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靜謐非常。
尋常人家已經熄了燈,進入了夢鄉。母親抱著孩子,尋思著明天該準備什麽飯菜,父親則心思重重,現在的王都壓力越來越大,能賺錢的地方已經不多了,要再加把力了,為了自己的妻兒。
春末的風仍舊在吹著,那從城市東方吹來的,帶著鹹味的海風,吹過樓宇,吹過街道,水汽留在一片片樹葉上,散落在一塊塊鋪路的磚瓦上。
露易絲摘下手套,感知著從天上散下的水汽,很快,一顆顆晶瑩的露珠在她的指尖凝結,像是一點點透明的瓢蟲,在她的手掌上徘徊著,尋找回家的路。
“要下雨了嗎?”她默默的道,似乎是對著手中這些小生物道。
“嗯,要下雨了,看來我們得加快工作了。”男人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好的,維托裡奧大人。”她回過頭來,一臉少女的笑容。
“老街酒館,酒保、服務生、酒客,一共一百四十三具屍體,一樓一百二十具,二樓十九具,三樓四具屍體,其中一具是小孩的屍體,身首異處了,似乎是被人用十分鋒利的刀劍切斷的”
維托裡奧看著下屬給他的統計表,神情顯得有些難看。
“難道這些也是奧瑪·默頓做的嗎?太可怕了。”
看著一具具被運出去的屍體,露易絲雙手相扣在胸前,默默的祈禱著。
“有可能,這些人身上都沒有明顯的外傷,但是卻像被砍了幾十刀一樣血流不止。這種狀態只有魔法能做到。”維托裡奧查看著其中一具屍體,是一具女屍,看樣子應該是個冒險者,身上還穿著一副堅硬的皮甲。
“你們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甲胄一點沒壞,但是血就是順著縫隙流了出來,除了魔法,我不想不出有什麽其他的東西能做到這點。”維托裡奧對著身邊的工作人員道“所以大家處理屍體要注意,一定要小心的檢查每一具屍體,殺手很有可能在屍體裡面留有印記,在特定時候爆炸!”
聽到指揮官的話,眾人也都謹慎了起來,都在慶幸剛剛抬出去的幾具屍體沒有爆炸。
“咱們去上層看看,我記得剛剛數據裡面說有一個遇害者是孩子。”他對身邊的露易絲道。
“好的,我..我會努力的。”
他這才發現剛剛露易絲不是在祈禱,而是在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想讓自己吐出來,盡管屍體還沒有到腐爛的地步,但是血液與屍體散發出的味道也足以讓一個普通人望而卻步了。
“把這個帶上。”維托裡奧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面罩,遞給露易絲。像他這種老練的“守衛者”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但是對於這個新人來說,這樣的場面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謝謝。”果然,面罩戴在臉上感覺好多了,奇怪的味道消失了,但是看到那些血跡和屍體,心裡還是一陣不好受。
“你要試著接受,露易絲,以後這種事情你就要獨自面對了,總是這樣可不行啊。”
“是!我一定會努力...努力的。”
“你是我們‘守衛’的未來啊,露易絲,我答應你父親了,一定要把你培養成像他一樣優秀的‘守衛者’,你可要真的努力哦,不能光是嘴上說說。”
“好的,我一定!”
二人踏上了樓梯,腳下發出陣陣“咯吱...咯吱”的聲音。
這間酒館歷史很久了,是個家族企業,新王朝建立的時候,一位叫尼奧·塔漢的農家人在新建的城市郊區開了這家酒館,
之後帝國逐漸強盛,拉雪茲城也隨之規模日益擴大,很快這家酒館就被納入了城區,成為了南城區的一處建築,並且因為南區的經濟不斷發展,周邊的打工人不斷的進入和塔漢家族幾代人的經營,這間酒館逐漸成了南區的重要人口來往地之一,南區之內三教九流者都在此匯聚,塔漢家族也因此成為了拉雪茲家又名有姓的家族,隨著上一代家主出任內閣的民政大臣,這個家族的榮譽似乎到達了頂峰。 聽著維托裡奧的講解,露易絲不住的點著頭。
“不過世事難料啊,今天這場災難塔漢家七名男子遇難,這個家族香火原本就不興旺,這次恐怕是短時間很難恢復了。”維托裡奧歎了口氣道
露易絲想說什麽,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
很快,他們便到了三樓。這裡是客房的樓層,大概有十幾間的樣子,由於今晚的客人不多,三樓的客房也沒什麽人住,在酒保的帳簿上隻發現兩間房被訂了出去,而屍體就發現在其中一間之中。
推開門,一陣濃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剛剛以為上了三樓沒什麽事了就把面罩摘掉的露易絲當場就吐了出來,站在走廊裡扶著牆直不起腰。。
“奇怪,這裡不是只有兩具屍體嗎,怎麽會血腥味這麽重。”
這個味道就算是久經沙場的維托裡奧也感覺有點犯惡心,他從口袋裡拿出面罩戴上,看了眼在走廊裡扶牆乾嘔的露易絲,決定自己先進去看一下。
房間很平常,就是普通的客房的樣子。兩具屍體的位置剛剛在數據裡也寫明了,都是屍首分離的狀態,一具是在床上,一具是在牆邊。
他輕輕的走過去,準備先查看牆邊的成人屍體。
“男性,三十歲左右,看服裝應該是個雇傭兵,右手常年握刀劍,左臂應該是拿盾牌的。看樣子是一瞬間被擊殺倒地,拳頭還死死的握著。”維托裡奧蹲下身,一點點按著屍體的身體,口中默念著腦中分析的結論。
“維托裡奧大人好厲害。”
露易絲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他的身後,維托裡奧扭頭看到她戴著面罩扶著牆站立,看起來還是難以接受這個房間的味道。
“是自己太認真了嗎?沒注意到露易絲進來了。”
“露易絲,受不了就在外面等我吧,很快就好了”
“不要,我要和維托裡奧大人在一起,我要成為最強的‘守衛’!”
“乾勁十足呢。”維托裡奧衝她笑道“那你就在我旁邊看著,可不要亂動屍體啊。”
“好的!”
“看起來應該沒什麽痛苦,或許是因為死前在發誓什麽的情緒很激動吧,在求饒嗎?接下來看看腦袋的情況吧。”維托裡奧站起身,思索著自言自語道。
“看起來應該是站在離牆一米左右的地方,死者身高一米七六左右,頭被砍下向身後拋出,身子向前倒下。”他順著腦海中的方向看去,果然屍體的頭顱被拋到了房間另一側的寫字桌下。
維托裡奧把桌子前面的椅子挪到一邊,蹲下身去撿桌下的頭顱。
“棕色頭髮,看起來像是北方人,讓我看看正面......”
他拎著頭髮想要把頭顱轉過來,但就在看清轉過來的一瞬間,似乎是頭顱的主人還活著一般,四目相對,維托裡奧被那眼神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一步,坐在了地上。
那顆頭顱的表情,居然在對自己笑。
他頓時感到後背一涼,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從背後快速向自己靠近,那東西的前端鋒利無比,光是感覺就像是要把自己剁碎劈開。
他下意識的向側方閃避,匕首的刃隨即而至,擦傷了他的臉頰,刺入了他手中的頭顱中。
維托裡奧趕忙松開拎著頭顱的手,整個身體向一側躲了過去。他震驚的看向那柄匕首已經刺入頭顱的短刃,緊接著是握著它的那雙稚嫩的手,最後是那雙手的主人。
“露易絲!”
“你...怎麽會是你露易絲?”
維托裡奧被驚呆了,自己那剛剛還因為一點血腥味嘔吐不止的小姑娘,現在怎麽不戴面罩都毫無關系,還有力氣拿著匕首向自己刺過來。
那完全不是平常的露易絲,平時的她和善,謙遜,還十分害羞。可是現在自己面前這個女孩似乎和這三個詞都不沾邊,有的只有狂妄和得意,似乎還有獵殺即將完成時那股沾沾自喜。
“怎麽?不相信嗎?不相信你的寶貝姑娘會來殺你是嗎?”露易絲抽回匕首,在自己的白大褂上擦拭著“對嘛,我怎麽會殺爸爸呢,我這麽可愛的!”
言罷,露易絲突然暴起,健步衝向坐在地上的維托裡奧,匕首直指他的眉心。
“露易絲,清醒過來!難道是被魔法控制了嗎?”維托裡奧沒機會起身,只能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翻滾,用椅子做武器進行防禦。
“來啊,還手啊,爸爸,來殺掉你最愛的露易絲吧!”
露易絲的攻擊越來越凌厲,維托裡奧感覺到了這家夥的目的,似乎是要把自己逼入死角,然後再慢慢殺掉嗎?
可是自己又不能對露易絲出手,如果真傷到她了,那自己下地獄都沒臉去見她死去的父親了。
“只能這樣了嗎?看來沒辦法了啊。”
維托裡奧靠在牆邊喘著粗氣,看著露易絲一點點向自己走進,擦拭著手中的匕首。
“怎麽啦,爸爸,累了嗎?累了就睡吧,露易絲送您去睡覺好不好啊。”
言罷,又是一記攻擊。這次似乎是打算絕殺了,匕首再一次直指眉心,如一支長弓射出的箭矢一般朝他襲來。
“沉睡吧!”
女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飛馳的匕首似乎停下來了,露易絲似乎被石化了一般,渾身一陣無力,倒在了地上。
“這...”維托裡奧有些震驚,抬頭向門口望去,露易絲渾身鮮血的站在門口,手中藍色的微光緩緩的燃燒著。
“露易絲!”維托裡奧趕忙站起身,卻又坐回了地上,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腿上早已經是傷痕累累。
“太好了,趕上了,維托裡奧大人......”露易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隨即,她手中的火焰熄滅,露易絲也如同燃盡的油燈一般,無力的倒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