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媽在家做完了紅燒魚,就拎著飯盒子過來了,她有預感,今晚要加班,順帶著套了件毛衣。
胖子隔著十幾個工位的距離就聞見了味,頭還沒抬,聲音已經出去了“曉媽來啦!”
“就你鼻子尖!”說著,衝胖子頭上假模假式地來了一拳。
魏武向來不喜歡吃魚,瞅了一眼就又坐了回去,老實地啃著自己的饅頭。
曉媽小鳥胃,中午吃的還沒消化完,正翻看著魏武的審問記錄。
至於小劉,中午就沒吃飽,這會兒和胖子爭食呢。
魏武向來不喜歡抽煙,犯難的時候會來一根,今天他就來了一根。
深春的時候最容易感冒了,他披上外套,出了局子,看著一架又一架的自行車駛過,大人牽著孩子。
他突然有點羨慕孩子了,孩子們的世界似乎沒有走這個概念,他們從來都是蹦蹦跳跳地,要麽就是跑著地。因為他們的世界和大人的世界正好相反,有著數不盡的快樂和美好。
魏武呼著氣,吹出了一團白色的幻想,然後看著它們穿過人間煙火,最後煙消雲散。
馬路對面的老頭子,和他一樣,不過抽得是卷煙,看著人來人往,似乎在回憶著自己年輕的過往。
魏武見過這個老頭很多次了,每次天快要黑,他就撿個板凳,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抽著卷煙,吐著煙,沒完沒了。
老頭年紀很大,據說八十多了,比魏武爺爺還要大出十多歲。
魏武聳了聳肩上的外套,走過去,遞了根煙“大爺高壽啊?”
大爺拉攏的眼皮抬了抬,伸手接過了現代的香煙,說道“八十九了!”繼而小聲嘀咕了句“不愛這東西,嗆人。”
“有福氣啊!”魏武蹲了下來,頗為羨慕地說道。
“老不死嘍!”大爺被魏武這麽一說,笑得嗆了鼻子。
“老了多好,老了就無憂無慮!”魏武長呼一口氣,用手指彈開了帶著余燼的煙頭。
大爺用鼻子呼出了一長串的煙氣,像是續上了一段命,拿開煙頭,正臉看著魏武說“有什麽煩心事?”
“案子唄!盜墓案!”說完,借著老人家的煙頭又點了一根。
“我們小的時候也有,連屍體帶值錢的東西一股腦偷完!”老人笑著說道,像是想起了一段久遠的回憶。
魏武來了興趣,舔了舔嘴唇,問道“嘿,那這偷屍是幹嘛?”
“這個就嚇人嘍!”大爺故意唬著說,又猛嘬了一口煙“你聽過陰婚麽?”
“沒聽過!”魏武皺著沒有,入了迷,忘記了手中的煙。
“就是給死人配婚啊,那個時候,有錢人家公子小姐死了,沒結婚的呢,就花錢買個剛死的年輕少男少女,然後辦個陰婚。”大爺抖了抖煙,有些感傷地繼而說道“都是陝西那一帶,也就我們這代人經歷過,兵荒馬亂地!”
“那現在那些地方還有陰婚麽?”魏武盯著老人緊閉的雙目,有些期待地問了句。
倏地,小賣部老板衝著外面喊了句“爺,吃飯了!”
“老不死哦!老不死哦!”老人突然笑了,有些顫抖著起了身,沒有直接回答魏武的話。
魏武在夜幕完全籠罩之前抽完了最後一根。
“曉媽,你聽過陰婚麽?”魏武回到工位,嚴肅地問了句。
“陰婚?不知道!怪滲人的!”曉媽說著身上就起了雞皮疙瘩。
胖子走了過來,吃完了飯,用袖子抹了抹嘴說道“曉媽,
你那魚肚子裡怎有根頭髮啊!”說完,用手比了下大小。 “多半是小劉拎著的時候頭髮掉裡面被魚吸進去了!”曉媽笑著說道。
說完,胖子用手剔著牙,回家了。
今晚,曉媽和小劉值班,但魏武心中有事,加著班,不知不覺就在工位上睡過去了。
4月10日,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早晨,太陽照常升起,可有些事情卻不一樣了。
“這是給你們帶的包子!”胖子叼著一個,順勢丟給了曉媽。
曉媽轉頭一看時間,七點,笑著問了句“今天來得早啊!”
“害!別提了!怎天晚上醫院突然來了十多個病人,我媽加了一夜的班,一大早回來就把我吵醒了!”胖子皺著眉頭,睡眼惺忪。
曉媽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說道“那是人民醫生呀!”
“你要是有你媽一半的精神就好了!”魏武打趣地看著他。
魏武正雙手抱頭也學曉媽打著哈欠呢,張中正,他張叔,板著臉,朝著魏武喊道“小武,你來一下!”
每次他張叔這副表情的時候,他就知道壞事要來了,歎了口氣,翻了個白眼進去了。
“怎麽了張叔?”
張局點了根煙,打開窗戶,臉色凝重地說著“待會衛生局來人,你們就知道了,好好配合。”說完,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魏武的肩膀。
果然,魏武這邊剛剛邁出去,人就來了,一男一女,年紀看著挺大的,估計官職也不小。
“尚莊昨天晚上突然出現了一大批食物中毒的人,十個小孩,十一個大人。”年紀稍大的中年男人解釋著。
魏武在震驚之余,又覺得似乎很合理。
六個人分開調查,胖子開車帶著小劉和那婦女去了醫院,中年男人開著衛生局的車載著魏隊,曉媽去了尚莊。
“同志,怎麽這麽突然?”曉媽坐在後座,有些難以置信地問著。
男子歎了口氣,轉著方向盤,有些倦怠地說著“誰知道呢,世事難料!”
“現在找到致病源頭,清除掉最要緊!”男子說著,情緒激動了起來。
“我記得之前也有過一次集體中毒,好像是水源問題。”曉媽扭著腦袋,努力回憶著。
“沒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嘍!”男子搖了搖頭,感歎地說道。
車子到了地方後,遠遠望去只有幾個孤寡的老人在門口矗立著。
中年男子叫趙剛,到了地方也不下車,反而在車上哼起了小曲。
“同志,我們不下車走訪麽?”魏武有些疑惑地問著。
“沒必要,待會那邊有結果就告訴我了。哦,對了,你們還沒有對講機吧!”趙剛別過頭,話語之中透露著一絲絲傲嬌。
“我滴個乖乖,等案子破了,我們也讓張叔配一套!”魏武點著頭說道。
倏地,對講機響了——“你好,這裡是劉芳,我們懷疑是河裡的魚有問題,請盡快調查。”
“趙剛收到!”繼而麻利地下了車,說著“多半是死豬,死狗啥的,被扔進了河裡。”
倏地,曉媽想起第一次來見的那些死魚。
“要帶個大點的捕撈網麽?”魏隊問了句。
“那就捎帶著吧!”早就走在前頭的趙剛喊道。
今天太陽不辣,像冬雪和夏雨交織在一起,冷變成了涼,悶變成了暖。
這河流的水太清澈了,以至於一眼就望到底。
“我看這水不挺好的麽?”魏武蹲下身子,看著稍微有些湍急的水流。
“去上遊看看吧!”曉媽之前就覺得這水有問題。
越往上走,水也就越深,由一開始的清澈透明,慢慢變成了深綠渾濁。
一隻死去的烏龜漂浮在水上,露出白白的肚腩,圓乎乎地,有兩個巴掌大了。
“你們看,肯定有問題!”趙剛指著死去的烏龜說道。
再往前走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人影。
路變得越發泥濘了起來,死魚從前面的一兩隻,指數型增多了起來。
“肯定是這裡有東西作祟!”魏武說著就要拿起網子撈。
趙剛就像看著一個乳臭味乾的小屁孩,解釋道“一般有髒東西的地方,因為水流衝刷的原因,死去的魚蝦反而沒有下遊的多,應該還在上面。”
遠處的人影越發清晰了起來,長長的辮子,魏武覺得自己一定見過她。
女子轉頭的瞬間,魏武認了出來,她是昨天抱著娃娃的寡婦呀!
寡婦見到魏武先說了話,招呼著手說道“嘿,魏警官!”
魏武扛著捕撈網,衝了過去,問道“你一個人來這裡幹嘛?娃娃呢!”.
“娃娃給他奶哄了,昨天夜裡,他爸托夢給俺,說水裡太嗆人,讓俺去救他!”寡婦有些忸怩地說著,頭壓得很低。
魏武和曉媽兩個人,突然覺得背後瘮得慌,看著湍急的河水,臉色有些發紫。
“那你來這裡幹嘛呀?”曉媽聲音有些發顫,不自然地擦了下鼻子。
“俺也不知道。”寡婦抬了抬眼皮,有些哭喪地說著。
“都是迷信,再往上走吧!”趙剛笑著說道。
“那你剛剛為啥停在這裡啊!”曉媽看著綠得發黑的水流,追問道。
寡婦也不知道為啥,就是憑著感覺,用一口方言說道“俺就是憑著感覺。”
曉媽自己也是女人,她很清楚女人的第六感,一口咬定,“肯定是這有貓膩!”但她不敢細想這貓膩到底是什麽。
“這裡死魚太多了還在上面一點嘞!”趙剛晃著手,無奈地看著曉媽。
“先試一試吧。”魏武看著湍急的河水,心裡開始發慌了。
手裡的捕撈網大概有四米多高,他小心翼翼地試了下深度——還好!沒有異物!只有一米深!
接著,他慢慢地將網向對岸伸去,除了粘連的水草,一切都是那麽順暢。
突然,離對岸二十厘米左右,魏武推不動了!
“怎麽了?小武?”曉媽湊近了過來。
魏武身體有些僵硬,別過頭,有些驚恐地說道“曉媽,我,我碰到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