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東方初泛魚肚白的時候,鄭雙宜就悠悠轉醒了的。
結果知道了所有事情之後,是真的活活哭暈過去的。
人也的確到這會兒都沒醒。
鄭府有禦醫,宮裡一塊兒調撥過去的,診了脈,說是傷心過度,一時急火攻心, 吃了藥下去,安安靜靜睡上一覺,反倒是好事,大概到後半天人也就醒了,她除了手腕上的傷,其他的都沒有什麽大礙。
鄭青之抿著唇角頷首應下晉和帝的話,甕聲說了個是,其他的一概不多說。
顧懷章臉色就更難看了。
晉和帝歎氣,才問昌平郡王:“阿莞呢?她昨兒也弄傷了手臂, 在宮裡包扎過,睡了一夜,今兒還好嗎?”
昌平郡王唉聲歎氣的:“別的都沒什麽,她傷的厲害,傷口深,換藥的時候女眷們守著呢,後來跟我說,皮肉都翻出來了,瞧著實在嚇人。
都是養在閨閣的女孩兒,誰見過這樣的陣仗啊?
偏阿莞是個最要強的,我估摸著,全是叫她阿耶養成這樣要強的性子,竟然不喊疼,連哭都不哭一下, 非要強撐著說沒事兒,還笑著哄她姑母呢。
但小姑娘家多金貴啊,傷在手臂上,又是刀傷, 就算傷口養好了,回頭怕也是要留疤的。”
他一面說著,不免搖頭:“昨兒我家那個,翻箱倒櫃的,找出多少好的藥膏,全給阿莞送了過去,還不知道有沒有用呢。
得等她手臂上的傷口養好了,才能塗那些藥膏。
倘或有用還好些,最起碼能叫她手臂上別留下疤。
要是沒用……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他說一輩子,趙禹面色就沉了些,眼皮也一並往下壓著。
晉和帝嘖了聲。
顧懷章站在旁邊等著,聽到這兒,才忍不住開口:“官家,阿莞今年才十四,尚未行過及笄禮,跟鄭大娘子素不相識,臣倒不知, 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 要鄭大娘子這樣刀劍相向!”
他橫跨半步站出來,抱拳拱手見官禮:“臣是阿莞的親娘舅, 她爺娘都不在盛京,她出了事,臣合該替她討個公道!
正好小鄭大人也在呢,不如小鄭大人說說看,這是有什麽仇,非得這樣子出手傷人?”
顧懷章是常年習武的人,本來就英挺魁梧,更別說他這會兒真是一身戾氣在質問鄭青之了。
鄭青之是知道自己妹妹理虧在前的。
他算是講道理的人。
所以就算是鄭雙宜傷了手,他也不能說薑莞什麽。
誰先動的手誰就是最錯的那一個,昨兒別說只是挑了她的手筋,薑莞就是再失手偏一些,真把她給捅了,把人給殺了,難道他今天能跪在福寧殿求官家給鄭家一個公道,嚴懲薑莞嗎?
鄭青之被質問的說不出話來。
趙行眯了眯眼,趙禹最先看見,身形一動,趕在他前面,又開口叫父皇。
晉和帝看過去,面色竟然平緩下來不少。
趙禹看在眼裡,心中有數,於是隻把聲兒緩了一瞬,就繼續說道:“兒臣是覺著,這事兒從頭到尾都跟阿莞沒什麽關系,她是無辜被牽連的。
母后偏袒著鄭大娘子,兒臣能理解,您也願意包容體諒。
可是事已至此,兩個姑娘雖說都傷了,鄭大娘子傷的還要更重些,但本就是她咎由自取,難不成此事竟就看在母后的面子上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就此揭過不提了嗎?
那朝廷法度又是擺在那裡做什麽的呢?
朝臣若然知曉,又該是何等寒心?”
他話說了一半而已,甚至不願意再去仔細觀察晉和帝的神色,頓了下,又道:“阿莞這樣的出身,這麽金貴的小娘子,被鄭大娘子傷了,都尚且不了了之,父皇覺得,這合適嗎?”
自然不合適。
這也就是薑護不在京,否則他能提槍衝到鄭家門上去殺人的。
人家現在還在遼東駐守著呢,憑什麽人家的掌珠就要在京城受這樣的委屈?
晉和帝很快就有了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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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發出去那會兒,鄭皇后根本就不知情。
鄭雙宜罰了三年面壁思過,且是要送去鄭氏家廟裡思過的。
她阿耶原本是在去年加封了安國公,現如今為著鄭雙宜的事情,也褫奪了國公爵位,就連他原本推恩得封的壽安伯都沒能保住。
如此一來,連帶著鄭雙宜的阿娘身上的誥命也丟了個乾淨。
鄭青之是嫡長兄,在京中又沒能規勸教導好妹妹,罰了一年俸祿。
除此之外,鄭家還要賠付給薑莞白銀五千兩,以做彌補。
這下子可真是面子和裡子全都顧不成了的。
鄭雙宜病都沒養好,接了旨意,又在家裡哭鬧,被鄭青之關在了院子裡不許她見人,連自家兄弟姊妹都不許見。
鄭玄之心有不甘,不住口的質問鄭青之怎麽不在禦前據理力爭,弄得最後這樣的結果。
鄭青之後來實在生氣了,那樣儒雅清雋的一個人,動了手,把弟弟也給打了,吩咐人快去收拾行李,要把鄭玄之一並送回滎陽去。
“官家旨意下的果決,根本就沒給聖人反應的時間和機會,我瞧著鄭家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吧?”
薑莞聽了這話直皺眉頭:“胡說什麽,他家的好日子原不是指著安國公和鄭青之父子兩個的。
一門雙公,沒有了安國公,不是還擺著一個國公爵位放在那兒呢嗎?
丟一個算什麽,反正早晚爵位承襲,那不還是個國公爺?
鄭家有錢, 別說罰鄭青之一年俸祿,就是罰他十年八年,他當回事兒嗎?
丟了面子更不算什麽了。
聖人在一天,官家再怎麽懲處發落鄭氏,只要不是奪爵抄家,滿門流放,你看看外面的那些人,又有幾個是敢上去踩兩腳的?”
這話倒也是。
周宛寧嘖聲:“那要是照你這麽說,鄭雙宜弄傷你,她也沒吃什麽虧。”
怎麽會呢?
到底還是不大一樣了的。
就是不想跟她說的那麽明白罷了。
薑莞笑笑沒有再接這話。
反倒是裴清沅剝了個橘子給薑莞,把話接過去:“如今這樣的結果已經很好了,都快二十年了,鄭家風光得意了近二十年,官家現在這麽處置,你還覺得不夠他家裡好好疼上一場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