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刀男子四十出頭,身軀軒昂,銅臉虎須,打著赤膊,身上有幾塊驚人的疤痕。
晉飛屏氣看了半晌,待那人收刀,才忍不住拍手出聲道:“好刀法!阿慶叔,將這刀法教我好麽?”
這人正是謝晉風的父親謝韶慶,與晉飛父親同輩,所以晉飛要叫他叔。
他是百戰余生的老兵,以勇悍聞名,退伍回家後沒在地上掏食,現在鎮上的巡查隊任隊長。
聽到喝彩聲,謝韶慶抬頭看見是晉飛,笑道:“原來是你這個調皮鬼,有門不走,爬那麽高,小心摔下來。”
晉飛從牆上跳進院裡,拍了拍灰塵,走上前笑嘻嘻道:“這不是心急怕錯過看你舞刀,所以才心急失禮爬牆。剛才阿慶叔用的是什麽刀法,就是《出陣六刀》麽,這刀譜我爹也留了,但我看不太懂,可以教教我麽。”
謝韶慶先用毛巾擦乾身上的汗水,才坐到一邊的竹椅上歇息。
晉飛殷勤地給他倒了杯茶。
他舉杯一口喝盡,“啊”的歎了聲,才說:“確實是《出陣六刀》,不是什麽厲害刀法。使了幾十年,熟得很,才勉強夠看幾眼。不過現在可教不了你,等你什麽時候有煉肉修為了再來吧。”
“煉肉修為,我已經有了。不信?我證明給你看——”
晉飛說著走到石鈴跟前,一把舉起400斤的石鈴,丟下又去舉500的,卻不敢盡力,抱起到半空就丟下。怕對方還不肯信,晉飛重新走近,喘了幾口粗氣才解釋說:“剛剛突破沒多久,可能因為氣血補充跟不上,所以力氣還不是很足,想來過幾天就可以。但我真是突破了煉肉境。”
謝韶慶大吃一驚,起身圍晉飛走了一圈,仿佛要將對方徹底看穿,“你怎會這麽快就到煉肉境的?比我料想的早了幾年!”語氣充滿不可置信。
晉飛不想暴露覺醒面板的事情,臉上不動聲色,熟悉地撒著同樣的謊:“這學期我們班轉學過來一個姓鄧的同學,家在回頭崗的鄧家莊,好像世族出身。半月前她想招募我,邀請我跟她下月一起去鵜鶘獵場,我答應了。
但她嫌我修為低怕成累贅,就提前給了我一瓶血氣丸做報酬。我都吃了,加上最近每天又能抓到白鱔來補充氣血,所以最近修為才進步得快。”
謝韶慶聽了若有所思。
晉飛補充說:“這些晉風都知道,不信你問問他。”
這些天帶晉風去水庫抓捕白鱔時,對晉飛的進步神速,晉風吃驚之余,難免總是抱怨:“不夠朋友,說好的一起進步,怎麽偷偷用功,把我一人丟下了!”面對晉風的好奇追問,晉飛被逼得無法,當時也給了這樣的一套說辭。
謝韶慶重新坐回到竹椅,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端起晉飛重新給他倒的茶輕押了一口,才點頭說:“原來如此。那家姓鄧的確實來頭不小,說財雄勢大也不為過,聽說他們家是天下商團在長留城的代表,有錢得很。不過最近他們家動作不小,先後至少有三卒精銳騎兵進駐回頭崗,也不知他們想幹什麽,直接驚動了全鎮。”
晉飛十分吃驚:“三卒?也就是三百精銳騎兵,至少都是練血境那種?”見對方肯定點頭,晉飛驚色不減道:“據我所知,鎮上所有武力加一起也不過一卒士兵吧。面對突然冒出的這一股武力,無形威懾下,豈不是全鎮都要看那家臉色?”
謝韶慶苦笑:“可不是麽,最近鎮上的大人們一直都戰戰兢兢,一副睡不安枕的樣子。
連累我們巡查隊也天天加班,各方面都抓得很緊。” 晉飛像自言自語說:“聽起來,怎麽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謝韶慶聽了,用手拍了下膝蓋,如夢初醒道:“虧得你提醒,最近形勢確實像要變天的樣子。”不過他很快又靠回到椅背,“嗨!那些都是上頭大人們的事,我們能不參合就不參合,免得被殃及。你也一樣,最近盡量少跟那家姓鄧的攪合在一起。我總感覺那家人很危險。”
晉飛點頭應承,重提之前想學刀法的話題。
謝韶慶舉杯將杯中余茶喝盡,起身走到他日常專門練刀的角落站定,這裡布置有木樁,披甲人傀,以及木馬等。他拔出腰中軍刀,耍了個刀花,說:“《出陣六刀》一共六招,都是歷經百戰,千錘百煉出來的搏殺戰法。最大的特點就是直接,凶狠,快速。看好了——”
說到這,他開始演練,同時配合講解。
“第一招,一往無前,捅心!”
只見他突然側立,手腕一抖,待刀與手臂平直成一線就微微下蹲,然後雙腳一蹬,就聽“哧”的一聲,人已飛到一丈前的前方,刮起一陣旋風。
這一刀真是快如閃電,就算有所防備,只怕也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目睹自己的心臟被捅。
“第二招,二龍探月,刺眼!”
謝韶慶接著轉身回刀,手腕再一抖,隻刺了一刀,刀尖就出現兩點寒星,流星般隻射晉飛。
他出刀飛快,肉眼根本難以捕及。
晉飛隻覺刀光璀璨,攝魂奪魄。極欲躲避,渾身卻駭得動彈不得,不聽使喚,絕望之下,眼淚流出。
冷冽刀鋒最終定在晉飛眼睛前,幾乎與睫毛相接。帶起的刀風吹散了他的頭髮,臉也刮得生疼。
他驚魂未定,就聽阿慶叔又說話了,開始演練新招。他忙睜大眼睛,不顧生疼,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第三招,三分天下,砍頭斷腳!”
謝韶慶雙腳再蹬,虎腰一扭,斜身向前一刀飛斬,卻見前方一上一下出現兩道刀光,如彎月般向前飛射。
“砰砰”兩聲,一根大腿粗的木樁立時變成三截,上面兩截掉在地上。
晉飛看了心驚:“如果是個人站在前面,這招一刀就會把人分成頭、腳、身三截,原來三分天下是這個樣子的分法。”
“第四招,四海飄零,砍馬腿!”
話落,就見他微微下蹲,齊握刀柄,橫刀在前側,然後貼地前飛,砍向前方木馬。
刀光過處,木馬在“轟”的一聲大響中倒塌,卷起一陣灰塵。
這招顯然是軍陣上專門用來對付騎兵和車兵的。一招既出,晉飛仿佛看到戰場上馬腿橫飛的慘烈模樣。
“第五招,五馬分屍,去五肢!”
謝韶慶緊接著畫刀成圓,砍向前方一個批甲人偶。
轟的一聲,人偶飛起,半空中才被分成六截,紛紛散掉在地。看得晉飛心都隻發涼。
這刀法果然凶狠,專攻人身的要害和薄弱,專往心、眼、脖子、四肢上招呼,都是護甲難以保護周全的地方。
“第六招,六親不認!”
便見謝韶慶旋身飛起,在半空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緊握的刀也跟著劃出一個個刀圈。
落地之後,謝韶慶收刀在鞘,補充說:“這最後一招是被人合圍陷入死地後,跟人同歸於盡的招數,不分敵我,千萬要慎用。”
看著滿院狼藉,晉飛驚呆了,好一會才心回轉神,驚歎道:“威力如此厲害,這刀法怎會普通,快點教我吧!”
謝韶慶笑道:“你先將套路練熟,我再指點你不足的地方。”
晉飛於是拔出腰間短刀,走到院中學著演練。謝韶慶不時矯正他的動作。
大概因從小練武,底子不錯,刀法套路簡單,又有謝韶慶認真指導。才演練了三遍,晉飛就將《出陣六刀》的所有套路學會記住了。
晉飛熟練無誤地練完一遍,收刀後疑惑不解道:“招數我已經全部學會,怎麽威力差那麽遠?感覺不像是同一套刀法似的。”
謝韶慶哈哈大笑:“學會?你還差得遠呢。你只不過才學會了套路而已,而這套刀法要求的力量,速度和精準,你連皮毛都沒沾到,一點神韻都沒,威力當然體現不出來。”
“比方說第一招‘一往無前’,學會的基本條件就是快和準,什麽時候你能做到這樣——”
他彎腰拾起一塊碎石向空一拋,也不看它,估計得差不多了,才雙眼一眯,拔刀就向前飛刺。
“噗”的一聲,落到一丈外遠的石頭在半空被擊得粉碎,紛紛揚揚灑下一陣粉塵。精準巧妙,就像是演練過無數回似的。
謝韶慶收刀走回來說:“什麽時候你能做到這個地步,才敢說學會了第一招。那樣使出來的招數才有神韻,才像是那麽一回事。”
晉飛聽了訕然,自己確實想當然了。
於是也學著拾起石塊開始演練,卻發現非常之難。要麽追不上,要麽刺不準。一連試了十多次,竟然一次都沒成功。
“這也太難了吧,有沒什麽速成的竅門?”晉飛抱怨。
謝韶慶搖頭:“這是最基本的鍛煉眼力和出刀速度的方法,不練個幾千上萬遍是不可能做到的,大家都是這樣走過來的。修為或許可以通過藥物幫助有捷徑可走,但武學卻是沒有的。”
“這也是為什麽很多武學的入門要求至少是煉肉修為,因為武學最開始煉的就是肌肉。練個幾千上萬遍,直到肌肉練出記憶,成為本能了,速度和力量提高,這樣使出的招數才夠威力,勉強學成,而不是花拳繡腿。”
晉飛好奇道:“都練出記憶成為本能了,才算勉強學成?那要怎樣才算完全學會?”
謝韶嶽點頭:“當然!任何一套武學想要學會,就必須能夠發揮出它十成的威力。 這是有修為要求的。比如這套《出陣六刀》,煉肉才能入門,只能發揮出三分的威力。練血才能夠小成,發揮出五分的威力。煉骨可以大成,發揮出八分的威力。只有練出罡勁來,才能發揮十成的威力。也只有到這個時候,才敢說學成了。”
晉飛目光閃爍,笑問:“那不知阿慶叔剛才使的刀法,發揮了多少成威力?”
謝韶慶得意道:“哈哈,慚愧,才八成而已!”花式曬出自己的煉骨修為。
晉飛被他凡爾賽了一臉,也奉承道:“那也相當厲害了,不愧是我們謝家村的第一高手。”
謝韶慶聽了有點臉黑,晉飛的話,讓他聽出有種“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的意味,像是在嘲諷。他不動聲色,但在接下來的指點上,卻變得更加嚴厲和粗魯。
盡管晉飛為此吃了不少苦頭。但還是在謝韶慶悉心教導下,將所有招數練法一一學會記熟。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時辰。
看看天色,謝韶慶起身說:“先到這把,該教的我都教了,剩下的都是死功夫,你自己練習就成。我要到鎮上點卯去了。”說完進屋穿衣,出來跟晉飛一起出門,鎖好門就上班去了。
晉飛離開阿慶叔家後沒有回自家,怕母親再趕他走,就往村背的竹林溪邊走去。
來到地方,這裡四周靜悄悄的,看到溪邊一地的鵝卵石,不由心喜:“是個練功的好地方。”
他愛惜短刀,怕它折損,就進樹林削出一把木刀,才回到溪邊開始拋石,然後揮刀,一心一意地練起一往無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