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裡，周鹽望著女鬼，有些欣賞。

　　這“點化術”確實有意思，周鹽記得前世在古代鬼話志異裡看過一個故事，有落魄書生得到仙人狐鬼點化，考上狀元。

　　這就相當於學渣拜了一晚上的考神，第二天高考全國第一，退婚廢柴遇見戒指老頭一年鬥之力七段。

　　反正就是化不可能為可能，很牛逼的樣子。

　　總之點化術效果十分簡單粗暴:畜生說話，死人開口。

　　“喂和尚，抓住這陰物了嗎?”王主任拍了拍周鹽問道。

　　周鹽沒有理他，顯得很矜持。

　　倒不是說故意不禮貌，只是關於點化術的記憶狂潮般洶湧而來，強勢插入大腦並快速流動，周鹽沒有控制不住叫出來就不錯了。

　　“嚴格來說，沒有。”黑袍道士適時說道。

　　“那快抓呀！”王主任當時就急了，“兄弟，咱當時可說好了，陰物抓走才能給錢！”

　　黑袍道士歎了口氣，眼睛看向周鹽和女鬼，隻覺得有些惆悵。

　　他也想抓，但實力不允許。

　　一個是上級陰差的徒弟，

　　一個是陰差親手點化的陰間高質量女鬼，

　　前者惹不起，後者打不過，

　　呵，我特麽就是個傘兵……

　　黑袍道士撓了撓頭，面對王主任催促抓鬼的要求表現出一副很糾結的樣子，但兩人的對話顯然引起了陰差徒弟和陰間高質量女鬼的注意，刹那間周鹽和女鬼的目光同時轉過來對準了他。

　　“?”

　　黑袍道士怔了一下，

　　立馬吹滅地面上的蠟燭，收起符紙挎上小包裹後退兩步，

　　很誠懇地解釋道:

　　“那什麽，這單生意我放棄了，你們繼續。”

　　道家心性講究天人合一，率性而為，不明不白的逞強是會犯錯誤的。

　　“……”王主任愣了愣神，“兄弟，你很沒有職業道德。”

　　說完，拍了拍周鹽道:“小和尚，我看出來了，你比這個道士厲害，你把這陰物帶走怎麽樣?院裡領導給的任務，必須完成，我也是為了工作。”

　　周鹽看了他一眼:“我也收錢的。”

　　他缺錢，特別缺。

　　原來的周鹽是個窮比，渾身上下除了冥幣外，連一塊錢都沒有。

　　周鹽估摸著這家夥和老和尚應該有存款，畢竟曾經也是天街陰事裡的龍頭老大，只不過那些錢存在哪家銀行密碼是多少就不知道了。

　　王主任愣了一下，隨即道:“這是應該的。”

　　周鹽:“我比他貴。”

　　“嘶……“王主任心疼的點了點頭，“無所謂，錢是院裡出，大不了我少吃點回扣。”

　　“好。”周鹽點了點頭，他很喜歡這樣的交流方式。

　　簡單粗暴，大家各取所需。

　　多好。

　　他看向女鬼:“跟我回佛堂?”

　　“我有選擇嗎……陰差大人?”

　　後面“陰差大人”四個字女鬼咬的很重，有點嘲諷的意思。

　　周鹽意外的看了一眼女鬼“姚詩詩”，這女人居然沒打算反抗。

　　周鹽清楚，陰物形成，本來就是怨氣使然，也就是說，這女鬼放棄追查自己的死因，向“執法者”低頭了，她願意跟著陰差走。

　　周鹽記得，王主任說過姚詩詩生前是個善良的女醫生。

　　善良到，

　　‘你是警察，我是壞人，你抓我天經地義’

　　就是這個意思。

　　善良的，

有些好欺負。　　這一副樣子，很“我見猶憐”。

　　“沒有選擇。”周鹽說完看見女鬼眼眶微微泛紅，顯然是心情很不好，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你的死因，我幫你查。”

　　女鬼微微一愣，紅著眼圈抬頭，

　　聽見周鹽接著說:“七天前發生的事和老和尚有關，

　　……甚至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可能也和這件事有關，就算沒有你，我也會查的。”

　　雖然這輩子不是警察，但繼承了周鹽的身體，以及陰差的身份，該做的還是要做，最後，這位女鬼“姚詩詩”確實是好看。

　　咳咳，貌似有點外貌協會。

　　周鹽乾咳兩聲，面無表情的轉身走向王主任。

　　“‘執法者大人……謝謝你。”女鬼呆愣了一會，看向周鹽的背影。

　　“嗯。”

　　回應了一聲剛剛還十分清冷，現在這可憐巴巴的像隻貓一樣的女鬼，周鹽看向王主任和站在後面的黑袍道士:

　　“乾淨又衛生了兄弟們。”

　　王主任愣了一下。

　　有些不信。

　　剛才，他們醫院請來的黑袍道士費了那麽大的陣仗，又是做法事，又是噴火，都沒能收服惡鬼。

　　這小和尚講了幾句，就收服了?

　　這就好像全秦城頂尖的專家都治不好的病人，吃了一顆乞丐從身上搓下來的伸腿瞪眼丸，好了?

　　醫學奇跡?騙人的吧！

　　抓鬼講科學的好不好?你以為你是活佛轉世?

　　然而，

　　“不愧是陰差大人，三句話，讓女鬼自願跟你離開。”

　　身後，黑袍道士微微鞠躬鼓掌，

　　滿臉讚歎。

　　不愧是陰差大人，連講話，都講的那麽帥。

　　王主任都愣了，他記得醫院請來的這位抓鬼專家，不是一開始還看不起和尚?

　　你……怎麽這麽舔了?

　　“請李道士的費用，是一萬，我給你一萬三。”

　　“嗯。”

　　周鹽點了點頭，價格合理公道。

　　“周白鶴老先生的停屍費用一天五百，七天三千五。”

　　“嗯。”

　　周鹽微微皺眉。

　　停屍費用偏貴，但不是沒有，太平間平時一天的價格一般都是二十塊到兩三百塊不等，一些停放比較久的屍體會更貴一些，不過總體來說還是跟醫院好壞有關，一天五百塊也勉強說的過去。

　　“臨時找你幫忙，給你抹五百塊零頭，停屍三千，我該給你一萬。”

　　王主任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老先生做手術的時候，你給我了一萬塊紅包，你看我一直帶在身上，現在原封不動還給你。”

　　周鹽沒有接。

　　他記得，

　　自己原身當時給他的紅包是冥幣。

　　這就很尷尬了。

　　“周鹽”當初給人家一萬，現在該人家給自己一萬，人家退還這原來的一萬，沒毛病。

　　看了一眼前者，周鹽還是接過紅包，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王主任， 經常收紅包嗎?”

　　太平間裡拿著冥幣微笑，詭異感十足。

　　“幾乎每場手術都收，這年頭醫院死工資能賺幾個錢?全部靠手術費和紅包維持生活這樣子，我也要供車供樓嘛。”

　　“嗯。”

　　周鹽摸了摸鼻子，“這不太好吧。”

　　王主任擺了擺手，“有什麽不好，看見自己親人躺在手術台上，那個家人不擔心?可憐天下父母心，這紅包也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給了，他們就心安了，他們求個心安，我求個財，各取所需。”

　　周鹽低頭:“有道理。”

　　王主任接著道:“這兩年醫院確實發布了不少不讓收紅包的條例，但其實私底下，手術間裡都這樣，院長口號喊的最凶，私底下收錢收的最猛，前兩年有一對夫妻，家裡都揭不開鍋了，為了給孩子治病，賣房湊手術費，這事我們院長也知道的，那紅包不還是收了。

　　如果收紅包有罪，法律早就懲罰我了，你還是太年輕了，這社會向來如此。”

　　“……”

　　周鹽看向黑袍道士:“向來如此，便對嗎?”

　　王主任沒回答，黑袍道士低著頭不說話。

　　周鹽歎了口氣，

　　來到一座架子床前，床邊標簽的手術醫師名單裡，有王主任的名字。

　　周鹽推了推床邊的胳膊:

　　“哥們，你覺得王主任說的對嗎?”

　　王主任身上，汗毛莫名立了起來。

　　黑袍道士後退一步，低頭不語。

　　太平間裡，安靜了片刻。

　　“對你麻痹！”死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