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舔了舔嘴唇，沉聲說:“快趕路吧。”

　　我把米艾瑞的繩子收了回來，大家繼續上路。

　　前面的樹林裡也掛著骷髏，並且越來越密集，偶爾風吹過來，水霧翻湧間還能聽見骷髏的關節處發出“咳咳咳”的聲音，聽的我頭皮發麻。想我前幾天還躺在宿舍裡看《三生三世十裡桃花》呢，現在卻要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遊蕩。

　　“停下。”大豐說。

　　我們都回頭看他，大豐放長了繩子，走到一棵樹下仔細觀察那兒的骷髏。我們也都圍了上去。

　　“這些人古怪的很。”大豐說完回頭掃視了我們一眼，對我說，“娃娃，過來。”

　　我想想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叫我娃娃也不算吃虧，就走了上去。

　　大豐把那骷髏取下來，照我身上一比，點點頭，然後扔到一邊兒去，隨即點上一支煙，我們都看他眉頭緊縮的在那抽煙，良久，他幽幽地說道:“如果我沒觀察錯的話，這林子裡的骷髏，全是女的。”

　　“我聽以前一個戰友說，中國的歷史上，沒有任何一隻盜墓賊團夥是全女性的，不管是官盜還是私盜。所以我對他們土夫子的身份存疑。”大豐繼續說。

　　“可是這些人基本上都帶著倒鬥的工具啊。”劉滿子道。

　　我和米艾瑞也疑惑起來，把人殺死掛樹上從錄像帶的角度來看，確實是青袍羅迦的作風。但為什麽這片林子裡隻掛著女子?難道說青袍羅迦隻殺女的不殺男的?

　　這年頭兒，粽子都雙標了。

　　老燕和大何這倆夥計嚇的腳都邁不開步，我們就打算做一個原地休息，反正米艾瑞說那死禿子給的期限是兩天半，我們走了整整七個小時，天也不早了，大夥兒就地扎營休息。

　　由於是輕裝前行，我們都沒有準備帳篷，一人一個睡袋，躺地上了事。

　　大豐四處找了一捆木柴，堆在一起後，滑了根火油子，整個木柴就燃了起來。

　　“看來這裡的濕度還比不上越南那兒，不過再走幾程可就懸嘍。當年我和兄弟們在那兒連火都生不起來，晚上抱成一團兒來取暖。”

　　米艾瑞似乎不想聽別人講話，立刻打斷了大豐:“老頭子，你年紀也大了，今晚我和小二爺守著，睡去吧。”

　　我連續兩天隻睡了兩三個小時，還讓我守夜?剛想罵娘，辰也坐了起來:“小二爺看起來不想守夜，我替他吧。”

　　我心說這欲擒故縱用的，現在不想守也得守了。便強顏歡笑道:“那我們三個守吧。”

　　大豐，燕子和大何的鼾聲馬上就起來了，劉滿子估計還是對雷老頭兒的死感到震驚，我們也懶得理他。

　　我們坐到了離篝火遠一點的地方，是為了說話時不被發現。

　　米艾瑞先發話了:“這回咱們得先下手為強，不然死禿子要是急眼了，直接在墓門口就把我們乾死了，人家五十多號人，把我們桶成篩子都不夠的。”

　　我問到:“那怎麽下手啊?”

　　米艾瑞想說話，辰卻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根木枝在地上筆畫開了:“這個是我們陣營，三個人。那邊兒，五十個人起碼有二十個進過局子的亡命徒。現在那邊躺著的，應該是中立人員。注意，我說的是應該。所以咱們得等他們表明態度再進行爭取。就我認為，先下手的前提是我們得對這個古墓有所了解，利用機關對付他們，這樣事情才會有所轉機。”

　　“那怎麽才能提前進古墓呢?”

　　“我們目前還不清楚。

”辰把樹枝一扔，抱起了胳膊，“這是個很煩神的事兒。就算我們找到了入口，當著那邊兒幾個人的面進去是不可能的。光頭來了就更不可能了。”　　米艾瑞笑了起來:“咱別把這種事兒擱心上了，最次咱還有兩天好活呢！怕什麽。”說著拿出一個俄式酒壺:“伏特加兌水，誰想來一口?”

　　辰搖了搖頭，我一心隻想早點睡，嚷著來了一口，然後借口中酒就跑到篝火那兒睡了。畢竟還有米艾瑞和辰呢。

　　這回我終於整點睡了，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從九點睡了十一個小時。在八點的時候，我被一陣喧鬧聲吵醒了。

　　我迷迷瞪瞪地坐了起來，看見老燕正在死命拉著掐上大豐脖子的劉滿子，大喊著讓別人來幫忙，我急忙環顧四周，不見了辰，只有米艾瑞在一旁跳來跳去，一會兒大叫著抓劉滿子的手，一會兒過去拉老燕的身子。

　　我急忙起來幫忙，劉滿子畢竟剛剛上道兒，我們仨齊心協力很容易就把他從大豐身上拉開了，我瞅見大豐的臉上都紫了，咳嗽聲一陣一陣的。然而事兒還沒完，劉滿子身子一矮，從我身後鑽了過去，隨手抄起光頭給我的土砂槍，大叫:“滾！都他娘的給我滾！狗日的你們沒一個好人！”

　　我心裡思忖:劉滿子估計是真受不了有人死掉的事實，心態崩潰了。

　　老燕大聲嚷嚷著，事情急了，嘴巴也開始亂說:“劉滿子你大早上發什麽神經，大豐是誰啊?對越自衛反擊戰老兵，沒安置工作窮的響叮當了，來這兒混口飯吃。你殺了他，那，那就是殺了愛國志士，這兒到閻王兒那是要判加倍的奧，是要上軍事法庭的，到時牛頭馬面加倍夾攻，讓你進十八層地獄！”

　　我心說這老燕說的什麽七葷八素的。劉滿子也大叫:“他娘的別拿閻王老子來壓我，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給他來一發！都別動！”

　　我瞥見大何剛剛起來，給他使了個眼色，大何應該是個見過點世面兒的，立刻會意，稍稍向後退了幾步，隨後直接向劉滿子撲了過去，可惜劉滿子吼完後下意識的一閃身，隨機發現自己被偷襲未遂，給了撲空的大何一腳:“都牛逼了是吧?你！滾那邊去！”

　　老燕也什麽都不管了，趁著劉滿子踢大何的當兒，一閃身抓住了土砂槍管，另一隻手掐上了劉滿子的脖子，我和米艾瑞還有大何一起上，劉滿子先是給了老燕一腳，隨後四處甩槍管，我們拳腳相加，劉滿子緊張起來了，一陣亂叫，那槍就毫無意識的響了起來。

　　一陣與之前的喧鬧極度不相符的沉默襲來。

　　槍發了之後，我們全都停了下來。我抖了一下，隨即摸了摸身子，左邊腰部的劇痛迅速傳來。低頭看了看，那邊兒的衣服都被打透了，模糊的血肉裡到處滲著鐵砂，稍微一動，濃濃的鮮血就流了出來。我下意識的跪了下來，雙手撐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乾嘔起來，呼吸開始變得極度迅速，眼睛感覺要撐爆了。此時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要死了。

　　老燕最先反應過來，直接一腳踢倒劉滿子，把槍拿了過來給了他腦袋一槍托兒。大何慌慌張張的，從紅十字包裡掏出一卷紗布，把我扶到一棵樹旁，胡亂的給我包扎了幾圈，嘴裡喃喃的說:“小二爺你可千萬別死啊……別死啊……到時候光頭老大可得宰了我啊……”

　　我咬了咬牙，接過大何遞過來的大棉團，緊緊按在傷口上:“你先別管我，看看其他人怎麽樣了。”大何的嘴唇在抖，他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好的……好的……”

　　我抬頭看了看樹頂，想在死前最後望一望那湛藍的天空，可看到的只有翻湧的霧氣和層層疊疊的樹枝。我媽了聲娘:死前連瀟灑一點的資格都沒有，就這兒運氣我下輩子還是轉行吧。

　　遠處傳來大何的聲音，他的語氣更加抖動:“死……死人了……死人了……”我心裡一驚，看向隔壁的一棵樹，米艾瑞正邊大口喘氣邊衝著我笑，那種呼吸的聲音像漏氣的風箱一樣，我隔著十幾米都聽得見。他肚子那塊兒的肉已經被打爛了，外套裡面白色的襯衫已經幾乎全被染紅。忽然想起劉滿子開槍時米艾瑞似乎正好站在我面前，那麽近的距離……我突然有一種心臟被抽離身體的痛苦，都怪我昨天不想守夜，剛剛這種距離……但凡是正常人都活不了啊。

　　“這，怎麽了?”我背後傳來辰的聲音，他似乎是沒看到我，直接跑到了米艾瑞那邊兒，搶過大何的急救包，迅速以專業的手法給米艾瑞圍著腰包扎了幾圈，搜出米艾瑞之前帶的那瓶兌水伏特加，灑在傷口上。

　　米艾瑞忍著疼笑著說:“哎哎，別撒太多了，就是死前也得悶一口啊。”

　　辰沒有說話，撒完之後雙手輕輕摸了一把他的胸口，隨後咳了一聲，低著頭站起來。

　　一陣沉默。

　　米艾瑞笑著說，聲音越來越虛弱:“都怎麽了?快點趕路吧，咱還要賺錢呐，你們別惦記我了，到時候光頭在路上瞅見我，就看貝勒爺的關系還不得哭天喊地得把我供著啊，死不了的…”

　　我有點想哭:我們仨都知道，落到光頭手裡肯定是沒有好下場的。但這時還有很多局外人看著呢，我死命忍住了即將掉下的眼淚。

　　辰轉身掃了一眼我們:“每人留一塊壓縮餅乾，準備一下，上路。白塚，你帶上米艾瑞的信號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