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新】 ,! 送走了趙曦月,晉和帝看著一地的狼藉,心頭越發煩躁。
他索性站起身,背著手,踱步往西次間而去。
貞貴妃見狀跟了過去。
入了西次間,晉和帝盤腿坐上了羅漢床,貞貴妃略想了想,也不等晉和帝開口,徑直往對面的位置上坐了過去:“要不叫人進來先把外頭收拾了吧?”
晉和帝皺了下眉:“你不用操心那些,晚些時候李福會收拾妥當。要吃什麽茶?叫他們端糕點上來?”
貞貴妃確實是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先搖頭說不用:“早起公主折騰著,糟蹋了不知多少食材,妾在旁邊兒看著,吃了不少東西,這會兒撐得慌,什麽也吃不下了,官家不用考慮妾的。”
晉和帝哦了兩聲,然後從袖口抽了個奏本一類的東西,隨手仍在桌案上,然後按住一個角,朝著貞貴妃的方向推了推。
貞貴妃心頭一顫。
這八成就是鄭家送來的密折。
他方才在盛怒之下,把禦案上的奏折全都掀翻到了地上,卻把這本密折收進袖口裡去。
顯然是不想叫底下的奴才們有機會看見隻言片語。
那現在這個意思……
貞貴妃抿唇:“官家,這是密折。”
“說的是三郎和鄭雙雪的婚事,不算朝政,你看吧。”
他發了話,貞貴妃沒法子再推辭,只能拿了那密折來看。
可是越往後面看,越是生氣。
不要說是晉和帝,就算是她,見了這些話,也惱得不行!
鄭家可真是敢說啊。
看似這密折上說的都是訴委屈的話,可實際上呢?
又說鄭家從前的功勞,又說聖人如今病重,然後竟然還請起罪來。
罪責有二。
一是說三殿下從小養在滎陽鄭氏的,現在弄成這樣子,其實很該算是鄭家的罪責。
然後又由此推到了前面鄭雙宜因為爭風吃醋而出手傷人那件事。
在密折中說什麽教女無方。
可是這種事情不能相提並論的!
否則這意思豈不是全都變了嗎?
竟像是在說,趙奕有如今的莽撞,全是鄭家教導不善的緣故。
跟教子無方也差不多了。
但趙奕的阿耶是晉和帝,是眼前的天子。
如果真的要說子不教父之過,趙奕這般魯莽,如此公然抗婚,究竟該算是誰的罪過?
貞貴妃指尖忽而一顫,那密折就變得燙手起來。
她隨手扔開,再也不去碰,連眼皮都在打顫:“這……這……鄭家未免也太狂妄了!”
確實狂妄。
接二連三的獲罪出事,本來以為他們會安分。
然而似乎因為宇文是昶被毒殺一案,朝廷隻推了韓家出來頂罪,再沒打算追查下去,更似乎不會與鄭家計較什麽,他家如今又覺得威風起來,能耐的很。
哪怕是皇后在宮裡的情況和境遇已經很不好。
盡管這些消息是被晉和帝有意封鎖的,鄭家未必知道,但越是這樣想,才越是叫人氣惱也心寒。
還是仗著皇后啊。
而皇后一心一意,竭盡全力的護著鄭氏全族,竟然不能叫鄭家人有半分自覺。
“朕心裡生氣,也就為此,輕狂張揚,數十年來不知收斂二字為何物。”
晉和帝指尖撫在袖口的祥雲紋上,側目去看貞貴妃:“孫家自得朝廷推恩之後,謹小慎微,為人處世極近低調之能事,這都好幾個月過去了,從沒有過不堪的話或是折子呈送到朕的禦案上。
當初朕抬舉你,抬舉你家裡,你還怕會出事兒,怕禦史言官有機會揪住不放,拚命的上奏本。
現在看來,你實在是太多慮。
你家裡,很好。”
那怎麽能一樣。
孫家小門小戶,便是得了伯爵封贈,也是不配的。
貞貴妃在這上頭頗有自知之明。
跟鄭家壓根兒就沒法比。
這話她也沒法接。
誇耀自己族中人本分老實嗎?
還是順著這話去說鄭家人不成體統?
晉和帝盛怒之下說這話,等冷靜下來都不一定追究鄭家。
她才不惹麻煩觸霉頭。
晉和帝嗤了聲:“阿月擔心你謹小慎微,說不出朕愛聽的話,還真叫她擔心對了。”
“官家……”
貞貴妃一驚,抬眼去看。
晉和帝搖頭:“朕問你,這密折怎麽處置好?”
“官家,這種事情妾怎……”
“你不必說怎麽知道,更用不著說你不敢。”
晉和帝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根本就不叫她說完拒絕的話:“朕說了,這密折,你給朕出個主意,要怎麽處置發落。”
貞貴妃不是真的不懂。
她在宮裡久了,見得多了,聽得就更多,心裡當然會有想法。
再說她當年在先太后跟前貼身服侍的,先太后有時候也會念叨這些,不管是朝政,還是士族高門。
只是貞貴妃懂得藏拙。
也藏了這麽多年,都習慣了。
晉和帝今天的態度……
貞貴妃幾不可見攏了下眉心:“官家為什麽一定要妾來回答這個問題呢?您其實知道,妾從來最不願意過問這些,便是聽見了,都要裝作沒聽著的。”
晉和帝有些無奈。
他有氣無力的輕輕歎了一聲:“從前你是貴人,如今是朕的貴妃了。
皇后病著,后宮以你為首。
朕若是遇著了什麽煩心的事情,你難道還是想跟從前那樣,一概不管,朕便是想到昭陽殿坐坐,跟你說一說,你也隻說不懂,不明白,一問三不知嗎?”
這是……
貞貴妃瞳孔一震,一雙杏眼頓時瞪大了:“官家您太抬舉妾了,妾不敢……”
“朕就知道你要這麽說!”
晉和帝音調雖然拔高了, 但卻並不是生氣,語氣中還是無奈更多:“往後的日子還長著,也不能一輩子都這樣吧?你已經是貴妃了,總要學著改變。
朕不是要逼你。
或許今天也是叫鄭家氣著了吧,說話語氣重了點。”
他深吸了口氣,又去看那本密折:“你不想說,就算了,免得讓阿月知道了,覺得朕欺負了你,又要來鬧朕。”
貞貴妃心下沒由來感到一陣唏噓。
他是孤獨的。
高處不勝寒,從來都是真的。
沒有了皇后的陪伴,貴為天子,這顆心也是最虛無縹緲,落不到實處去。
他只是想身邊有個人,能陪著他,說幾句貼心的話。
“官家……”
貞貴妃咬了咬下唇:“密折不必朱批,原樣發回滎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