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業懷疑計樂生被殺一案另有隱情,並為此而付出了生命,卻並沒有留下與案件有關的證據。
但他曾經對段百裡說過,蘇亮是替人頂罪。
十年前他沒有成功查出真相,現在想要翻案更是難上加難。
蘇亮是當事人,知道其中的內情。如果他肯合作,這個案子才能進行下去。
隔了一周,葉展舟和江漁再次來到青台山監獄。
這一回,蘇亮沒等對方開口,就直接問道:“如果翻案了,能減幾年?”
葉展舟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去年臨省有個案子,一個小偷入室盜竊,涉及金額過大,被判了十年。他提出上訴,二審時改判六年,知道為什麽嗎?”
“揭發有功?”畢竟蹲了五年大獄,這點事兒蘇亮自然能猜得到。
葉展舟點頭:“貪官。”
“這事兒跟你……”蘇亮撩起眼皮,斜了江漁一眼,“跟你們有什麽關系?”
這兩個警察給他的感覺跟之前的辦案人員不一樣,這幾天他一直在琢磨,可還是沒想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伸張正義,還法律尊嚴,還社會公平,還死者公道。”葉展舟彎了彎唇角,“這麽說也許你不信,但事實就是這樣。計樂生死的冤不冤,你最清楚。我們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怎麽可能放任不管。”
蘇亮噗嗤一聲笑了:“得,我就當領導說的是真的。再問一句……”
他斂去笑意,壓低了聲音:“有多大把握?”
“不做就是零,做了就有希望。”葉展舟手指輕敲著桌面,“我知道你擔心什麽。”
“什麽?”蘇亮問。
“事兒沒成,最後還把你自己給裝進去。”葉展舟收回手,抱臂於胸,“其實我們的風險比你更大,這事兒成了,會給從警生涯添上一筆。不成……日子肯定不好過,甚至脫警服滾蛋。而你,幾乎是零成本。”
“領導,給根煙唄。”
煙點上,蘇亮抽著,同時大腦在急速運轉,考量著這事兒會帶給他的後果。
待一支煙抽完,他把煙頭狠狠地掐滅:“成,我就跟你們賭上這一把。”
緊接著他又說:“但我還有個要求。”
葉展舟抬抬下巴,示意讓他說。
“給我換個地方。”
“你應該知道轉監有多難。但如果重新立案,你是重要證人,那就容易辦了。”
這個道理蘇亮自然是清楚的,他點了下頭:“還有個事兒……”
“別羅裡吧嗦的,一次說完。”
葉展舟眼睛一瞪,蘇亮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就是吧,你看我家裡也沒人管我,這日子……”
一旁的江漁直接打斷他:“知道了,回頭給你帳上存點錢。”
監獄和看守所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帳,帳上沒錢,這日子自然不會太好過。
“謝謝領導。”蘇亮露出感激的笑,只不過這笑裡有多少誠意,就不得而知了。
葉展舟敲了敲桌子:“沒別的就說正事兒吧。”
蘇亮抿了抿嘴唇:“當年我是被後找過去的,到了之後,他們把槍塞我手裡,讓我按上指紋,後來我跟警察說的那些也都是他們教我的。”
“他們是誰?”江漁拿出了記事本。
“你們不是知道嘛,就是昱華那邊的人唄。”蘇亮說道。
“具體是誰?”
“找我的是老鬼,後來也一直是他出面跟我聯系。”
老鬼,這個人曾經在江家慘案凶手的許宏富的口供裡出現過。
江漁倏然停下筆,抬起眼問:“全名叫什麽?”
“不知道。”蘇亮說完馬上補充,“我真不知道,大夥都跟他叫老鬼。”
“他是幹什麽的?”葉展舟問。
“道上的,在城北那片挺好使。”
“把他找你的時間、地點、過程說說,越詳細越好。”
蘇亮又要了根煙,邊抽邊回憶。
他原本是個農民,在明陽市郊種地。二十出頭結了婚,過了不到三年,老婆跟人跑了。他把這歸結於自己太窮,於是就撂下家裡的地,進城打工尋找發財的機會。
沒學歷、沒手藝的他只能做些又累賺錢又少的工作。不過,混了兩年,倒也讓他看出一些門道。
後來,他在一家台球廳打工,認識了老鬼。
其實說認識有些牽強,老鬼愛打台球,經常會過來,但對於他這種小人物,自然是看不上眼的。頂多也就是打發他幫著跑跑腳,買個東西。
但蘇亮嘴甜,會來事兒,每次老鬼來了都哥長哥短地叫著。有時候讓他去買個煙什麽的,他也不要錢,說是孝敬鬼哥。
時間一長,兩人也算熟了,老鬼偶爾也會跟他聊上幾句。
蘇亮不止一次表示想跟老鬼混,老鬼沒答應,但跟他說,早晚有用得上他的時候。
十年前的聖誕節,蘇亮正在台球廳裡上班,突然接到了老鬼的電話,問他有筆錢想不想賺。
聽到這話,蘇亮覺得自己的機會來,當然不會拒絕。
很快,他在台球廳門口坐上了來接他的車。
路上老鬼跟他交待了要做的事兒。
開始蘇亮有點怕,畢竟出了人命。
老鬼跟他說,所有的一切都會安排好,頂多坐個一年半載的牢就能出來。還說,事成之後會給他五十萬。
可蘇亮還是擔心,他怕萬一出不來。
老鬼有些不高興,他說要不是自己的兄弟有案底,這種好事兒還輪不到他,早就都搶著幹了。
五十萬對於蘇亮來說,那可是一筆巨款,吸引力實在太大。於是,他咬咬牙應了下來。
接下來,他被帶到一個民宅裡,有人給了他一把槍,又教他該怎麽說。
經過一夜的練習, 確定沒問題之後,第二天他被送去自首。
後面的事情就跟案卷裡記載得差不多,他按照事先背好的詞“交代”了自己的犯罪經過。
事發路段沒有監控,但有目擊者。經過辨認,也確定了他就是當時行凶的歹徒。
案子很快就結了,移交到檢察院。
之後就有檢察官來提審,核實案情。
但令蘇亮沒想到的是,這位警察官的套路跟之前辦案的警察不一樣,經常出其不意問出一些他沒有準備的問題。
那段時間很難熬,蘇亮每天都坐立不安,每次被提審心都懸在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