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什麽樣的臉?

　　毫無表情。

　　毫無感情波動。

　　毫無生氣與活力。

　　人偶。

　　李笑腦中冒出一個詞匯，沒錯，變成了精致人偶般的存在。

　　簡而言之，就是雖然有著一副人類的完美外表，卻給人一種完全沒有人味的感覺。

　　用藍星那邊的流行語來說，就是麽得感情的生物。

　　李笑之所以會感到恐懼和害怕，是因為心理學上有一種恐怖谷效應，對於一些異常醜陋、畸形扭曲、肮髒的生物或物品，人們會產生害怕的情緒。

　　還有一種恐怖谷效應，說的是當某些生物或物品與人類的相似程度達到一個特定程度的時候，人類對他們的反應會突然變得極其負面和反感，哪怕其與人類只有一點點的差別，都會顯得非常顯眼刺目，比如早期的一些類人機器人，由於行動機械僵硬，表情失真，猶如面對行屍走肉，故而人們經常會對機器人產生異常恐懼的感覺。

　　乃至非常排斥，導致機器人是影視作品中的反派常客。

　　而此刻宮姐給自己的感覺，就像是一台機器人坐自己對面的感覺。

　　但宮姐是有血有肉的人類，絕不是什麽機器，這點完全不需要質疑。

　　可是宮姐展示出她真實面目的一瞬間，不需要開口說話，不需要多余證明，隻一個面無表情的樣子，就把李笑嚇了一跳。

　　更令人細思極恐的是，之前展現在李笑面前的那個宮姐，竟然不是最真實的她。

　　那只是她的社交禮儀。

　　只是從小就要開始學的溝通技巧。

　　故而李笑認為的那個有著強烈好奇心、喜歡開點玩笑搞小惡作劇的宮姐，可能只是一種人設，或者只是披在真我外面的一層面具或畫皮。

　　想到這裡。

　　李笑有種想馬上逃離此地的衝動。

　　而看他臉色陰晴變幻，略帶驚恐，宮琴音忽然展顏一笑道:“怎麽?被嚇了一跳是麽?其實對於失去情緒這件事，人類聯邦後悔了上百萬年，甚至爆發過慘烈的內戰，雖然絕對理性派，最終獲得了勝利，但情緒的缺失，依然是人類最大的損失，這一點，連絕對理性派都不否認。”

　　宮琴音為李笑進行科普，作為一位人文社會學專家，她知道的內幕非常多。

　　“既然情緒這麽重要，人類又為什麽要拋棄它?”

　　李笑還是很是不解的問:“人之所以能正常的活著，就是因為有喜悅、快樂、幸福、悲傷、憤怒、恐懼等這類的情感，這個世界，雖然不是每個人的人生都非常圓滿，但正因為有了多種多樣的情感，經歷了痛苦、快樂、煎熬和悲傷，所以才有活著的實感，若是連情感都沒有的話，活著，恐怕只是因為活著而已，沒什麽特別的意義。”

　　李笑搖了搖頭，也說出一段很有哲學意義的話。

　　“你說的沒錯。”

　　宮琴音表示認同:“但是上百萬年以前，如果人類不拋棄情緒的話，一定會走向滅亡。”

　　空氣中亮起光幕。

　　一段視頻投影，開始在李笑面前播放。

　　“情緒之中，確實有很多非常美好的東西，但也蘊含毀滅一切的破壞力。”

　　“仇恨、憤怒、歧視、傲慢、貪婪以及獸性……人類歷史的發展過程中，這些負面陰暗的情緒，越來越壓抑不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爆發出來，製造出巨大的破壞力，且爆發的越來越頻繁，被負面情緒感染的人也越來越多，

像是某種傳播力極強的傳染病，人類內部越來越分裂，越來越排斥、仇恨彼此，經常喪失理智，造成流血和破壞……”　　“即便人類解決了資源和貧困問題。”

　　“即便人類聯邦建立，國家、民族、語言、文化的界限全部消失，所有領域都得到了統一。”

　　“但沒有用，只要情緒這個東西還在，仇恨與憤怒就不會消失，戰爭和災難，某天一定會席卷而來，那就是一頭怪物，是殺不死能夠復活的惡魔，它根植於每個人類的心底最深處，只要人類不滅，那頭怪物惡魔就不會滅。”

　　“這個時候，絕對理性派出現了，為了人類文明長久的延續，為了避免文明自身的自爆自毀，更為了打破文明過濾器的限制，成為更高等的文明，情緒這個東西，是必須要從人類大腦與基因中切除掉的，許多高等文明也都是這麽做的，哪怕情緒給人類，帶來過無數的美好。”

　　“……”

　　“經過數千年的奮鬥，絕對理性派勝出了，人類文明完成了對自身的改造，戰爭與仇恨終於消失了，長久的和平到來了。”

　　“代價是文學與藝術也逐漸的消失了，人與人之間的愛情、親情和友情沒有了，曾經流行於世的一切美好習俗與事物，也都逐漸的消失落寞了。”

　　“剩下的，只有無比先進的科技，以及人類聯邦數萬億個外在精致完美善於偽裝內心卻如同空殼的人類公民，他們每天按照設定好的程序般生活，毫無波瀾和激情。”

　　聽著宮姐的介紹。

　　又看到投影視頻裡，播放出的那一幅幅的歷史畫面。

　　李笑受到了非常大的震撼。

　　靈魂也受到了拷問。

　　他沒想到這個宇宙裡的人類聯邦，居然是這樣的發展歷程。

　　雖然取得了無比輝煌的成就。

　　但為此而付出的代價，也是異常沉重，便是李笑自己，如果這道選擇題擺在他的面前，問他是否同意拋棄情緒，擁抱完美且永恆的富足人生;還是堅守自我，過著短暫且精彩的一生，在這樣的單選題面前，李笑也很難做出決定。

　　甚至更傾向於保持自我。

　　不想變成絕對理性、絕對理智、絕對客觀的非人般怪物。

　　因為天性不可奪！

　　“李笑，我知道你的身上，有著我所沒有的情緒與情感，發自內心，而且非常豐富和飽滿。”

　　這時宮琴音又道:“所以，我非常需要你的協助，李笑，你能幫幫我麽?”

　　“這……”

　　看著對面一臉真誠發出請求的宮姐——雖然這種‘真誠’，只是她的社交技巧。

　　李笑動了動嘴，想要開口答應。

　　但又有些顧慮和猶豫，畢竟研究情緒，到底是個什麽研究法?會不會對他造成傷害?或者研究到後面，把他的情緒也給弄沒了，變成了絕對理性的怪物，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李笑，活動時間只剩1分鍾了，別再聊下去了。”

　　老白的提醒忽然在腦中響起。

　　“宮姐，容我考慮一下吧！”

　　李笑想了想，起身道:“時間到了，我得回去了，等我下次再過來的時候，會給你答覆的。”

　　隨即白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