃分得越來越細。

　　這到底算一件好事，還算一件壞事?水之星對著電腦發呆良久，感覺自己的知識難以跟上時代的步伐了。水之星發呆後，發現已經上課十分鍾了，群裡都炸了，大家在問水之星為什麽還不簽到……

　　最近，課堂上老師都在實驗一些新東西，比方說物理老師的“實驗全息投影包”上傳失敗了，語文老師的智能上課牆突然黑屏了……

　　數學老師“光軍”的網課依然是那麽嚴肅，沒有用什麽新軟件新技術。他在學校板書也從不用電腦，喜歡在黑板上用粉筆手寫。他常常說，新技術是雙刃劍，怎麽上課對學生更好，才是第一要緊的。

　　結束了一天的課，水之星晚上背著書包，前往圖書館。背書包，這個行為，讓去圖書館變得名正言順。他才想起來，圖書館並不是聊天的地方。他到的時候，不廷胡余好像還沒有來，於是在群裡又叫了一遍。他隨手從書架上拿出一本《國家與革命》，找一個位置坐了下來。水之星準備邊看邊等。倒是群裡其他人很活躍啊，你招呼我，我招呼他，陸陸續續到了圖書館，唯獨不廷胡余沒有回復。

　　水之星懷疑他要放鴿子……

　　而不廷胡余真的來的時候，水之星開始害怕了，兩個人跟啞巴似的，就這麽坐著。不廷胡余就先打破了平靜，問道“你是想問，那塊表吧?”

　　水之星點點頭，把書合上，指著牆上的“靜”，說:

　　“我們出去，這裡不適合聊，到館後聊。”

　　但凡一個正常人都不會選在圖書館裡聊天……

　　水之星背起了書包，他們就一邊聊一邊在圖書館前面馬路上散步。

　　“已經知道我的表可以幹什麽了，但是我還是覺得你不相信我。其實，我的表是一個神秘天使給我的。”不廷胡余說著，從口袋裡掏出那塊表。

　　“哈哈哈，戰鬥天使嗎?這表可跟軍火都差不多，毀滅一個小國，綽綽有余。”

　　“真的很厲害，的確讓人匪夷所思，可這都是真的。”不廷胡余望著遠處的路燈，平靜地說。

　　“什麽時候?是你回國讀書前嗎?”

　　“回國後的，這是我的一個秘密。”不廷胡余低頭，望著地面失了神。

　　“為什麽，秘密?你來中國做什麽……”

　　不廷胡余非常氣憤地打斷水之星，說“爛，全都是爛。股票一路飛漲，明明是一片假象，卻沒有經濟學家敢於指出來！你能理解那種痛苦嗎?那種被糖尿病活活折磨致死。你知道嗎?胰島素早就不是什麽專利了，可是特利浦公司大股東非要研發出什麽輔料新專利，外觀專利甚至包裝專利，連注射器都有一大堆專利！很多人根本承擔不了胰島素注射的費用，

他們只能，只能，等死！”　　“這跟你回國有什麽關系?”

　　不廷胡余望著星空，憤恨地說道“那個公司的董事長是我爸爸。”

　　水之星笑了笑“你爸爸那麽厲害，回國幹嘛?”

　　不廷胡余愣住了，他反問“幹嘛?你不覺得他賺到的錢，太血腥了嗎?這不僅僅是‘銅臭’！更是踩在一條條人命之上搞錢！我必須挽救自己的靈魂。”

　　“有這麽誇張嗎?”水之星對他熱血的發言感到十分詫異。

　　“而且，挽救是天使賜予我的責任……”不廷胡余語調更加激昂起來。

　　水之星覺得他多少有點大病了，平靜地打斷了他“你先冷靜冷靜！先挽救挽救自己，再仔細說說，你到底做了什麽。”

　　這就好像，有狂熱分子在宣揚宗教，所以才大罵邪教和這個社會一樣。水之星反覆確認，問了好幾遍，他是什麽宗教的，他信什麽神。

　　“無神論！”不廷胡余被他的不信任和反覆提問搞得很煩躁。他原本以為，水之星很理解他，看來他太天真了。不對，應該說是他，不了解水之星。

　　無神論者，會相信天使嗎?

　　水之星為什麽不理解他?因為水之星對這個自稱董事長之子的歸國少年還沒建立起基本的信任，身份標簽的複雜性使他的話充滿了矛盾。怎麽會有反邪教的人表現得像傳教一樣?為什麽董事長兒子要反邪教?薩滿教世界遍地都是，來中國做什麽?薩滿教在東北，不應該去東北嗎?為何非得來池州?水之星比較擅長抓住語言上的邏輯和矛盾，從而構建一個猜想。

　　他大膽的猜想是——不廷胡余一定有親戚朋友在中國。也一定是因為這樣，所以不得不從國外回來上課吧。不可能因為胰島素或者薩滿教之類的。

　　至於那塊表，應該講確實挺謎的，水之星都說不清楚自己的表怎麽來的。

　　遠處，如果認真觀察，會看到圖書館裡多了許多直播打卡的人， 他們不知道從哪得知了消息，聽說不廷胡余到圖書館了。他們在圖書館裡到處亂跑，大聲嚷嚷，把圖書館搞得無比混亂，像剛從土裡鑽出來，沒見過世面的一群知了。

　　“聊一會居然就走了這麽遠。”

　　不廷胡余沒有接過水之星的話繼續說。這句，只不過，是水之星岔開話題的經典一步。

　　我還是閉嘴吧，我聽起來就跟瘋子差不多。不廷胡余默默地想著，低著頭歎氣，就“再見”了一聲，走了。

　　晚上水之星輾轉難眠，他還是發了一句道歉給不廷胡余“對不起，我錯怪你了。”

　　“我有一個朋友，他有一塊能召雨的表，據他說表是‘聖母’托夢給他的……”

　　不廷胡余早上打開聊天記錄，一定是非常驚喜的吧?

　　他馬上就回了“謝謝”，又是，便什麽也沒再發過來。

　　真的是生氣了，看來他沒有說假話，可是我也問不到更多了。水之星把手機放下，縮回了手，從側臥調整為正著睡，舒展了腿，從萬千思緒又回到“線索斷了”的狀態。人在經歷多次一籌莫展時，往往會異常平靜，什麽辦法都沒有了，乾脆什麽也別想了，反正過一會兒就有了。

　　事實也是如此，比如今天當地的微博頭條:

　　今日凌晨，池州警方發布了對“貴中儺戲演員自殺案”的調查公告，宣布這是一個證據充分的自殺案。網絡警察馬上摧毀了一批在發布前後仍在傳播謠言的社交帳號並向全社會公開，謠言溯源工作也馬不停蹄地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