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6生產隊裡,原本那個地主家四合院的院壩之中。
下午5:00。
今天生產隊裡難得違反一次紀律:讓全體社員們,提前收工。
隊長彭志坤讓他們先回家,各自洗漱一番。
而且彭志坤還特別強調了一點:都把各自的娃娃,給老子打整乾淨一些!
別鼻涕流的老長,“吸溜”一聲又格老子的吸回去!
那些身上衣服穿的起塊塊的,換一身乾淨衣裳,再去吃肉,沒衣服就去借。
今天晚上有大隊幹部、有鄉公所來的廣播員、有縣裡來的客人...
至於縣裡來的是放映隊這件事情,彭志坤沒有明說。
宣布今天晚上要放電影這件事情,還是得人家羅旋來說才合適。
總之,
平時沒啥脾氣的隊長彭志坤,今天難得用很嚴厲的口氣,叮囑所有社員們:一定要懂規矩、講衛生,注意吃相、保持形象!
千萬別給人家羅旋丟臉!
要不然...哼哼...你們都懂的。
等到下午,太陽還掛在山腰,生產隊裡已經熱熱鬧鬧的準備吃席了。
這一次席開30桌,菜上6道。
筍乾紅燒肉,黃豆燜兔子,肉沫粉條,清炒脆南瓜,渾漿豆腐,涼拌天心蔊。
外加一盆威遠羊肉湯...不夠再加。
有了這幾道硬菜,確確實實比生產隊裡,以前最富裕的戴紅梅出嫁之時的喜宴,還要辦的高端大氣上檔次一些...
隻摻雜了2成玉米碴的甑子米飯,放在院子邊緣處的籮筐裡,9個大甑子一字排開。
蒸汽騰騰、飯香撲鼻。
主家羅旋已經說了:今天的大米飯,管夠。
大家隻管敞開了吃!
開辦宴席,需要很多桌椅。
而這些桌椅板凳,都是社員們家裡面搬來的。
每一張桌子、長凳子下,背後都寫著各自的名字。
這樣一來,到時候歸還桌椅板凳的時候,才不會容易搞混。
而借來的那幾大籮筐碗筷,則由張大孃、七嬸二人,專門負責甄別哪一些碗筷是誰家的、那幾個大盆又是誰家的。
生產隊裡沒秘密。
別說各家的雞鴨,都有特定的記號。
就連誰家的碗是瓷碗、還是陶碗,她們基本上都能分得清。
農村裡辦宴席,多半就是這樣:互相借用器具、相互幫忙,大家也不用到外面去請人雇人。
挺省錢!
就是有點費人情。
要是遇到那些交際不廣、為人一般般的社員,可沒幾個人會去幫忙。
等到客人們上完禮,各自找好相中的夥伴們落座。
今天的席面辦的排場,氣氛熱烈而喜慶。
就連平時生產隊別家辦席,一定會你追我逐、打打鬧鬧不休的半大小子們,今天居然也沒一個小屁孩敢胡亂動一下下!
周老二和老三兩兄弟,正背著手、各自提著根箭竹條,在院子裡來回巡視呢!
如今,
生產隊裡的孩子王、司令,周老大不在。
但留下來的周老二是軍長、周老三好歹也是師長....之一。
有他們倆鎮住場面,小屁孩們沒一個敢齜牙的。
生產隊裡的這些小屁孩兒們,他們都知道一個道理:惹了周老三,可能會挨一頓打。
惹了周老二,自然就是挨兩頓。
惹了周老大,有可能連續三天,自己出門就會挨揍!
但是要是攪和了羅旋的場子,那恐怕接下來,這一年自己在生產隊裡,都不敢出門兒!
那是會被所有的小屁孩們,圍毆的。
回家告狀也沒用...
“各位,
靜一靜!”大隊長廖先明,今天也難得的代表大隊部,來參加羅旋的喬遷宴了。
只見他站起身來,朗聲道:“今天,是我們正興大隊6生產隊社員...哦,至少現在,他還是屬於我們正興大隊的社員,羅旋同志的新居落成之喜!”
“秋風送爽,金桔飄香。啊...”
廖先明去鄉公所裡開會,倒也學了這麽幾句開場白...
只可惜他沒學全。
這樣也好,要不然等他把那些套話背誦完整的話,恐怕菜也涼了。
“這個...啊,還是請我們紅星鄉的優秀小社員、我們正興大隊的驕傲,羅旋同志來講兩句吧!”
羅旋站起身來,高聲道:“謝謝各位父老鄉親、大姑大嬸大叔大爺們,這麽多年以來對我羅旋的照顧!
話不多說,各位的情意,我羅旋感恩在心、銘記五內!”
“開飯!大家不要客氣啊。”
羅旋手一揮,“吃完飯,咱們看電影!”
“哇...看電影!”
“好耶,有電影看嘍!”
今天晚上,6生產隊放電影。
這個消息,其實早就傳遍了10裡8鄉。
鄉公所裡面那麽多幹部、工作人員。別人不知道,他們早就知道正興大隊,今天晚上把原本應該是學校裡放電影的名額,給“借用”去了。
看電影,多稀罕呐!
後面直到7,80年代,農村裡看一次電影,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更何況現在呢?
這個爆炸性的消息,比當年剿滅了小老君、大老君土匪還要傳播的快!
畢竟那邊的土匪,距離正興大隊遙遠,少有過來禍禍大家不是?
而這場電影,可是整個正興大隊成立以來,屬於最為讓人興奮的大事件啊!
這不,
不少外村的社員們,已經陸陸續續的在趕往正興大隊的路上了。
有一些來得早的社員們,人家已經在村口外面,翹首以盼的等著呢!
“呀,排面!”
丁大爺端起海碗,一邊猛吃羊肉,一邊嘖嘖讚歎:“還是咱羅旋辦事講究!看看今天來了多少人,咱生產隊裡的社員,誰也沒落下,全都來了!還是羅旋有面子啊。”
“那是!”
羅鐵柱今天,居然也破天荒的開始和別人主動搭話了。
只見他舉起酒杯,“滋溜”一口苞谷酒,然後砸吧嘴唇道,“這小子,就不是蜷在小水潭裡的主!遲早得一躍上青天。”
自打上一次。
盧剛兩父女,來探望過羅鐵柱這個便宜姐夫、並且給他留下了120塊錢的禮金之後。
羅鐵柱在家裡的地位,那是蹭蹭蹭的往上漲!
如今羅鐵柱的話,也和王氏臉上的笑容一樣:逐漸增多了起來...
周大爺“咕嚕”就乾進去一大碗酒,然後一抹嘴,“滿上!呃兒...這個苞谷酒沒摻水,好喝!”
丁大爺笑道,“我看你是打算要把羅旋喝垮喲!上1塊2毛錢的禮,硬是整進去3斤燒酒。
來來來,吃菜吃菜,羊肉湯!嘖嘖嘖,一年到頭,我們都沒有聞到過這‘洋’氣,來,多整點。”
“唉,我就是沾人家羅旋的光、想貪人家的小便宜,才倒了霉,搞的貧儂這頂冒子沒了不說。”
周大爺歎口氣,“現在竟然連飼養員這個差事,都讓給你了...你個龜兒子,硬是撿了個大便宜。”
如今的周大爺,他已經嘗到了得罪羅旋的苦頭。
但要說去埋怨羅旋吧,又似乎有點說不上:人家好心好意的給周大爺送來石灰,還貼錢請匠人給他家粉刷牆面。
而且還免費送了一些5手的舊家具...
無論怎麽說。
人家羅旋都是在巴乾巴肺的、給周大爺送好處。
只是命運不濟呀!
房子剛剛粉刷好、家具剛剛擺上,還沒來得及享受呢...
沒成想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那個時候,鄉公所裡竟然派來了乾事,要來複查自己的生活狀況!
你說這倒霉不倒霉?
害得當時周大爺,說自己過得很窮、日子很艱難?
這樣說的話,肯定是不對的。
那會涉嫌汙蔑農業合作社毫無成效、那是在給生產隊潑髒水。
說自己過得很富裕、很舒坦...特麽也不對!
既然過那麽富裕了,你還裝什麽貧儂?!
這不是混進隊伍裡的壞家夥嘛。
反正自打那一次事件之後,如今的周大爺也是徹底沒了脾氣,更是斷了要和羅旋繼續做對的心思。
論打,打也打不過,人家幫手多!
真要和羅旋乾起來了,就連周大爺那三個親生兒子,都不會幫他。
論鬥,鬥也鬥不過!
腦子不行,歪招沒那家夥多...
所以,認清楚了形勢的周大爺,現在是化悲憤為酒量,只顧埋頭苦喝!
他似乎鐵了心,要把吃了的虧從酒場上給找回來一般。
——要不然還能怎地?
以後周大爺還要在生產隊裡混,那不低頭還能怎樣,總得活下去是吧?
吃席之人,有人吃的興高采烈、滿嘴流油。
有的人吃的斯文,有的人吃的完全就沒個模樣,甚至很是...哎,一言難盡!
“嗯,二娃,這個好吃!你憨啊,夾筍子做什麽?快夾那塊肉...不是這塊,那塊肥的!憨包。”
社員們嚴重缺乏油水,有些人一上桌,便沒了吃相。
只見有一些婆娘,嘴裡含著一大塊肥肉,豬油都順著她的嘴角直流了。
她的一雙眼睛,還在死死盯著菜碗裡的那些肉,“三兒,吃啊!先吃中間碗裡的,自己碗裡的誰搶你的?傻子。”
“媽,我要吃那塊兔子肉!”
“想吃就夾啊,還不快點?!其實,你應該吃那塊五花肉,兔子肉盡是骨頭,不合算...”
種種荒唐場面,不一而足。
有人喝的滿臉通紅、只差沒痛哭流涕。
“好酒啊!嘖嘖嘖,也就是羅旋才舍得,花錢打這種8角6分錢一斤的苞谷酒!”
醉醺醺的王大爺一邊大口大口的喝酒,一邊嘖嘖感歎,“老子勞累了一輩子,也就年輕那會兒,去挑煤炭賣的那陣,才舍得打半斤這種好酒解饞。
它麻那個皮皮的,現在不讓私人去挑煤炭賣了,老子連燒酒錢都弄不回來!”
丁大爺趕緊捂住他的嘴,“小聲點!別喝了幾兩馬尿,就打胡亂說的。
今天有那麽多幹部在,又是羅旋的好日子....要不要我去跟羅旋說一聲,你在這裡鬼扯?”
一聽說丁大爺要求告訴羅旋,嚇得王大爺趕緊扯開他的手,“別別別,你就當我說酒話、發酒瘋...噓別嚷嚷。
明天,明天老子讓娃娃多給你撿點狗屎過去。”
“滾....”
丁大爺笑罵一聲,“還讓不讓老子好好吃飯了?”
社員們心思各異、男女老少姿態萬千。
總之,
這一次羅旋的喬遷宴,生產隊裡的老老少少都放下了成見,終究還是把這場宴會,辦成了一場團結的宴會、一場吃的飽飽的宴會!
零點看書
等到大家酒飽飯足。
男女老少齊上陣,將那些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統統都給清掃一空!
這是得騰出地方,開始準備放電影了!
兩根竹竿,把一張小小的屏幕支上半空。
然後用幾根繩索,把竹竿拉住,免得它被風給吹歪了。
吃“小公雞燉蘑菇”,吃的意猶未足、但心中舒坦無比的放映員,正在吆喝他的助手,連同張大叔他們搬運發電機、裝著膠片的大木箱子忙活。
這個時期的放映員,那可是牛的不能再牛的存在了!
沒辦法,
他仗著自己“懂技術”,自然有那個擺架子的資格。
要是哪個單位、生產隊稍有招待不周的話,這家夥就會使壞:要麽讓大家夥兒看“啞劇”。
要麽就是畫面歪斜、卡帶。
甚至是給你來個快進,讓大家看那種木頭人稀裡嘩啦的奔跑、嘰裡呱啦的對話...
看的大家是滿頭霧水、不明就裡。
說實在的,就一破膠片電影,無非就是把一卷超長的膠卷,給來回反覆的從放映孔裡倒帶而已。
其實真還沒什麽技術含量。
會放錄音機磁帶的人,稍微琢磨一下,就基本上能夠搞懂、這種老式放映機的工作原理。
但在這個大家根本就不懂任何現代化設備的時期,放映員還是很容易搗鬼、然後托詞是設備故障的。
讓人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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