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奕他紆尊降貴到京兆府大牢裡去看韓沛昭,那也是成國公夫人求爺爺告奶奶求來的。
否則他待在宮裡面,壓根兒都不會知道外頭髮生的這些事。
好在韓沛昭這案子目前也只是被黃為松僵在這兒,不算定案,更沒給韓沛昭定罪,所以就算把人暫且收押,黃為松也還是交代過底下的獄吏們,不許苛待,不許怠慢,甚至連韓沛昭的牢房都比別的環境要好不知多少。
在甬道盡頭處的牢房裡,趙奕看見了被關押了半天的韓沛昭。
心浮氣躁,面色焦慮。
其實這間牢房已經算很不錯了。
東邊牆上開了兩扇窗,日光滲漏進來,不至於暗無天日。
因有上面的大人們特意交代,獄吏把韓沛昭送進來之前還弄了厚厚的氈墊,又在上面鋪上五六層乾草,打掃得乾乾淨淨的。
一則沒那麽陰暗潮濕,二則還能有個乾淨地方給他坐著。
這樣的待遇,換了旁人誰能有?
韓沛昭也的確是盤腿坐在那堆乾草上。
聽見腳步聲,抬頭看去,見是趙奕,眉心一動。
他匆忙起身,三五步跨至牢門旁:“殿下……”
趙奕搖頭,轉而吩咐跟著過來的獄吏:“你去吧,我與小公爺有話要說。”
等小獄吏快步走遠,這處又成了極清淨隱秘之所。
反正韓沛昭本就和尋常犯人不是關押在同一處,牢中空蕩,聲音要是大點兒,都能聽見回音,不過刻意壓一壓,也就沒別人能聽見了。
趙奕此時才開口:“到底是怎麽回事?國公夫人在外面都急瘋了,已經給你外祖家中寫信。我出宮先去了你家,她又要想法子把你撈出去,又不敢過分聲張。
你剛出事那會兒她去了一趟皇叔府上,被皇嬸三言兩語給擠兌回去,弄了好大的沒臉。
我去時她也是一個勁兒的哭,你妹妹也急的沒了章法。
眼下已經派人到城外道觀去告訴國公爺,黃為松說的那些,我想一定另有內情,所以才來牢裡見你。
沛昭,到底是怎麽回事?”
最後一句問出口,趙奕是咬重幾分話音的。
是因為他曉得韓沛昭的毛病。
早在韓沛昭十三歲那年,就動過他庶妹身邊的丫頭,要不是有國公夫人壓著,替他善後料理,他早就身敗名裂了。
之後這麽多年,非但沒有改過,反而仗著有國公夫人在,變本加厲。
去年他醉酒後把國公夫人身邊一個伺候茶水的丫頭也給糟蹋了。
趙奕私下裡說過他很多次,怕的就是將來他在這上頭把持不住,壞了大事。
這三年以來,韓沛昭和薛嬋那點兒事他也全都知道,私下裡也見過薛嬋兩次,所以他才想著用薛嬋去對付薑元瞻,乃是萬無一失的事。
結果薑元瞻還沒正經八百的落入套中,韓沛昭先栽了!
趙奕咬緊牙關:“薛嬋怎麽會到京兆府衙狀告你?你到底把她怎麽了?”
韓沛昭聽完趙奕的這番話,臉色陰沉的不得了。
“我在這上頭雖有些毛病,還不至於是個這麽把持不住的。薛嬋跟了我三年,我還沒到那個份兒上!明知道她有大用處,明知道我跟趙霖相約出門,她亦同薑元瞻有約,光天化日之下在風客來行那等事!”
韓沛昭語氣也不好。
他本來就心煩意亂,被趙奕這麽一點,其實多少有些惱羞成怒:“殿下既然這麽不信任我,又何必到牢中走這一趟?索性丟開手,大家清淨,橫豎也沒有人懷疑到你頭上去!”
“你在說什麽瘋話?”趙奕咬著牙,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漏出來的。
他更覺難以置信。
韓沛昭有什麽好跟他賭氣的?
從五年前起,他們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成國公府自上一代國公爺起漸次遊離於朝堂邊緣,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富貴閑人,韓沛昭有野心,趙禹用不著他,趙行更不可能,所以能靠的也只有他。
他們的利益是共同的。
如今倒瘋了一樣!
趙奕捏著眉骨,心頭翻湧而起的怒火連半分克制都未曾有過:“你做的事,和我做的事,又有什麽不同嗎?”
不過他也迅速冷靜下來,從韓沛昭的話中捕捉到最細微的不同尋常:“所以今天這件事情,是薑元瞻夥同薛嬋把你給算計了,對嗎?”
韓沛昭心底的怒然也漸次散開。
他不免又有些垂頭喪氣。
趙奕見狀心下一沉,大體了然:“你竟全然不知情!”
可是他又能怎麽辦?
薑元瞻擺明了是算準了一切。
就連趙霖也在這棋局上。
一步步算的這樣精準,就是為了要抓他一個現行。
還有那些什麽娶妻不娶妻的話。
薑元瞻可真是豁得出去!
“殿下,求郡王妃是沒有用的。”
韓沛昭面如死灰,把堂上薑元瞻那番話說與趙奕聽:“他做這些事之前就已經把一切都籌謀布局妥當,無論是郡王妃還是顧樞密使,都會幫著他,向著他,既如此,我阿娘到昌平郡王府去求,怎麽可能有用呢?
殿下也不必去……”
他聲音低沉還帶著些許沙啞。
趙奕眉頭緊鎖著:“你能不能想得通,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才會弄成這般田地?”
韓沛昭卻只是搖頭:“我細細想過,問題是肯定出在薛嬋身上的,只是不曉得薑元瞻到底怎麽察覺到。
而且殿下,現在再來問這些,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我想我這回難以脫身,薑元瞻既然能夠買通薛嬋,將計就計,反殺我這一局,看他那個樣子,是不可能輕易放過我了。
殿下有辦法能救我脫身嗎?”
他自己是沒什麽指望了。
說到底,韓家又有多少勁兒可以使?
他這次是撞在了薑元瞻手上,有幾個人真的願意因為這種事情去跟沛國公府作對?
風頭正盛的是薑家,盛京待得久了,權衡利弊,算計人心,再沒有誰比士族高門做的更好。
韓沛昭喉嚨發緊,抬眼看向趙奕,良久才溫吞著,幾乎一字一頓的問他:“殿下,鄭家能說得上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