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奕字字句句都似是為成國公府,也是為韓沛昭兄妹著想。
韓令芙不是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但目下也顧不得計較那些。
無論趙奕是否出於私心,至少在這件事情上,大家的利益仍舊是一致的。
韓令芙眼底狠辣一閃而過,咬牙叫三殿下:“不必與我阿娘商量,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做主!”
趙奕倒有了些意外:“可國公夫人……”
“阿娘眼下為大兄之事著急上火,亂了分寸,連郡王妃都去求過,我與她說,她也拿不出什麽好主意,倒不如我自己做主了。”
韓令芙知他要說什麽:“三殿下能幫我把二殿下約出來嗎?”
趙奕皺眉:“你要在外面見他?”
韓令芙失笑搖頭:“這樣的事,怎好在外面,便在國公府內。三殿下大可與他說……你別說是我要見他,他大概不會來。你隻說是我阿娘為大兄的事情焦心,想求見二殿下一面。
終究我阿娘年長,算是長輩,二殿下最重禮識禮,即便不願幫忙,大抵也會過府把話說清楚。
若他實在不肯來,就只能麻煩三殿下費些心思了。”
趙奕答應的果斷,聽她說完立刻應了一聲好。
韓令芙才垂眸,聲兒也跟著弱了不少:“還得請三殿下幫我到外面買幾樣東西,卻要如您所言,做的隱秘些。”
可是這樣的話說出口,她自己就先笑了,跟著搖頭又歎氣的:“隱不隱秘的,也並沒有什麽區別。
聖人一向極看重二殿下,他真在成國公府出了事,若成倒也罷了,尚且可以博上一博,若然不成,我便推說不是我做的,也無人會信。
到頭來,連累家族,輕則削爵貶謫,重則——”
趙奕聽到這裡,面色一沉:“你若是不想連累……”
“不。”
韓令芙斬釘截鐵打斷他:“所謂孤注一擲,不外如是。我傾慕趙行十年之久,絕不甘心就這樣算了!”
若是柳明華,她也就認了。
那是聖人選中的人,她又能怎麽樣?
她當初甚至想過,來日趙行封王,她求著阿耶到禦前去說,便是給趙行做個側妃,她都心甘情願。
她也是國公府的出身,甘願與人為妾,官家總不至於都不肯成全。
但若趙行的正妃是薑莞,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何況大兄鬧出這樣不體面的事,一旦定罪,勢必要過官家聖人的耳,她恐怕連給趙行做側妃的資格都沒有了。
韓令芙面上掠過的堅定其實連趙奕都看得心驚:“一個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會因大兄之事而受牽連,婚事有阻,大兄自也該與我一力承擔。
阿耶多年來不過問家宅中事,阿娘苦苦支撐著國公府門楣,我們韓家走到今天這一步,無論後果怎麽樣,都認了。
爺娘即便是要怪我,我也無話可說。”
她揚起下巴,趙奕又從她身上瞧出幼時非要與薑莞一爭高低的那個拚勁兒。
他深吸口氣,心中不免生出些許敬佩來:“我知道了,即刻就去辦,你自己在家裡……好好準備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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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行出宮那會兒並未直接往成國公府,反而先去了郡王府找薑莞。
薑莞一聽他來意就橫了眉:“何必去見?多半也還是那些話,聽了就叫人生氣。姑母明知道她是個什麽德行,今晨聽完那些,都氣得不輕呢!”
趙行揉她發頂,眉目寡淡:“我猜不是她想見我。”
薑莞眉心一擰:“趙奕說的?”
“他也沒明說,可能怕我不去吧。但國公夫人與我向來是說不上兩句話的人,
此時求我都不如直接去求大兄,一哭二鬧三上吊,大兄拿這些最沒辦法,要麽把她臭罵一頓,要麽就給她辦事了。”薑莞蹙攏的眉心還沒來得及舒展開,聞言噗嗤笑了聲:“你怎麽這樣說大殿下?”
趙行看她笑了,才松口氣,也抽回自己的手:“所以我想著多半是韓令芙想見我,跟國公夫人無關。”
他看薑莞嘴角隱動,知她有話說,就先攔了她:“她若隻為求情,無論我知不知道內情,都不會幫她。此事過後,她在盛京失了顏面,成國公多半是要上一道折子,舉家搬出盛京,往後就再也不必見面。
她要還有別的心思,索性一並發作起來,將她與韓沛昭一起處置乾淨,以絕後患。
你覺得不好嗎?”
他說以絕後患,薑莞知防的是趙奕。
可原本趙奕最大的指望也不是成國公府。
滎陽還擺著個鄭家呢。
不過這話她也不必提。
趙禹和趙行這種人精心裡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薑莞只是覺得心頭堵著一口氣:“明知道她可能不懷好意,還要去見她,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趙行面色越發柔下來:“你還怕我在她手上吃了虧不成?”
“她倒要有那樣的本事。”
薑莞嗤笑,滿臉不屑:“你要能上了她的當,吃了她的虧,也就不要來見我啦。”
趙行說好:“那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其實也沒有。
趙行做事一向最讓人放心了。
他總是思慮周全,心思縝密,這樣聰明的一個人,想坑他實在是難如登天。
當初要不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她大約早就悄無聲息的死在后宮。
這些事不能想,一旦想起,就心口疼。
覺得自己實在不是人,乾的就不是人事兒,又可憐趙行這般人物,那樣折損在她手裡。
薑莞抿唇,往他身前靠過去兩步:“那你去吧,自己當心些。”
然後她踮起腳尖,趙行隻嗅到一股桃花香氣,下意識想躲開時,薑莞卻也只是於他耳畔低語:“就算真的上了她的當,我也舍不得不見你的,二哥哥在我心上,你是最最珍貴的。”
寒冬時節,趙行卻如置身三月春暖時。
桃花盛開,滿眼芳菲。
他心愛的女郎說著最動聽的情話,說給他一人聽。
趙行心口滾燙,握上薑莞柔荑,竟差點兒眼窩一熱落下淚來。
他把一個姑娘刻入骨血中,血脈相連,何止珍貴。
卻說不出口。
仍舊怕那樣濃烈又炙熱的感情,會嚇到她,於是隻淺淺吐出一個字而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