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四合,月上柳梢頭。
蜀王府自門口一路玉帶懸街至於長街口,富貴氣派可見一斑,至於王府內又是四處張燈結彩掛紅綢,一派喜氣洋洋。
大婚行禮的吉時已經過去,席面擺開,賓客滿堂。
趙行被拉著灌酒, 趙禹也不管他。
蜀王府主院內薑莞端坐著,長安和長寧一個半跪在她身後替她揉肩捏腰,一個半跪在腳踏上替她捶著腿,她手裡還捧著一碟子白玉芙蓉糕。
薑莞又吃了一塊兒,伸手去拉長安:“你起來吧,也到床上坐著, 我不覺得腿酸,就是吉服太重了我腰酸的厲害。”
長安依言起身, 撣了撣膝上的薄灰,翻身上了床去。
長寧往旁邊兒挪了挪,眼看著薑莞手裡一碟子糕都快吃完了,怕她還餓,便低低問她:“要不奴婢再叫人去準備些吃食吧?王妃抱著這碟子糕都快吃完了,奴婢瞧著隻吃這個也不成啊。”
她一面說,一面順勢就要下床,竟是說風就是雨,真要去叫人準備飯菜的架勢。
薑莞誒著就拉住了她:“誰家做新婦第一夜不停地要吃食啊?你別去,我也沒那麽餓,實在不成,等晚些時候二哥哥從席面上回來,叫他給我想法子弄,咱們不自己要,叫人家笑話。”
長安掩唇就笑了起來:“王妃從前哪裡在意這些。”
薑莞虎著臉想扭頭瞪她,可是冠太重了, 轉了轉脖子發現不成,索性也放棄了:“如今嫁了人, 是蜀王府的女主人,不能再像從前在家裡做姑娘那樣隨心所欲。我如今是蜀王妃,人家見我,便是見了二哥哥和蜀王府,怎麽不要在意這些?”
主仆三個正說笑的功夫,門外腳步聲傳來,還有婆子規勸的話:“王爺也該少吃些酒,今夜大喜,王妃還等著您呢。”
趙行隨口敷衍了兩句什麽話,雕花門就被推開了。
元福架著趙行進的門,薑莞隔著紗屏能看真切。
他扶著趙行坐下,薑莞擺擺手叫長安長寧去伺候。
她歪了歪頭,本想叫趙行,話到嘴邊又全都收了回去,手裡的蓮花碟也放到一旁去,重拿了那柄桂花黃鸝的團扇遮擋在臉前。
忽而一陣酒氣,挨著她很近。
她從扇下看去,見了趙行腳上的靴。
趙行遞了隻手來,抽走她手中團扇,她才抬眼, 同趙行四目相對。
那張嘴熟悉的臉,最熟悉的眼眸中,有她看不懂的悸動。
前世她嫁過來,從未認真仔細的打量過趙行的神情。
原來他所有的愛意,都藏在眼角眉梢中。
“你……”
“你……”
二人不約而同開了口,長安她們兩個同元福都低頭笑著,薑莞和趙行頓了一瞬之後,也笑起來。
趙行叫了聲元福,元福貓著腰上前來,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隻紅木的托盤。
薑莞隻覺得頭上的冠在變輕,趙行手上動作麻利的很,拆起這繁瑣的鳳冠竟然熟練的不得了,拆下的東西全都放在了那托盤上。
等薑莞徹底松泛下來,才覺得自己的脖子得了救,她抬手往頭上摸,還沒碰著,就被趙行抓了手腕:“留了兩支釵,睡覺時候再拿掉,否則你發髻全散了。”
他說睡覺時候,薑莞沒由來紅了臉。
分明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不過趙行看不出來。
誰叫她面頰上本來就紅撲撲,就算羞紅了臉,此時也看不出了。
“元福,去叫小廚房準備幾樣王妃愛吃的菜送過來,就說我餓了。”
元福誒的應了,把手裡的托盤交給長寧,轉身就往外走。
趙行看了長安和長寧一眼:“你們也退出去吧,王妃這裡不用你們伺候。這些東西拿下去收好,跟王妃的陪嫁放一塊兒吧。”
大婚的吉服一輩子也就穿這麽一次,好好收起來,這輩子都未必會再拿出來看一眼。
薑莞眼巴巴看那鳳冠,還有拆下來的釵環,趙行見了,不免笑出聲:“喜歡?”
“自然是喜歡的。”
“太重了,不然你愛戴多久就戴多久。”趙行哄她,“你要喜歡,回頭我幫你繪製圖樣,叫人照著這個樣式再給你做一套,但比這個要輕省許多,平日裡你也可以用。”
長安和長寧已經掖著手退了出去。
紗屏隔斷了所有。
兩個丫頭一路退至屋外廊下去,又在外面交代了守夜的嬤嬤們什麽話,薑莞聽得一陣腳步聲,側目去看趙行。
趙行眉目含笑:“伱這兩個丫頭倒是機靈。”
薑莞面頰又紅,不想理她。
趙行看她坐的板正,皺了下眉:“這身衣裳……”
他話音稍頓,嘖了聲,指尖便去挑就婚服外袍。
薑莞眼睛閃了又閃,喉嚨發緊。
她分明是緊張模樣,卻強撐著,也不說話,兩隻小手交疊在一處,捏著自個兒的指尖。
趙行全都看在眼裡,心中越發愛憐:“把外袍先脫下來,太重了,你也不嫌累贅。要是沒了外袍還是覺得不舒服,就先換身衣裳,一會兒吃了東西,再去沐浴。”
他略彎了腰,正附在薑莞耳畔:“今夜還長,別先被這繁重婚服給累壞了。”
熱氣吐納,幾乎打濕薑莞的耳廓。
薑莞隻覺得耳垂都是麻的,那種酥麻的感覺一路蔓延到頭頂,又很快遊走周身。
她後背繃緊了,話都不敢說。
這樣不正經的話,趙行從沒說過,前世也沒有。
他變了。
但薑莞竟也說不上來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壞。
似乎那個克己複禮,總是很客氣的趙行她喜歡。
而眼前這個……眼前人, 她更中意。
薑莞彎著月牙眼,身上的外袍已經被趙行褪了下來。
這婚服裡裡外外一共有五層,趙行也是脫掉她的外袍之後才又皺了下眉,再一次動手,要替她解決掉第二層甚至是第三層。
薑莞下意識抬手,擋在趙行手腕上,眼裡的柔情蜜意幾能將人溺斃其中:“你叫長安進來吧。”
趙行今夜的確喝了不少酒,也許是借著酒勁兒,也許是因別的緣故。
他並沒打算順薑莞心意。
溫熱的大掌撥開薑莞的小手:“我來伺候王妃,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