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綿綿雲團早已化開,薄弱金光自明瓦窗斜入屋中,將眾人神情窺探個乾淨。
周宛寧臉上的憤怒,薑莞眼中的薄慍,還有韓家兄妹的無措。
薑莞拉了周宛寧一把,示意她不必如此,轉而去看趙行:“二哥哥,雲黛還好嗎?”
韓沛昭聞言先冷了臉。
趙行才點了頭還沒來得及說話,韓令芙軟著嗓子趕在他前面道:“雲黛受了驚嚇,眼下有人在陪著她,她一切安好的,阿莞,這件事情……”
“一切安好?”
薑莞嗤著反問一句,冷冰冰的掃去一眼,卻連第二眼都不願再看韓令芙。
姑娘家的名節是最要緊的,就算今天韓沛昭沒能得手,但此事沸沸揚揚,鬧的人盡皆知,雲黛清譽受損,往後也很難抬起頭做人。
這若是她的婢女,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韓令芙敢有恃無恐這樣說話,不過是瞧著李玉棋軟弱好欺。
薑莞心頭那團火燒的愈發旺,她隻問李玉棋:“你難道也是這樣想,所以才一言不發,不肯為雲黛出頭?”
李玉棋瘦弱的肩膀一直在抖,啜泣聲音也始終沒從眾人耳中抽離。
她抬頭時候紅著一雙眼:“我不……可是我又能……”
哽咽著的聲音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薑莞和周宛寧卻都氣得不輕。
周宛寧又要橫跨上前,大有指著李玉棋鼻子罵的架勢。
那頭李存愈已經護在自家妹妹身前:“阿莞——”
“我不是要逼她,也不與你說。”薑莞見他又要出頭,沒耐性的一揮手,心裡實在覺得這對兒兄妹也夠煩人的。
本來李家也算半個苦主,李存愈他又想護著妹妹,又不真正替妹妹撐腰出頭,還不叫別人問。
也是有毛病。
她強壓下心中怒意,緩了半晌,才終於能心平氣和的叫李玉棋:“三年前永寧侯府百花宴,你弄髒了裙衫去更衣,路過花園時候不知道打哪裡竄出來一隻白貓,發了狂似的朝你撲過去,要不是雲黛手腳快,擋在你身前攔下那隻貓,你的臉就完了!”
薑莞垂在身側的手指微蜷,其實還是有些氣性帶出來的:“她身上留了疤吧?是為你留的吧?李姐姐,我知你自幼是個溫軟的性子,說話都從不大聲半句,可雲黛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是你的貼身女婢,你還是要這幅模樣,不肯替她要個公道?”
李存愈黑了臉:“阿莞,你這話過分了。”
趙行劍眉微蹙:“過分?”
李存愈聽他語氣不善,一咬牙,又退回到李玉棋身邊,低頭安撫:“六娘別怕。”
韓沛昭是沒有資格開口的,只能拿眼神去示意韓令芙。
韓令芙本就聽不得薑莞這樣挑唆的話,簡直就是在煽風點火,察覺到她兄長的示意,底氣便足了些:“阿莞你這又是什麽意思呢?事情發生了,咱們想法子解決才是正經,你卻一再煽風點火,慫恿著六娘同我們家鬧,這又是什麽居心?”
周宛寧冷呵著整個人擋在了薑莞身前:“你說這話虧不虧心啊?難不成還要我們息事寧人,替你哥哥粉飾太平啊?”
她罵完了韓令芙不算完,還想去罵不爭氣的李玉棋。
卻不想李玉棋突然起身,連李存愈都叫她嚇了一跳。
薑莞眯著眼按住周宛寧,手上的勁兒也大,死死攥著周宛寧右臂,分明是不讓她再開口的意思。
李存愈抿緊唇角剛要叫六娘,
韓家兄妹一顆心也倏爾提起來。 那頭李玉棋橫出來兩三步,對著趙行揖禮道:“此事,二殿下能為我們做主嗎?”
趙行挑眉:“我既在這裡,自然給你們做主。”
李玉棋小臉兒還是紅撲撲的,軟糯也沒從眼底褪去,但她好似是被鼓勵到,一咬下唇,溫聲說道:“雲黛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她今日受辱,我亦面上無光。
韓大郎君許是醉酒,許是無心,但不管怎麽樣,事情你做了,雲黛名聲有損,你無可挽回。”
韓沛昭登時頭疼不已。
他根本沒把李家兄妹放在眼裡,覺得為難的只有薑莞方才不依不饒那股勁兒,說要退婚。
可眼下李玉棋顯然是被薑莞給刺激到了。
他咬牙切齒,雙目猩紅:“是,此事是我的錯,你意欲如何隻管說,或是等來日大婚後,我抬雲黛入府為……”
“很是不必的。”李玉棋壓根兒沒讓他把納妾的話說完,柔聲打斷,“韓大郎君因此事面上無光,你家與裴家的關系也恐怕受到影響。這雖非雲黛之過,乃是你咎由自取,可難保韓大郎君將來不把這筆帳算在雲黛頭上。”
她稍側身,目光再不往韓沛昭身上落:“何況成國公府門第太高, 雲黛她高攀不起。
韓大郎君真有心彌補,就給雲黛一筆錢吧。
她若還想留在盛京,就請大郎君於京中置辦鋪面,京郊購置田產,盡歸雲黛名下,保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她若不肯留在京城,大郎君便按商行市價,折了現銀給她。
余下的,便就與你韓大郎君再沒有任何乾系。”
聞言周宛寧回身看薑莞,薑莞眸中也有欣賞溢出。
李玉棋性子雖然軟,頭腦卻清楚的很,也曉得目下怎樣的盤算才是對雲黛最好的。
她並不是指著李家與韓家撕破臉大鬧一場,只是看不下去李玉棋怯生生的要委屈雲黛的樣子而已。
韓沛昭卻長松了口氣:“既如此,就依你所言,此事待回京之後,我一定辦妥。”
李玉棋再不理會他半個字,稍頓須臾,抬頭去與趙行道:“事情鬧得大了,行宮裡的人都知道,可我想麻煩二殿下,等回京後能不能抹去雲黛的名字,否則她是真的不能留在盛京了。”
她知道眾口鑠金的道理,又怕趙行不肯為了這種事情多費心思,是以話鋒再轉,人也挪到了薑莞身邊去,牽了薑莞一隻手,眼巴巴的看她:“行嗎?”
薑莞見她總算真心替雲黛考慮,也放下心來,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安心。
趙行見狀,明白薑莞意思,於是應承下來:“我會吩咐下去,不叫他們多嘴,你放心。”
李玉棋心裡念著雲黛,且此間又沒了她李家什麽事,便拉了李存愈同趙行告禮,兄妹二人一路退出去尋了雲黛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