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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物節疑案》11
    汽車駛近G6棟別墅時,薑森看到二哥的黑色紅旗HS5停在門前,他鬼使神差向左一轉,皇冠滑進F6棟業主名下的停車位內。不言自明,他怕撞見薑川,而此拐角正好可以讓他隱蔽其中。

  車輛停穩後,薑森降下車窗玻璃,目光穿過眼前藤蔓攀附的柵欄,看到F6棟建築不見一絲燈光。他靠回座椅點了一支煙,至少暫時不會有人來叫他挪車了,他需要充足的時間來思考二哥短信中提到的“務必”一詞的含義。

  時間悄悄流逝,夜色漸漸籠罩了周圍靜謐的花園,小道兩旁的太陽能路燈一盞盞亮起,駕駛室裡的薑森卻把自己隱蔽在黑暗之中。一包香煙見了底,他還沒有定論。

  扶手上的電話嗡嗡震動著響起鈴聲。薑森沒看一眼就接起了電話。

  “薑兒,你說咱兄弟關系怎樣?”是尤頭爽直的嗓音。

  “好。”薑森簡單答。

  “好個毬!你說關系好怎還扯謊?不請老子喝酒?”尤頭劈頭反問。

  薑森還在回想自己何時開罪了他,尤頭就已戲笑說。

  “你這薑兒,沒有貴人的命,還生了貴人的忘性兒。上午,我叫你請客喝酒,你說要帶婆娘娃娃出去耍。你說說,耍成了沒?你呀你呀,天生是個跑腿貨。”尤頭說完,哈哈大笑。

  笑畢,他接著道。

  “老婆老友不能兩頭空!今晚你過來陪老哥喝一盅子。30年的陳拐手釀酒,昨天才從陳家土窖草堆下開箱送過來的,不比茅台差。不瞞你說,黑壇口上的耗子屎就有半指厚,絕對是正宗貨。”

  薑森有些動心了。這倒不是為貪圖口腹之欲,而是想一醉方休。

  “張二這小子,昨晚知道我有兩箱好酒,就跟我打賭說最遲今天破案,他要用這老酒犒勞專隊的兄弟們。中午,他差點就派人開車來取了。這小子,想喝酒都想急了喲。你看,他差不多還有4個小時的時間。咱哥倆先喝著小酒,看看二師弟怎耍釘耙成不?”尤頭抓住時機,又添了一把火。

  “老尤,咱不會只有喝酒那樣簡單吧?”薑森預感到尤頭過分殷勤的話語下隱藏著秘密。

  “你你你……喝酒就喝酒,還能……能有哪樣屁事!”尤頭一急就結巴。

  “你就直說了吧。”薑森太了解這個與他搭檔近10年的上司了。

  尤頭本就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這時更是轉不過彎兒了。

  “這可是你讓我說的。張二又查到一條線索,與川老弟有牽扯。”

  “我二哥?”

  “對。”

  “他的事不是已經結了嗎?”

  “誰知道張二這廝在哪裡撞到的彩頭。剛剛他給我掛來電話,問我要不要在派人調查川老弟前先跟你打聲招呼。”

  薑森感覺到了這句話的分量,登時坐直身子。

  “我看過這兩天的調查報告,專隊在昨晚就已有充足證據否定二哥犯案的可能性了。”

  “線索不是直接指向他的。”

  “是誰。”

  “女兒薑思源。”

  “你說……源源?”

  “對。”

  “這事能和一個孩子有何關系?”

  “你別問我,我也說不清楚。張二不是正準備派人來調查的嘛。”

  “我說……”薑森緊張起來,“老尤,這事你就交給我,不用勞煩堯隊興師動眾了,保準我比他的人手還快。”

  “你在哪?”

  薑森說了地址。

  “好嘛,

這事就由你來辦。我對川老弟的印象不差,想必又是一個烏龍球。我這就讓張二差人拷一份副本給你發過去。你盡快查清。”  尤頭掛了電話,薑森就打開了電子郵箱。他左手握著手機,右手食指一次次地在屏幕上刷新著收件頁面。空白的屏幕如空無一物的雪地般刺得他雙眼生疼。他急得額頭冒汗,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著,實在想不出此案會與一個9歲的小女孩有何乾系。

  幾分鍾後郵件發了過來。展現在薑森眼前的是一張置頂經過隱私處理後的圖片。圖片中的女孩戴著一頂紅色泳帽站在游泳池邊,全身一絲不掛。他愣了愣,才從尤頭的話中猜出照片中的女孩是誰。

  “源源?”

  薑森心裡一沉,不祥的念頭浮上心來。他忙下滑到郵件下方的文字說明頁面。

  在這份經過加密的郵件中,薑森讀到了照片上女孩的個人信息的猜測說明,當他一遍遍看到“薑思源”這三個字時,心裡仿佛被針扎一下的疼痛。

  此圖是在男房客使用的QQ帳號的收藏夾內查獲的。調查此事的民警發現圖片屬性包含Photoshop,證明照片是後期PS過的。在隨後展開的細節比對的會議上也證明了這一點。

  因原文件已丟失,照片經過多次修改存儲,已無法查詢到拍攝的時間、地點、設備等詳細信息。專家經過未經修改的圖片背景的色彩飽和度推測,拍攝設備是一部中高端長焦數碼相機……

  “這是一台中高端長焦相機”,這句話是薑森在前天傍晚與尤頭在現場擺弄地上燒毀的相機鏡片時說的,他現在回想起來,完全沒有當時的輕松和得意了。

  沮喪如魔鬼般扼住了他的喉嚨,幾乎使他窒息。不過數分鍾前,他還堅信此案與二哥毫無關系,看來事態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為盡快擺脫猜疑產生的恐懼,薑森開門下車,來到G6棟別墅門口按響了門鈴。

  鐵柵上安裝的攝像頭亮著微弱的紅光,此刻這束光點襯在昏黑的天幕上變得極為詭異。夜風沙沙拂過樹梢,身後的樹叢晃動起來,影如蹣跚的巨人。薑森靜靜等待著。

  智能門鎖響起提示音的同時退出鎖舌,大門打開了一條小縫。薑森推門而入。

  門內的花園一片靜謐,面前的建築不見一絲燈光,好似一座空無人跡的宅子。走到簷下,頭頂的水晶掛燈亮了起來,客廳也變得燈火通明。

  在柔和的暖光中,薑森看到身旁的大理石圓柱上安裝的白色人體感應器。花園裡,噴泉湧出了高高的水柱,橘樹上懸掛的彩色燈串閃爍著五色光點,螢火般勒出小樹婆娑的輪廓……整個院子都因他的到來而蘇醒了。他沒過多停留,邁步走進大廳。

  明亮的廳內闃無一人,和昨天晚宴時的熱鬧相比判若雲泥。

  進屋前,薑森設想過種種可能——面對歇斯底裡的二哥,聽他的嘮叨,甚至失去理智糾纏自己為令嬡開脫——卻沒想到自己會獨自面對空無人跡的大廳。

  “二哥。”他站在客廳中央,雙目盯著2樓樓梯口喊了一聲。

  無人回答,四周靜得連胸腔內的心跳聲都覺得吵鬧。

  薑森從飲水機旁拿出紙杯,接了一杯清水啯啯飲盡,走到沙發邊坐下。心想,既然二哥知道自己來了,就必定會抽出時間來看他。他背靠在柔軟的沙發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

  這時,薑川從樓上走了下來。他臉色如常,頭髮剛洗未乾,穿一身白色睡前棉衣,腳上的拖鞋在樺木地板上碰出一連串的啪聲。薑森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你要喝點什麽?”他語氣平和地問。

  “什麽都行。”薑森答。

  他先從消毒櫃內取出兩個高腳杯,又從陳列著各地名酒的壁龕上取下一個紅色密封桶,擰開蓋子提出一瓶紅酒,轉身用放在一個精致玉盒內的開瓶器擰開軟木塞,倒了兩杯端過來。

  “你嘗一口這法國莫裡斯酒莊窖藏6年的葡萄酒,品品味道怎樣。”

  薑森先說了一聲好,接過杯子一口悶完,咂咂嘴。

  “我嘴鈍,嘗不出洋酒的味道,60塊和600塊的在我嘴裡都是一個味兒。”

  薑川啜飲一口,提來酒瓶給他滿上,臉上醞釀著寬和的笑容。他和自己的父親一樣,打心兒疼愛眼前這個小他一歲的弟弟,自然因他從小就沒了親父,生活需要他的照顧。父親當年給薑川買任何東西都會有薑森的一份,這在弟弟的童年時代部分彌補了親父早逝留下的缺憾。

  “二哥,”薑森又一口悶下杯中的紅酒,傻笑著說,“我是土包子,實在喝不慣這酒,你還是給我來瓶白的帶勁。”

  “昨天醉得在廳裡唱著歌兒打轉轉,誰還敢讓你喝烈酒?!”

  “昨個是我們兄弟久別重逢,自然高興多喝了些,往日跟隊裡的兄弟辦案可不是這樣的。”

  “爸爸——”源源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二樓樓梯口,她左手抱著一個絨白領結的小泰迪熊,右手上拿著一本粉紅色封皮的B5線圈本,啞聲問,“嬡姨怎還不來呢?”

  “她……可能會……晚點來。給你森叔打個招呼。”薑川對女兒說。

  “叔叔晚上好。”

  “嗯。好。”薑森揮手一笑。

  “她昨天就沒來啦!你開車去接她好不好?”源源目的明確,嘟著嘴請求父親了。

  “你……先到臥室去等會兒。爸爸這就打電話給她。”

  源源很聽話,抱著小熊轉身走了。

  “這孩子,令嬡小時候常與她媽一起帶著她在花園裡玩,去了青島2年多,回來還是要找嬡姨。最近,她天天晚上都要纏嬡姨講故事。真不知道小孩子的記性怎會這般的好。”薑川搖著頭,臉上卻是無比滿足的表情。

  薑森尷尬笑笑,問:“講故事?”

  “嗯。”薑川抿一口杯中的紅酒,放下杯子,說,“去年,我從青島把源源接回來,令嬡就給她帶來十幾本記事本。她說裡面都是孩子喜歡的童話故事,是這些年來自己在學校抽空謄錄整理的,算是送給孩子的一份禮物。

  “源源很喜歡這些故事,但字認不全,令嬡就念給她聽。恰好今年國外疫情嚴重大學停課,令嬡所在的學校也改成了網上授課,因此有了很多空閑時間。如果她白天沒空過來,晚飯後也一定會來給孩子念故事。太晚我就開車送她回去。

  “一來二去,源源聽這些故事入了迷,在飯桌上也會纏著我打電話給令嬡,要嬡姨給她念個故事才肯吃飯。小家夥,真是太黏人了。

  “這些故事源源並不陌生,大多是她母親生前給孩子講過的,許多我都聽過。令嬡用4年的時間回憶記錄下來,可能是為了多給孩子留下一些關於母親的印記,也真是用足心了……”

  薑森靜靜聽著,突然想到令嬡對二哥是不是有點意思?嗯,很有可能。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並不大,不足為怪。二哥有體面的職業、聰明的頭腦和英俊的面龐,這樣的男人放在任何時代都是最討女人喜歡的那一類。令嬡喜歡孩子,源源和她毫無隔閡;也許在孩子模糊的記憶中,她是等同於母親般存在的一個親人。即使二哥不為自己考慮,也該想想源源,孩子的成長需要一個秉承親母善良品行的媽媽。

  “想什麽呢?”

  薑森一驚神兒,二哥已往他面前的杯子裡斟滿了葡萄酒。

  “想你收藏的好酒呀!”薑森戲侃道,“二哥,弄白的成不?你這是在讓兄弟受洋罪。”

  薑川這次沒有直接否定弟弟的請求。

  他端起酒杯,優雅地晃動著手中的紅酒,意味深長說:“我恰巧也記下了一個故事,你看完也許就不想喝酒了。”

  “在哪?”薑森抬頭瞪著二哥。這種期盼的目光毫無遮掩,和童年時向他討要玩具一樣純真、急迫。

  薑川忍俊不禁,眼前的弟弟在他面前仍未長大。他用端著酒杯的右手指向他面前的大理石黑紋茶幾。

  “就在裡面。”

  薑森拉開抽屜,嗅到一股清香的木材的氣息。這是森林的味道。實木屜內,端放著一個32 K的黑皮會議記錄本,皮面上燙印著瀟灑的銀箔銅板體英文“Gentleman”。

  “你先看著,我上去陪陪源源。想喝酒了自己到壁龕上取,困了到2樓客房去睡,門鎖的密碼我已經發在你手機上了。”薑川淡然一笑,喝完杯中的紅酒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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