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妤曖今天是坐在床上休息的,她的眼底鋪滿了滴答滴答轉的時鍾,她總是會時常發呆而不自知,就像你問她:看了那麽久的鍾,現在是幾點了。她回答不上來,還會反問:啊?我看了很久嗎?
她的世界裡時鍾早就停止在了十年前,經久不修已經長滿了記憶的蜘蛛網,落滿了大人喜歡的牡丹花瓣,荒涼又豔麗。可是啊,誰會為了去撿這些花瓣而拿走看著就頭皮發麻的蜘蛛網啊!她藏在蜘蛛網後面,就這麽看著救贖自己的機會路過她,她沒有呼救,掙扎,揮手。很安靜的看著蜘蛛結網,聞著麻木的牡丹花香,深埋在腐爛的花瓣堆裡。接受著來自外界一切不公平的對待,從不反抗回擊。
無所謂,反正她已經習慣接受和忍耐了,只有這樣她才能成為別人家的孩子,變成媽媽期望的樣子。她知道這個家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屋外的蕭瑟淒冷不輸屋內黑暗腐臭。
劉妤曖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懂,她明明有足夠的能力離開這個吞噬她的黑洞,過上更好的人生,至少比現在的好。劉妤曖也不是沒想過,只是她要是走了,媽媽真的就太可憐了。
她養育了這麽些年的女兒,不念母女情分毅然決然的離開。她靠什麽活下去啊!她為了女兒才一直忍著,結果女兒還不理解她的舉動,她該有多麽痛心,多麽絕望啊。難道她就不會想那我這些年到底算什麽!我又算什麽!
這對母女是可悲的又是美好的,她們互相想著對方,為對方考慮,誰都想離開,誰都又不敢離開。
劉妤曖能考上最好的重點高中,為這個家無燈的黑暗帶來獎狀般的金燦,鑿出了一個洞,塞進來一絲絲他人羨慕的眼光。無疑這些榮譽多虧了媽媽一直以來對她說的堅強勇敢獨立。
在初中,她享受著無尚的榮光,走到哪裡別人都會用剛剛好的聲音議論她,誇讚她
“誒誒誒,她就是那個年級第一對吧,學習超好的那個。而且還總是聽見她得了各種比賽獎狀的事情,什麽都厲害。什麽跳舞,唱歌,話劇,跑步,作文都得過,學習這麽牛逼就算了,還長得特別好看,妥妥的校園女主,每次她走在路上都會有男的給她搭話。”
“真叫人羨慕啊,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歡,可是她好像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這麽多男的追她也沒見過她和任何男的走在一起。長得那麽可愛也不見她笑,冰塊臉一個”
“對對對,好像是這樣的,沒辦法人家有這種資本,她想怎樣都可以。”
“唉不像我們,一點都比不上人家,請讓我來世一定要拿到這種劇本活著!”
“我也要我也要,哈哈哈哈哈想想都高興啊。”
是嗎?我這種人還值得別人來羨慕嗎?不應該啊!劉妤曖微微的轉向聲影所在的方向,看著她們嬉笑的樣子真美好啊。
昏黃又燦爛的夕陽打向少女們走的那條小路上,每個路過的人都無比光彩,真的配得上彼方尚有榮光在,此時我們正年少。
字數太少了,沒有輪到樹影下的劉妤曖。她小小的身體分不到一點榮光,倒是沒人要的陰影全在她的位置上。
回憶裡的她依舊擁有著空洞的眼睛,吸收一切有關於她的對話。有的羨慕,有的嫉妒,有的欣賞,有的喜歡。就是沒有人會去悲傷可憐她,她得到的榮光啊,在哪裡啊!她本該值得世界所有的美好幸福祝福!快快樂樂的過完這一輩子!哪怕就算是無人知曉,無人論起!也值得的一生啊!
劉妤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不甘心地回答:“我不喜歡這個劇本,來世我也不想要” 她的榮光來自她的媽媽,她的慘敗淒涼也來自她的媽媽。每次望向媽媽她都在想,她說的話到底是祝我一路順利還是節節敗退,我現在的一切我該是感謝她還是恨她。
劉妤曖不能這麽想,她清楚地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錯,是爸爸的錯!媽媽也是受害者啊,她怎麽能去恨她呢!
也是因為這樣,這種複雜難演繹的情緒她總是表演不好,愧疚,討厭,難過,開心,生氣,無奈,心疼沒有按照比例就全都塞進來了,情緒就失調了,她的人生也失調了。
她太懂事了,以至於她從來不忍心把自己的難過不甘說給媽媽聽,媽媽太累了,怎麽還能夠勞累一天累得要死還要去聽女兒的難過啊,那她的難過呢,說給誰聽啊!
劉妤曖知道媽媽最喜歡牡丹了,在她承受不住的夜晚,買了一大束牡丹花掛著感恩媽媽的養育之恩的祝福,放在自己的房間。她知道媽媽會去收拾她的房間,到時候就會看到了。
“鐺鐺鐺,看這是什麽,這是早飯哦,我問過醫生了,你最近胃口不好,所以在去外面吃早餐的時候順道買了粥,快趁熱吃”
“啊,你什麽時候來的,這都幾點了,都快中午了,還是你留著當午飯吧,醫院給我提供吃的了。而且是你買的,我不能收,說好就聊天的,怎麽能佔你便宜呢。”
劉妤曖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開始發呆的,但是從她屁股都坐麻了,應該發呆了很久了。面對著熱氣騰騰的粥,和活潑的陳曦,她沒有充滿著感激之情,反而很自責愧疚。
“都是因為我,要不是遇到了我就不會有那麽多事,現在他還要照顧我,給我買早飯。我又給別人帶來麻煩了,不行不行,我不能接受,說好了聊天的,沒說要花錢啊”
“那既然我都花錢了,你要是不吃是不是就對不起我花的錢了?”
劉妤曖愣了一下,因為從來沒有人能夠了解她,並且用她能接受的方式不自責不愧疚地接受。要是換做別人就是安慰了,然後說一大堆大道理告訴她讓她做出接受的選擇,可是她都懂啊又不是小孩子了,就只是接受別人的心意這件事聽起來很簡單實行卻舉步維艱。她要的不是讓她勇敢邁出第一步的人,而是能理解劉妤曖身處於沼澤之中無法脫身,主動來找到她給她的人。
很顯然,陳曦就是她要找的人。
無奈造化弄人,每當劉妤曖心動了,就會被在辦公室裡男孩的臉清醒。
曾經,他也這樣,不多說幾句話,每一步舉動都在她的舒適圈裡,他們相處的非常融洽。就連6歲趴在石頭上哭的女孩停止眼淚,一切的陰霾消失不見,她笑得比獎狀還燦爛,照亮了這個家。
頭一次,真的是頭一次,她明白了什麽是愛,什麽是被愛。
人怎麽能說變就變呢,那個發誓不會拋棄她的人真的沒有拋棄她,是冷落她,取笑她,消失在劉妤曖看得見的世界。劉妤曖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才一個月就把給她的愛收回。
“我難道只是一個你缺愛的罐子嗎!從我這裡得到了愛,滿足了,就洋洋灑灑地離去。只有我這個天大的笑話傻不拉幾的把罐子做的更大,還點綴裝飾等你對我的愛誇獎這罐子的美麗精致。”
“難怪,我拿著罐子等了一個月又一個月,手都麻木了,罐子上的花紋都脫落了,還是不見你來。我一直以為你是遲到了,心中就是傻乎乎的相信,你不會拋下我的,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只要我再等等,再等等,他一定會來的!”
這一等,就是三個月,無數次的不解,委屈,生氣,傷心,恨被一句簡單的“分都分了,我理她幹嘛”給終止了。
劉妤曖氣的把所有的髒話都加在他的頭上!!!“什麽啊,他有沒有搞清楚,這是他的錯啊,我都和他說了在學校裡不要太張揚,低調一點,不要被同學看見不然就會被討論的,到時候傳到班長那個愛在老師面前找存在感的人耳朵裡,就完了啊。結果他就是不聽,還傻不愣登的說;不會吧,同學不會這麽多管閑事吧。這下好了被班長舉報了,我說過的話全都驗證了,一字不差!真的是無語死了,非不聽我的,現在好了得一個處分雙雙回家。他倒好三天一到回去就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活得比之前還滋潤,我呢,純純大冤種。直接被逼到讓我想起了所有痛苦的事情,再一個處分打擊,重度抑鬱症,家就是醫院,花幾千塊錢治療,買藥住院費車費掛號費檢查費。我在這裡受苦,最需要他關心幫助安慰鼓勵的時間,他媽的冷暴力我,我住院一個月他冷暴力一個月,那我能受得了?當初的分手就是表面的,現在分手就是真正的,同樣都是被逼迫的!後面沒有繼續冷暴力是因為他不回我消息,行,那我找別人來問你!就有了經典名句“分都分了,理她幹嘛”
劉妤曖越想越氣,“憑什麽啊,憑什麽他能這麽快抽身,而我還出不來,憑什麽啊!我還要在這裡受這個委屈!課也就上了兩個月,等下次回去之前我只能自己一個人能學習,這很困難的啊。等我出院,馮自成就完了!我必須快點好,然後回到學校用最佳狀態學習,然後參加各種社團,活動,比賽,成為學校名人。讓他從別人的嘴巴裡了解我的佳績!讓他後悔死,嫉妒死,羨慕死!!!!還有那個老師,說什麽你如果排名前五十我還可以寬容你,但是你不是,所以你沒有資格在這和我談條件!氣死我了,我要讓他們好看!
想好作戰計劃的劉妤曖可算是回過神了,旁邊陳曦緊張匆忙又害怕擔心的叫著她的名字,她趕緊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想到一些讓我特別生氣的事情了,所以就沒有回過神來聽見你在叫我,對不起哦,下次這樣的話你推一下我。”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的我叫了你好久名字你都沒有回應我,還看起來特別生氣,我還想著是不是因為這個粥的原因生我氣了,還打算拿回去呢。”
“沒有沒有,怎麽會呢,你好心送我的我怎麽會生氣呢,我餓了先開動啦”
陳曦很喜歡看她吃飯的樣子,不緊不慢的安靜的一口一口吃完。唉就是這瘦到病態的骨頭架子太心疼了,也不清楚是不給飯吃還是她自己絕食。為什麽會瘦成這樣啊,看久了就特別想花光所有的錢帶她去吃好吃的,就會變得可愛了。
那一定需要好長時間吧,好長時間的話,恐怕是不行了,我只能在這呆一個月,她能不能在一個月內好起來是很困難的,再說了她的家庭我也無法參與,我能做的就是陪著聊聊天,讓她不那麽孤單而已。僅僅是而已
“你也在想什麽呢?我看你盯著看我很久了,難道是我的臉上有飯粒嗎?”
“不是的,不知道有個問題該不該問”
“沒有事的,你就放心地說吧!我不會說你的,真的”
“那我說咯就是,你為什麽這麽瘦啊,你真的太瘦了”
“我還以為什麽大事呢,這麽小心翼翼,我啊七歲的時候吃了過期海苔住了大醫院從此就腸胃不好老是拉肚子,因為消化不良所以就吃不胖。再後來,是我患上了重度抑鬱症,特別不想吃飯,一看到飯就吐,就暴瘦。本來就瘦的我就變成這樣了。很多人羨慕我吃不胖,沒有人在意我拉肚子和去醫院的次數。”
“陳曦,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我肯定會答應”
“就是我明年要去上學了,我必須要好好複習趕上進度,不然就真的沒有時間了。但我要求的不是你幫我複習,是幫助我早日康復好去學習。”
“你其實不用說,我現在就已經在幫助你了。”
“那我就放心了哈哈哈,對了,你再幫我一個忙去叫醫生過來”
嘶,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怎麽從想到生氣的事情人就變了,連眼神都不再空洞了,反而有很恐怖的感覺,配上她的微笑,真的就,笑面虎。不過這也是好事,她主動找醫生想快點好起來就夠了。不過她的爸媽的話,該由她自己再次主動了。
“醫生啊,七號房的劉妤曖叫你過去。”
“這小姑娘怎回事,在醫院都一個禮拜了,怎麽突然想開了?”
“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她好像是想到什麽事情了,特別生氣,然後就說要好好治療去學習。”
“感覺不對勁啊,這種時候還想著學習,要不你去問一問她的父母她的學習情況怎麽樣。二老已經好久沒休息了,就住在休息室裡,尤其是她的媽媽天天來問我她的情況怎麽樣,還願不願意見他們之類的。”
看來是一位好媽媽,那問題就出在父親上面了,先去找她的媽媽吧,既然問題出在爸爸身上,那爸爸的話估計什麽都不了解。陳曦在摸索了好久可算找到了休息室,他整理好衣服,用手指關節叩門,請問劉妤曖的媽媽在裡面休息嗎?我需要您出來一下和我溝通。
咚咚咚地走路聲,刷的一下眼前的門就被打開了,陳曦還沒反應過來,手指停在空中。
“我認識你,你就是我女兒的救命恩人啊!謝謝你啊,多虧了你啊,救了我們一家啊!”說完就預意要跪下磕頭,陳曦嚇得連忙反應過來用手把她拉了起來。
“使不得,使不得啊,您是長輩,我受不起,現在外面的人多這也不好看,我們還是到人少的地方去吧。”
“好好好,對了恩人你叫什麽名字,這我必須要記住啊”
“我的名字很簡單的,兩個字,陳曦,陳新的陳,日曦的曦,寓意著陳新的太陽。這是我舅舅給我取的,他還囑咐我有了這個名字,就要對得起這個名字,做一個合格的太陽照亮別人”
陳曦的一生其實是低配版了,誰叫他雖活得瀟灑肆意,自由自在,也單單只為了自個,別人的事情他才懶得管呢。至於劉妤曖先是出於救人要緊,然後是靈魂的共鳴,有那麽一種感覺,幫助了她就會幫助當年的自己,自己的心也會好受一點。
時機到了,太陽開始了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任務,救贖劉妤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