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興隆酒樓二樓春蘭閣裡,五個少年圍成一桌,晉飛晉風兩人赫然在列。
比鬥結束之後,謝韶慶關心了下晉飛,見他無事就上班走了,說還要去籌辦飛來會武的諸多事宜,讓兩人自己先回。
等晉飛修整好走出鎮守所大門時,便見李功武三人立在石獅前笑臉相迎,邀請說要做東慶賀,聯絡感情。
盛情難卻,於是五人一起來到了這裡。
晉飛憑窗坐下,俯見樓下正是鎮中心十字路口,地段十分利市,川流不息的行人如流水一樣,從四方匯聚,又緩緩流走。
人流之中,晉飛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騎馬而過。不禁疑惑:“她是誰?怎會莫名熟悉。”眨了眨眼正要看清些時,卻被聲音干擾,回過頭來。
只見李功武這時起身舉杯勸道:“來,大家舉杯,第一杯先賀晉飛兄打敗黃飛虎,為你們村裡掙來會武名額,可以減賦一成。”另兩人也跟著起身熱情舉杯。
晉風聽了,臉上閃著興奮的神彩,也起身舉杯說:“這確實值得喝一杯,來,阿飛,我先乾為敬,代全村謝你!”說完率先一口幹了。
晉飛回過神來,起身笑罵:“你跟著起什麽哄,我不是村裡人?外人面前,說這樣外道的話,也不怕人笑話。”
然後對另三人說了些感念盛情的場面話,才舉杯共飲一杯。
酒入喉嚨,久違的微醺敢讓晉飛一陣恍惚,腦袋微微一痛,一陣翻滾,封存的記憶這時突然閃出幾個畫面定格在腦海,畫面中都有同一個身影。
當這些身影最終與剛剛在人流之中瞥見的背影重合在一起時,晉飛如遭雷擊,人如傀儡般一下定住,一種宿命般的沉重感重重地壓在心頭,使他幾乎窒息。直到李功武用力搖晃他手臂,他才像個落水之人終於抓到根救命草醒了過來。
李功武搖醒發呆的晉飛,關切地問:“晉飛兄,怎麽了?”
晉飛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才說:“沒事,剛才想起一些東西太過入神,失禮了,抱歉!”心裡還在驚疑:“那人究竟是誰?按說我肯定沒見過,真是奇怪,怎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李功武聽了,殷勤把盞替晉飛和自己的酒杯斟滿,笑說:“晉飛兄,我們四人有緣,將代表本鎮參加會武,算是自己人吧。可你剛才卻當面說我們是外人,聽了讓人心寒。你說這杯罰酒該不該喝?不喝就是真心不肯與我們親近,咱也好趁早一拍兩散。”
晉飛陪笑說:“確實該罰,方才無心之失,各位莫怪!”就獨自舉杯認罰。忐忑之中,這次腦海一直風平浪靜,再沒有畫面閃出。他才松了口氣,把之前的腦海翻滾當成錯覺。
李功武很會引帶話題,把控場面。說笑間將話題引到黃家兄弟,大家頓時同仇敵愾,氣氛變得熱烈。
“黃飛鴻以前不可一世,今天被晉飛兄狠狠收拾了一頓,也算替我們出了口惡氣,看他以後還有沒臉囂張?哈哈!”
“沒錯,早看他不順眼了,晉飛兄今天教訓了他,為這就值得再乾一杯!”
“我早就想收拾他了,晉飛兄如今算是替我報了仇。”
說笑間四人也變得熟絡親近,稱兄道弟起來。
晉飛對另外兩位同學也有所了解,一個是南尾村的馬祥葉,另一個是江頭村的陳嘉文。
兩人都是長留城某個大家族的分支出身,因祖輩不爭氣,才被宗族趕到這偏遠地方。這種做法,好聽點說是為了擴大家族,
散布枝葉,實則,何嘗不是強乾去枝,丟掉包袱。這是許多大家族生存延續的基本手段。 分支傾力培養出一個出色子弟,最後上演王者歸來,取宗家而代之的戲碼很少出現,因為兩者間所佔據的資源根本不成比例。但看他倆現在情形,卻正以此為目標而努力著。
從言談中還了解到,他們倆實力跟黃飛虎差不多,銅甲功都已大成,修為借助藥物輔助堪堪突破煉肉。算是鎮上少有的傑出少年,所以才被選上成為出戰代表。
當然,與晉飛,李功武,黃飛鴻這三人還是有些差距,三人在這個年紀就把銅甲功修煉圓滿,還是比較罕見的。
隨著自己實力的提升和展示,以及取得打敗黃飛鴻的輝煌戰績,晉飛清晰感受到他們對自己的態度變化十分明顯。
他們變得熱情多了,也不再高高在上。
如此現實。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們就不怎麽愛搭理晉風。好在晉風並不介意,他的注意力一直被豐盛的菜色吸引,在四人笑談之際大快朵頤。
晉飛見此,不免心中有感:“實力真的可以改變很多東西,比如跨越等級。”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晉飛趁機打聽:“不知今年的飛來會武,我們鎮勝算如何?其它鎮有什麽厲害人物值得關注一二?”
馬祥葉說:“晉飛兄大可放心,你的實力跟李兄一樣,在同齡中都算是頂尖的。其他鎮最多有一兩個,而我們鎮有你們三個,贏面很大!”
陳嘉文接道:“沒錯!要說其他鎮的厲害人物,還真有幾個值得注意,比如蕉園鎮的張丹峰,橫石鎮的宋世平,清溪鎮的劉玉清,這三人都是他們鎮的頂尖人物,修為跟你差不多。”
馬祥葉這時意味深長說:“你怎把最值得關注的一人忘了?”
陳嘉文說:“誰?”
馬祥葉輕笑一聲,才說出答案:“園山鎮,羅會仙。”
陳嘉文拍手笑道:“哎呀,該死,我怎麽把她給忘了!她的話,的確最值得關注。”
李功武笑著點頭:“說得沒錯!就算我遇到她,也隻好認輸。”另兩人聽了,會心的哈哈大笑。
只有晉飛不解,忍不住好奇:“羅會仙什麽修為,竟然能讓李兄未戰先怯?”
“到時候見到她,你自然而然就會明白。”
李功武卻賣起了關子,打死不肯說。另兩人聽了,嘿嘿直笑。
酒足飯飽,賓主盡歡,不覺席罷散場。
在樓下分離後,晉飛兩人步出西門,一起走路回家。
路上晉風咂摸著嘴,意猶未盡,“下次李功武請客,阿飛記得叫上我。”還真是他一向的風格,沒心沒肺,沒皮沒臉。
陽光微醺,春風拂面。
晉飛忽然覺得一陣恍惚,腳步趔趄,仿佛走進一個迷醉的世界,分不清是酒醉,還是猶沉醉在勝利的余悅裡。不知為何,意識開始變得迷糊。
晉風急忙走近身攬住晉飛肩頭,“怎就醉了。”
四下瞭望,見前方不遠路邊有個亭子,就扶著晉飛往前走,打算進去歇會。
走到近前時,凝目看是個八角木亭,上面有“解憂”的匾額,裡面有幾條長木凳。
晉風將晉飛扶進亭子,放在靠前的一條木凳上,就見晉飛歪倒下去呼呼睡了起來。
晉風心裡直罵:“真是該死,竟把他灌醉成這樣。”罵完他脫下外衣披在晉飛身上,以防他著涼。
一陣風吹來,晉風感覺一陣舒爽,正想走出亭外空地趁機修煉時,不想沒走幾步,也跟著倒在台階上,不知為何暈了過去。
視野盡頭,兩個騎馬之人突然出現,像踏春一樣沿路緩緩放馬走來。
待他們來到亭子前,才看清是豐神玉貌的一對年輕男女,都身穿麻衣,腳踩步鞋,背著木劍,一樣的道袍裝束,一樣的氣質出塵,如同神仙眷侶,一派世外高人模樣。
兩人似乎也想進亭子歇歇,看到裡面有人,就依馬而立,猶豫起來。
“解憂。”
女冠抬頭念道,聲音空靈,卻飽含有無限寂寥。然後見她解下腰間酒壺喝了口酒,似有無盡的憂愁需要借酒來消。
“不要喝太多酒,借酒消愁愁更愁。我們早點完成委托,好回返無憂宮。”男子語氣溫柔地說。
女冠彷如未聞,飄身下馬,步上台階,走到晉飛前,低頭望著眼前醉臥的少年一陣出神。
“他是誰?”男道士身形飄忽,不知何時出現在女冠身旁,也低頭望著醉臥不醒的少年,兩條金色的眉毛挑了挑。
“他就是你。”女冠冷冷地說,“給我閉嘴,你有點吵!”
“怎麽可能?我解京飛是千年不遇的奇才,史上最年輕的聖者,太倉宮未來的宮主,眼前這人如此弱小,怎可能是我?”男子反應激烈,如受奇恥大辱。
“吵死了!”女冠呵斥一聲,同時雪白袍袖一甩,就將男子擊飛出亭外。
“轟”的一聲,解京飛整個人都陷入亭外一個深坑裡,他很快跳身而起,渾若無事地大嚷起來:“太溫柔了,姬紅繡!十二年了一直這樣,為何不乾脆殺了我?為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因為你舍不得!哈哈!”他像突然瘋了,瘋狂叫囂。
心事被人道破,姬紅繡頓時霞飛雙頰,心虛之極地抬指一點,一道晶瑩罡線從指頭射出,沒入男子體內。
解京飛頓時變得安安靜靜,臉色溫柔,雙眼深情地走到女冠跟前,拜倒在地說:“解京飛甘願一直拜倒在姬紅繡裙下。 ”
姬紅繡刹時臉黑,抬腿一腳踢飛男子,斥道:“給我在外面安靜等著!”
解京飛被踢被罵也渾不在意,反甘之如飴般快速起身,溫和笑應:“該死短命的解京飛,永遠恭聽姬紅繡大人吩咐。”
男子前後變化極大,舉動怪異,讓人費解。
亭子內外一時安靜下來,姬紅繡望著眼前少年一陣出神。
不知多久,她才依依不舍地轉身出亭,飛身上馬。解京飛也跟著一起動作。
“解憂亭。”
女冠抬頭再次念道,感覺似乎缺了點什麽,於是拔出背後的桃木劍,一陣點劃,就見丈外兩根立柱上一陣木屑紛飛,很快顯出兩行字來。
男子坐在馬上見了,跟著念了出來:“
情迷無奈何天,恨長皆因愛甚;
人陷相思苦海,解憂還需杜康。”
念完,男子勃然變色,“你果然更喜歡裡面那個小畜生,我要殺了他!”還沒說完,就飛劍直刺亭內少年。
姬紅繡如逆鱗被觸,情急色變之下,慌忙吐出一口真言:“收!”
聲落,這方天地也為之震了一震,霎時,解京飛連同坐騎,以及飛出的劍一起化成一道煙霧,最後收縮成為一道晶瑩的罡線,自動飛回姬紅繡體內。
“神通再靈,一遇真身,也是破綻百出。”姬紅繡不由感歎。
原來之前的男子竟是她為解相思之苦,利用神通變化而成,一直陪伴了她十二年。
傷感了好一陣,姬紅繡最後再望了亭內少年一眼,才策馬轉身,獨自放馬緩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