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涯揚起臉,眉頭微蹙,一副任她蹂躪的模樣。
青陽公主說:“……我是要摸你的狐狸,不是要摸你。”
“哦?哦……”
凌涯有點不好意思。
青陽公主說:“你這樣風言風語調戲於我,如果是在別的時候,我會下令斬了你,但念在你只是個無知的野人,我便饒了你這回,下回如果再有……後果你知道的。”
“哦。”凌涯面無表情應道。
少女說話時,一直帶著凜然氣息,即使是提出想摸摸小狐狸這種請求,也一本正經的,十分認真。
就好像連她的任性,也是理所當然值得包容的任性,她這股凜然的態度,在讓人仰望的同時,還有幾分純粹的可愛。
青陽公主說:“好,你現在可以把你的狐狸遞給我了。”
凌涯說:“我糾正一件事,這不是我的狐狸。如果你想摸它,得看它答不答應。”
青陽公主表情微變:“這若不是你的寵物,那它是自願站在你肩膀上的麽?”
“是的。”
凌涯回答得很誠懇。
青陽公主揚起眉毛:“你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會殺人?”
旁邊的玄甲兵,“刷”地抽出了手中的佩刀。
“不。”她伸手止住了玄甲兵,但隨即有些後悔。
這幾乎就等同於在說,她只是想嚇唬一下對方罷了。
一個玄甲兵說:“殿下,這山村野人不明事理,乾脆把他殺了,或者把他綁起來。”
“不。”
青陽公主大大的搖頭。
她不是沒有下令殺過人。
只是,這個少年,連同他肩頭的狐狸,都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如果染了紅,掉了腦袋,就不舒服了。
她想要玩玩他的狐狸,本來就是一時興起,既然都動刀子了,自然沒有興致了。她目光瞥到凌涯的板車上,問:
“那上面是什麽?”
凌涯輕聲說:“是我家人。”
“哦。是死人啊。”
青陽公主只是簡單應了聲。
她可是一國公主,不至於還要替隨便一個村裡出來的野人感到同情。
玄甲兵隊長從前面探路回來了,由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停馬立在一邊。
公主說:“你推個死人做什麽?要到哪裡去?”
凌涯輕聲說:“老人家在桐城,落葉歸根,我要送他去桐城。”
公主好看的眉毛一揚:“可笑,桐城離這裡一千多裡地,等你推回去,早成一堆骨頭了。”
凌涯耐著性子說:“所以,請讓我先過去吧,我趕時間。”
旁邊的玄甲兵隊長走過來,不由分說,用刀鞘挑開了蓋在車上的布:“我檢查一下。”
他看了眼車上老人的屍體,回頭朝公主點了點頭,接著又轉頭對凌涯說:“你倒是個孝順人。”
凌涯笑得有點難看。他真要耐不住性子了。
玄甲兵隊長擺出請公主指示的表情,公主思考了一會兒,問道:“這前面最近的村落是哪兒?”
玄甲隊長拱手道:“屬下正要稟報。這前面並無落腳村落,只有一野廟可以棲身。若是穩妥,附近有一君山村,可以在那裡先休息,明日再出發。”
凌涯沒精打采地說:“君山村已經沒了。”
隊長詫異地望向他。
“君山村先是被人屠了全村,接著,又被來搶劫的馬匪洗劫一空,然後放火燒了。”
公主和她的婢女臉色都不太好看。
這樣殘忍的事情,她們多少還是有些觸動。 青陽公主問:“誰能屠全村?”
凌涯沒好氣地說:“一個在天上飛的神仙,他說他姓王。”
青陽公主和玄甲隊長對視一眼,同時說:“京城王氏!”
凌涯眯起了眼。
他知道長公主的身份,他是故意露口風的。
他可不介意給王氏添一筆黑料,盡管這樣對王氏並不會形成致命打擊。
青陽公主說:“本來打算轉道君山村,給你讓路的,既然君山村沒了,那就繼續走吧。你推著死人走在前面,總歸是讓人心裡不舒服。”
說罷,她就自顧自上馬車了。凌涯恨得牙根癢癢。
說什麽在前面走不舒服,他跟在後面走,難道就讓人舒服了?
這女人分明是記恨上他了,刻意報復呢!
青陽公主上了車,婢女擔憂地看了她的臉兩眼,沒敢作聲。
過了會兒,她看到公主還是奇怪的表情,終於忍不住問道:“殿下,您……笑什麽?”
青陽公主如夢初醒:“啊?我在笑?我有在笑嗎?”
“您在笑……還笑得,有點扭曲。”
青陽公主揉了揉自己的臉,說:“總覺得心情是有點好的……”
婢女試探性地問:“是因為那俊美的鄉野少年?”
沒想到,青陽公主刹那間變了臉色:
“我高興我的,跟他又有什麽關系?你難道會以為,我會因為一個凡俗的野人心旌動搖?”
婢女畏懼地說:“不敢……”
青陽公主臉皮跳了跳,咬著牙,扯著手裡的手絹,說:“我就是喜歡高興,跟他半文錢關系都沒有。”
婢女卑微地應承:“是……”
說到底,青陽公主高興的原因,也不過是因為上車前,看到了那少年吃癟的表情。
她從來都是要什麽有什麽,今天還是頭一次在別人那裡吃癟。
能夠扳回一城,她心中莫名爽快,就好像炎熱夏天在山泉裡衝了個澡一樣爽快。
跟在車隊後面,凌涯卻冷靜了下來。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總不可能抬著一個比他人還大的板車健步如飛,日行百裡吧?
這一路上都免不了有人,要是看到了他,傳開了,他還有可能被王氏或者其他高門盯上。
何況,就算日行百裡,他的速度也不夠趕在爺爺的遺體腐爛前,回到家鄉。
他必須想別的辦法保存遺體。
忽然,他福靈心至,回憶起,凌誠儒在距離君山不遠的吉祥鎮,有個故識。
去他那裡,說不定能得到一些幫助。
山路難行,他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繞過青陽公主的車隊。好不容易出了山,天又黑了下來。
那車廂裡的婢女忽然出來,招呼他道:“那少年,過來。”
凌涯停下來,轉過頭:“又怎麽了?”
婢女被他語氣不善地凶了,也不覺氣惱,只是噗嗤一笑,說:“天晚了,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歇息,也好有個照應?”
“不了,我趕時間。”凌涯說。
那玄甲隊長把他攔了下來。
“這杳無人煙的,你一個沒有修為的孤身夜間趕路,就是找死!公主請你留下,留下便是,別人求都求不來,我勸你莫要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