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媽心中疑惑“真就有那麽恐怖麽?”
她顧不上魏武,踮起腳尖,伏在窗沿。
整整齊齊,赫然排列著十五具屍體。
從左到右,似乎按照死去的時間排列著。最左邊那具屍體,爛得只剩皮包骨頭,眼珠子裡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一層被水浸得發黃的紅布像包裹著木乃伊一樣,貼在它身上,骨頭已經不是白色了,而是一種黃裡發黑的色彩,總覺得那具屍體之下有著什麽東西在攝動。
再細看第二具屍體,頭顱上似乎還粘連著點腐肉,眼睛已經沒了,腿骨奇怪地向內扭曲著,身上一塊布也沒有,腐肉就如同豆花一般在盆骨處綻放,身下的麥草流滿了烏黑的屍水。
曉媽不敢再多看,心中數著數,到了末了,才借著微弱的光,發向牆角還立著一個呢。
浮腫的身體,撐起了死前穿的紅色皮襖,臉腫得如同氣球一般,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色,瞳孔漲大,眼珠子隨時都會向外跳出來,仿佛在朝著窗戶這裡詭笑呢!
曉媽捏著鼻子,身體有些發僵,緩慢轉過頭,喉嚨發澀,深呼了一口氣,緩慢地說了句“十六具!”
魏武過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戰戰巍巍地起立,挺了挺身子,說著就要把門給踹開“讓老子給他娘的透透氣!”
說時遲,那時快,那年輕人倏地跳了出來,一把撞開魏武,張開雙手,嚴肅地吼道“不可以!”
魏武被他這麽一撞,身子一抖,就這麽側著倒下去了。“噗咚”一下,先是一陣酥麻,然後胳膊開始作痛。
魏武面部猙獰著爬起來,脾氣也上來了,衝過去,用另一隻手一把掐住這後生。“你幹什麽!”
“哎!魏武!魏武!聽別人把話說完!”曉媽見狀趕忙來拉架。
魏武鼻翼翕動著,鼻孔喘著粗氣,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面部充血,憤怒地舔了舔牙齦,手一扔,裝作理袖子的時候偷看了眼胳膊——紫了!這後生是使了吃奶的勁撞呀,下死手啊!
年輕人皮包也扔了,脖子也青了,還惡狠狠地說道“先人是要請回來的,你們這麽撞,豈不是冒犯了先人!”
“那我們還要辦案呢!”魏武心裡窩著把火,用胸脯撞了撞那後生。
本來留在半山腰的兩個小夥子,聽到響聲後,意識到事情不對,也跑了過來,攔著魏武道“那也得請風水先生來開門!”
“愚昧!”魏武氣不過,也不能動手,只能抿緊了嘴罵道。
曉媽過來勸他“這樣也好,保留了犯罪現場嘛!”
胖子這邊呢,自打擺開桌子,就排了一屁股人。
據統計呢,一共有二十家被盜,算上老金家夜裡被偷走的閨女,就是二十一家。
這二十家,有個共同點就是祖上都殷實,墓裡多少都有點陪葬品。
第一目擊者是村裡嬉鬧的孩子,問了半天,也沒什麽有用的價值。
魏武打山上下來,捂著胳膊,遠遠地就望見胖子擱這和小劉拉家常呢,問道“都怎麽樣了啊!”
“都問好啦!你胳膊怎啦!”胖子回過神,見魏武臉色不對勁,關心道。
魏武蹙了蹙眉頭,挪開手,說了句“沒事!那個村長回來了麽?”
“還沒呢,按理說這麽久早該回來了。”小劉正說著,遠處一個矮小的身影走了過來。
曉媽眯著眼眺望,問道“那是他不?”
“是他!”小劉瞥了一眼,繼而用手招呼道“嘿!村長!”
村長聽見小劉招呼他,
光著腳,提溜著鞋,就衝過來了,“我來晚了,對不起呀!”繼而,又當著眾人的面把鞋給套上了。 魏武向下瞅了一眼,這鞋子足足大出了兩個手指的距離,驚訝地看著他,心裡感歎道“這也太大了吧!”
村長拖拉著鞋,就和小屁孩穿著大人鞋一般,腳指頭向前費勁地頂著,“你們去過老金家了麽,沒去的話我領著你們去。”
“得嘞,正好!”胖子桌子一拍,起來了,坐了兩個鍾頭,屁股早都麻了。
胖子故意湊近村長,指著那油菜花說“嘿!這油菜花長得可真好啊!”
村長也不傻,心領神會笑著說“可不是嘛,我待會叫人摘幾捆,給您送車裡!”
“嘿!那不行!人民警察可不能隨便拿群眾的東西!”胖子客套地來了一句。
“這都自家種的,不值錢的東西!”的確如此,而且還乾淨。
“哎呀!那可真就謝謝啦。”胖子這雙手一抱拳作揖道,然後轉過身衝著曉媽擠著眼。
“這可真是想啥來啥!”曉媽捂著嘴說道。
老金家的屋子很破舊,用木板圍成院牆,廚房頂用茅草蓋著,不大的堂屋,加著兩間臥室。
開門的是老金自己,他媳婦兒從早上起來就哭到現在,這會兒才躺下歇息。按老金的話說,他守靈時打了個盹,然後夢中被一棍子打昏過去,醒來後女兒的屍體就丟了。
這院子裡雞鴨鵝混在一起養,跑來跑去,光糞便就是一堆。
“你家裡從怎晚到現在,除了那夥強盜,沒人來過吧?”魏武看著地下的腳印說道。
老金堅決地搖著頭“沒有!一個也沒有!”
魏武攔住了眾人,戳了戳胖子“看你了!”
胖子捏著鼻子,有些嫌棄地說“這地方髒死了!”
“快點,別的地方我怕嚇著你!”魏武把胖子往前推了推,然後和曉媽相視一笑。
胖子嘴上雖然抱怨著,可還是聽話地蹲了下去,微微抬著頭,指著一塊濕粘的土地喊道“嘿,老金,你往這踩一腳!”
老金踩過之後,胖子又問了句“你老婆鞋和你一樣不?”
“都是她縫的!”老金站在一旁,看著地下的胖子,就像看見救星一樣。
胖子捏著鼻子,像隻癩蛤蟆在地上緩慢地移動,地毯式地查看,突然指著一處足跡說道“嘿!找到了!小劉,尺子拿來!”
這腳印和布鞋留下的橫杠足跡不同,它中間有一塊空,前面是兩個斜杠交叉在一起,後面就是一個大的方形,沒有圖案,陷下去得更深,胖子心裡估摸著,這多半是皮鞋。
再用米尺一量,胖子仰著頭,在心裡估算著,然後衝著身後的小劉喊道“皮鞋,一米八二左右!”
“好嘞!王哥!”小劉邊看邊記。
看完這處,胖子又向前挪動著,然後指著一處被拉滿青黑色雞屎的足跡說“這處你們先別動!”然後稍微起了點身,看完了最後一米的距離,隻得無奈地返回到這雞屎處。
“我真不願意看!”胖子抱怨著,身後的一隻雞“咯咯咯”地叫著。
他隻用手那麽一比劃,尺子也沒用,起身說道“膠底鞋,一米七五左右!”
“你用尺子量了麽?”身後的魏武戳著他肚子上的肥肉問道。
胖子捏著鼻子,揮了揮手,就要離開“不用!我有數!這印子深,說明他們是抬著屍體出去的,而後面這人矮,受力重,所以印子深!”
日已偏西,魏武一行人見時候不早,收拾東西,便先回去了,剛走到田埂處,村長又帶著一群人抱來了油菜花杆,胖子衝上前笑著,一把接住“多不好意思!那我們就不客氣嘞!”
小河邊上幾個娃娃正捉蝦米,見到他們,都嚇得向兩邊跑散。
魏武借著日暮時分微弱的光,靠在車窗外,翻看著胖子的筆錄。
按村裡人說法,他們是四天前發現的,這半個月也沒有見到什麽可疑人員。村長昨晚還帶人埋伏了一波,結果,老金家卻遭了殃。而且,無一例外地,都避開了村裡窮人家的墓。
魏武用手指著本子, 對身後的曉媽說道“我覺得很有可能是村子裡人作案。”
曉媽放下手中的菜花,笑著說道“盜墓我理解,偷屍的動機我想不出來!”
對於他們這個地區的人,當然想不明白。
魏武摸著胳膊,意有所指地接著問道“曉媽,你有嫌疑對象了麽?”
曉媽也立刻心領神會,詭秘地笑著反問一句“你覺得呢?”
遠方的天空像是染了色的畫板,一抹橘黃色覆蓋在人間煙火之上。
魏武家的煙囪早早地冒了煙,魏耀祖見魏武還沒回來,提溜著飯盒子就去送飯。見工位上沒人,估摸著又出去辦案了,飯一撇,就騎著自行車溜了,原來是和賣狗皮膏藥的付老頭,約了棋局。
魏武這還沒到工位呢,飯香味就出來了,是中午剩的糖醋排骨!
胖子這鼻子靈,不管油菜花多香,還是讓他嗅到了,“呀!魏爺又來送飯啦!我猜是糖醋排骨!”
“你就是嘴饞!”魏武指著胖子那一臉肉說道。
他今晚沒有食欲,一共四塊燒餅,被他一人一塊分了。他和曉媽一樣,隻吃了塊燒餅,胖子一人吃了三分之二的排骨。
小劉和曉媽收拾著東西準備下班,臨走前曉媽問了句“山上那門怎辦?”
魏武噘著嘴,有些犯難地說“明天再看吧!”
胖子這邊吃飽喝足,正準備偷摸回家時,被魏武一把逮住了“嘿!吃了我的東西,還想不加班啊!”
“噗,得了!我就知道!”滿嘴油光的胖子,一拍腦袋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