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盯著李衛明手裡的木雕，大金牙顫聲問道:

　　“李…李爺，您到底是哪路的神仙?”

　　皺了皺眉，李衛明沒明白大金牙的話，於是好奇道:

　　“金爺，您這是什麽意思?”

　　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大金牙連忙收拾起儀容，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鄭重道:

　　“敢問李爺，這東西…您是從哪得來的?”

　　這已經是失了規矩了，古董交易，哪有問來處的?

　　這大金牙是行當裡的老手，怎麽會犯這種錯誤?

　　覺出不對，李衛明決定先不透底，反問道:

　　“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

　　大金牙當即應道:

　　“如果我沒走眼，這東西堪比國寶，不對，它就是國寶！您斷然不能是買來的。”

　　“李爺，不是我金牙看不起人，這東西落在懂行的人手裡，那根本不是錢能擺平的，您要有買下它的財力，犯不上跟我坐一塊兒。當然，不懂行的，也夠嗆能上手這件寶貝。”

　　頓了頓，他繼續道:

　　“如果不是買來的，那就有意思了。敢問李爺，這東西是您朋友請您出面脫手的，還是…”

　　倏忽間，大金牙的眼神竟開始幽幽發綠，像匹餓了三天的狼:

　　“還是您自己倒鬥倒出來的?”

　　撞上大金牙眼神裡的渴望，李衛明怔了怔。

　　這都能猜出來?

　　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手上的木雕，他暗暗心驚。

　　這大金牙好毒的眼力，沒上手就知道這是件剛出土的明器?

　　莫不是在詐自己?

　　不過看這樣，至少是上鉤了。

　　勾勾嘴角，李衛明矢口否認:

　　“金爺想多了，這就是家傳的物件兒。我就是手上缺錢，想給它找個識貨的下家。”

　　“請金爺開個價吧。”

　　倒不是李衛明故意端著，而是他太了解大金牙這個人了。

　　這人有些家傳的倒鬥手藝，只可惜天生哮喘，沒法下墓，導致那些手藝，他是學不來也用不上，從小就覺得遺憾。

　　偏偏他長大後，常年經手古玩生意，對倒鬥的向往是日益加深。

　　導致他但凡碰上個有水平的倒鬥人，都要使勁拉攏，生怕斷了聯系。

　　當然，拉攏好了，他還能拿到一手的明器，更有錢賺。

　　所以就更想交好那些倒鬥的手藝人。

　　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李衛明才決定吊吊他的胃口。

　　這能讓他在合作的時候，更珍惜跟李衛明的關系。

　　果不其然，見李衛明如此淡定，大金牙更來勁了。

　　他心想，對倒鬥這種詞不驚訝也不好奇，基本說明這位李爺，是圈子裡的人。

　　而且，能倒出這種水平的明器來，那出手之人從眼光到能耐，都稱得上一頂一的高手。

　　不管這位高手是李爺自己，還是他背後的人，這根線都不能斷！

　　一拍大腿，他決定再表達一點誠意:

　　“李爺，我也不跟您兜圈子。您手裡這件兒寶貝，是世上罕見的陰沉木，看木料花紋，選的還是金絲楠木陳化後的陰沉木，取材位置更是精中之精，單說原料，就已經是獨一無二的至寶了。”

　　這一張嘴，李衛明就明白過來，大金牙的確沒有藏私。

　　因為古玩商人賺的錢，就是靠狠辣的眼光，發現一個物件裡，常人發現不了的價值，然後壓價購買。

　　脫手時，再把這些優點悉數列舉給買家，

提高售價。　　其中的利潤，高的可怕。

　　而像現在這樣，購入之前就將物件的價值全都說出來，毫不藏私，無異於是在說:

　　“兄弟放心，我絕不賺你的錢。”

　　這樣的態度，非常罕見。

　　感受到對方的誠意，李衛明決定松松口:

　　“金爺說的不錯，不過這件東西，不止有材料上的價值，還請金爺上手一觀。”

　　說著，伸手將木雕遞到大金牙面前。

　　見李衛明突然這麽爽快，大金牙一怔，隨即大喜，明白這次合作的線是牽上了。

　　只是高興歸高興，他也不輕慢，深知沒有直接去接的道理，於是起身從櫃台取了塊淨布，雙手托著，將李衛明手裡的木雕給托了過來。

　　剛打了一眼，他就不禁讚歎:

　　“這做工，肯定是出自名家之手啊，李爺，您這眼光可真不賴。就這雕工，估計還能再給這寶貝加加價。”

　　李衛明也不打趣，只是揚了揚下巴道:

　　“金爺再看看。”

　　聞言，大金牙皺了皺眉，心道這李爺怎麽有點不識抬舉?

　　要知道，這麽珍貴的木料，都是以本身價值為主的，但凡雕刻手藝差一點，都是在給材料本身貶值。

　　因為有些木料被剔除了啊。

　　他能誇出“給寶貝加價”這種話，已經是極大的褒獎了。

　　這還要再看?

　　看什麽?

　　看雕刻手法出自某位帝王之手?

　　這不扯淡了?

　　忽然，他瞥見這方小小的木雕底座上，有一個落款。

　　落款並不起眼，卻看得大金牙如遭雷亟。

　　“這…這是…”

　　下意識將木雕的底座湊到眼前，大金牙仔細辨認起那個凹陷的符號。

　　“怎麽這麽眼熟?”

　　眯起眼，他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想起了什麽，驚得差點將手中價值連城的木雕給拋飛出去。

　　可不眼熟嗎！

　　這落款他見過，是在一把木壺的底面上見過。

　　它叫魚化龍執壺，出自一位明代的木工大家之手。

　　這位大家有多大呢…

　　這麽說吧，當時的大明朝，沒人不知道世上有一位巧奪天工的木工大師。

　　但凡出自他之手的作品，世人都會竭力加價，爭相搶購。

　　而一旦搶到這位大師的作品， 購買者都會覺得臉上有光。

　　因為那個人，是當朝的聖上。

　　後人叫他天啟帝…

　　還真出自皇帝之手?！

　　大金牙徹底呆住。

　　他還真知道這位神仙。

　　因為明朝是個很奇怪的朝代，誕生過很多任奇怪的皇帝。

　　什麽閉門修仙的、喜歡姐弟戀的、還有酷愛吃美食的…

　　而這位天啟帝，也是奇葩中的一股清流。

　　他愛做木匠活。

　　後世赫赫有名的“木匠皇帝”，說的就是他。

　　這一下，大金牙徹底明白過來。

　　就算這件木雕，用的不是用金絲楠陰沉木，那也是國寶！

　　因為縱觀數千年歷史，就只有一件木雕出自皇帝之手。

　　就是剛才想起的魚化龍執壺。

　　這上面文化價值已經高到天上去了。

　　如果這件寶貝流傳出去，被別人發現了…

　　當即打了個機靈，大金牙忽然堆笑道:

　　“那個…李爺，咱們商量商量，要不這件寶貝，就割愛給我?”

　　聽了這話，李衛明一怔，心說還有這好事?

　　現在就能拿錢回家?

　　他當即應道:

　　“你等會兒，我這還有一件，你也一並收了吧。”

　　說著，從包裡掏出那件金縷衣。

　　“嘩”地一抖，金光四溢，窄小的古董鋪一下安靜下來。

　　屋子裡，只剩下李衛明焦急的呼喚:

　　“金爺，金爺?”

　　“金爺你怎麽了?”

　　“金爺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