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江漁把自己先前的擔憂說了出來:“紅姐去不就行了，你為什麽非把這事兒攬過來呀?”
　柯建元的資料上顯示，他是劉欣東老爹劉昱傑的拜把子兄弟，算得上是昱華路橋集團的元老。
　齊欣東投訴葉展舟的事兒都鬧到省廳去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萬一因為這個，他不配合工作，那不是自找麻煩?
　“蘇亮打死的那個計樂生，你還記得他的工作單位嗎?”葉展舟不答反問。
　“第二建築公司的工程師。”江漁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提這個人，卻還是馬上答了出來。
　隨後她問:“難道柯建元跟計樂生有關系?”
　“你忘了計樂生死的時候正負責工程設計麽?”
　葉展舟這麽一說，江漁才想起來。他們前陣子查蘇亮案的時候就懷疑計樂生的死，可能跟他負責的工程有關。
　兩人查到了市二建當時都有哪些工程項目，後面具體到計樂生是負責哪個，還沒等查就發生了顧正青中毒案。
　那幾個項目當中就有跟昱華合作的，當然那個時候昱華還不是集團，而是昱華路橋工程公司。
　江漁隻想起劉欣東與葉展舟有過結，倒是把這茬兒給忘了。
　“你想借這個機會接觸他們的人?”她問。
　“對啊，這不正好嘛。而且我覺得昱華的可能還挺大。”
　“為什麽?”
　“感覺。”葉展舟把車開得飛快，“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劉欣東那孫子的德性你也看見了，他老子能好到哪去?”
　……呃，雖然江漁並不讚同這個邏輯，但也沒做反駁。
　等到了昱華集團見到副總柯建元，江漁覺得葉展舟的感覺還是挺正確的。
　柯建元五十來歲，個子不算高，卻很健壯。淺灰色的西裝敞著懷，裡面的白襯衫繃得很緊，甚至能隱約看到布料包裹下肌肉的輪廓。
　一抬手，左腕上就露出一塊閃著金光的滿鑽腕表。
　無論是長相，還是舉止，這位柯總和黑幫大哥就只差條大金鏈子。
　“喲！二位警官來了?快請坐！劉秘書，去泡茶！”雖然話說得挺客氣，但柯建元的臉上卻帶著傲慢，說用鼻孔看人都一點不過分。
　葉展舟坐下後並沒有直入主題，而是說:“柯總，你可能已經知道我就是曾經被劉公子投訴的那個警察。但我要先聲明一點。今天來是為了顧正青顧總的案子，跟別的無關。不會借機會找後帳，更不可能為難柯總。所以……你不必那麽戒備。”
　這話說得太過直白，江漁的目光落到了柯建元的臉上，想看看他會如何反應。
　出乎意料的是，他非但沒有對此表示不滿，反而哈哈大笑:“葉警官是吧?有意思！”
　接著又向外招呼了一聲:“劉秘書，去泡點兒好茶！”
　葉展舟抬了抬手:“柯總不用那麽客氣，咱們還是談正事兒吧。”
　“不著急，我先打聽打聽，你以前認識東子?”
　“不認識。”
　“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不認識，你為啥下狠手?那小子胳膊都脫臼了。”
　沒等葉展舟回答，柯建元伸出一隻手來:“別跟我說什麽執行公務之類的話，我柯建元年輕的時候沒少打架，這裡邊的事兒我懂。”
　葉展舟笑了:“柯總，既然你是行家，就應該知道，如果我真下了狠手，劉公子的胳膊可就不是脫臼那麽簡單了。你說是不是?”
　柯建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這兒的保安好幾個都是當過兵的……”
　他眼睛往江漁那邊一撇:“就帶一個小姑娘，萬一起了衝突，你不怕吃虧?”
　江漁冷笑一聲:“柯總，咱們誰都別說大話。你現在叫兩個上來，也不用葉副隊動手，我跟他們比劃比劃，你就知道誰吃虧了。”
　柯建元沒想到被他稱為小姑娘的女警口氣這麽大。
　正欲開口，就聽葉展舟說:“就按她說的辦，不算你們襲警。趕緊打完，咱們好談正事兒。”
　柯建元只是想嚇唬嚇唬人，哪能真叫保安上來。
　他噗嗤一聲笑了:“開個玩笑而已，葉警官還當真了。”
　對方都把話拉回來了，葉展舟不再跟他杠，直接進入了主題:“柯總，今天來是想跟你了解一下顧正青顧總出事那天都發生了什麽。”
　“行，想知道什麽就問吧。”柯建元倒也爽快。
　“那天你們一共幾個人?”葉展舟問。
　柯建元想都沒想答道:“我，支行的老趙，還有就是老顧了。”
　葉展舟露出一個痞笑:“柯總，三個人鬥地主還成，這麻將……難道你們去怡園就是為了三家拐?”
　“嗐！哪能啊！”柯建元左手在留著板寸的腦頂胡嚕了一下，“本來老顧說要帶個朋友去的，可那人有事兒要晚點來，我們就等著，結果後來又說來不了了。這一
晚上，乾喝茶聊天了。”
　“柯總，喝茶喝到夜裡，這話你自己信麽?”葉展舟唇角依然盈著笑，“你不想把那個人說出來，這事兒我理解。我也不非得知道他是誰，也不問那天晚上你們的談話內容，你講講顧總從進包間到被抬出去這個過程就行。回去我也好有個交待不是?”
　柯建元聞言微怔，隨後哈哈大笑:“看來葉警官也是個明白人，那我就講講。”
　他所說的跟之前了解到的基本上差不多，四個人在包間裡打牌談事情。到了十一點多，讓服務員上了些點心，還開了瓶紅酒。
　顧正青說頭有點兒疼，沒喝酒，隻吃了點甜品。後來他去了趟衛生間，回來後臉色就不太好。
　“當時我還說老顧，別一天守著個年紀漂亮的媳婦就忘了自己多大歲數，得節製。”柯建元毫不避諱地說，“我們倆多年的交情，說話很隨便。可那天他皺個眉頭，我還納悶呢，這家夥今兒個臉怎麽這麽酸?正想著，就見他突然往旁邊一歪，整個人倒在沙發上。我趕緊過去，一看他臉都青了。”
　他邊說邊往前挪了挪，坐直了身子:“當時我還算沉著，老趙嚇壞了，說話音兒都變了。我趕緊把服務員叫進來幫忙，他們經理很快就到了，給急救中心打了電話。我又用老顧的手機通知了他老婆，跟著把人送去了醫院。”
　又是歎氣之後，柯建元說:“後來，我看也沒我啥事兒，就走了。現在想想真後悔，應該再等等送老顧最後一程。”
　“你把顧總送到醫院，又等了那麽長時間，也算是盡了心了。”葉展舟讚歎道，“柯總仗義啊，不象有些人，一看出了事兒跑得比兔子都快。”
　“嗐！這不是碰上了嘛。”柯建元擺了下手，然後問道，“我聽說老顧是讓他那個小媳婦給害死的，這事兒是真的不?”
　“你聽誰說的呀?”葉展舟反問。
　“這網上的消息都滿天飛了，也沒見你們警方出來辟謠不是?”柯建元拿出煙來。
　葉展舟也沒客氣，跟他各點了一支:“網上一天到晚那麽多消息，挨個辟謠我們就不用乾別的了。”
　“那到底是不是呀?”柯建元繼續追問。
　葉展舟伸胳膊把煙灰彈進煙灰缸:“我要是知道是不是，今兒個還來這兒幹嘛?”
　“哦！明白了。”柯建元靠回到沙發上，“還沒破案呢，需要找證據，是吧?”
　葉展舟沒吭聲，江漁卻是挑了挑眉:“柯總能提供線索?”
　柯建元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問，微怔了下說:“我哪有什麽線索。江警官不是懷疑我吧?”
　“別誤會，”江漁笑了笑，“我看柯總好像對這個案子挺關心的，以為你知道些什麽。”
　柯建元一聲長歎:“我和老顧那可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他這一沒，我就少了個朋友，當然想知道是誰乾的了。”
　“柯總，你和顧總是通過業務往來認識的?”江漁問。
　柯建元擺擺手:“我們公司是做路橋工程的，跟他怎麽可能有業務。我倆是在朋友聚會上認識的，這一晃也有十幾年了。”
　“說到這兒，我倒是有個問題想向柯總請教。”江漁好奇地問，“你們公司是不是主要做公路建設之類的業務?”
　柯建元解釋道:“我們不僅僅從事公路、橋梁、隧道的施工，市政工程也是主要的業務范圍。另外象是機場、港口、輕軌這些土木工程，我們也都能做。”
　江漁邊聽邊頻頻點頭:“原來你們公司能有這麽多項目呀，看來是我理解得太片面了。”
　“俗話說隔行如隔山，不知道也正常。”柯建元笑道，“二位警官要是有興趣，可以去我們公司的宣傳部看看。”
　葉展舟推辭道:“耽誤柯總這麽長時間，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還得感謝你的配合。”
　“這要是換成別人來，我還真不一定能配合。”柯建元又拿出煙來，“說實話，葉警官，我覺得你當警察有點兒屈才了，要是乾點別的，肯定更有發展。”
　“柯總，瞧你這話說的，要是不當警察，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乾點什麽。”葉展舟接過煙，給兩人都點上，“有時候我真挺羨慕你們這一代人，趕上好時候了。”
　柯建元苦笑:“嗐，哪有你說的這麽容易。你光看著我現在的風光了，不知道我是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的。”
　“反正也是，幹什麽都不容易。”葉展舟點頭表示同意，隨即把煙掐滅在煙灰缸裡，“行，今兒個就到這兒，不耽誤柯總時間了，等有機會咱們再聊。”
　“我這兒一天也沒什麽事兒，有空你就過來坐會兒。”柯建元跟著起身，那熱情勁兒已經跟他們剛來的時候判若兩人。
　對此江漁很是不解:“明明把話說到那個份上，他怎麽反倒客氣起來了?”
　葉展舟把車子並入主道:“他就是那種人，你越客氣，他越不把你當回事兒。你強硬點吧，他倒高興了。”
　江漁唇角抽了抽:“這人怕不是有什麽大病吧?”
　葉展舟不以為然:“但是跟這種人得拿捏好尺度，一味玩橫的也不行。”
　“我還以為得一扛到底呢！”江漁嘁了一聲。
　“你怎麽又不用腦子?”葉展舟斜了她一眼，“是不是以為我真能讓你單挑兩個退伍兵?”
　“……呃，我還真做好準備了。”江漁捏了捏拳頭。
　“我在你心目中就那麽渣嗎?！”葉展舟有些惱火，就算是他自己去拚命，也不可能把小丫頭推出去。
　見把人氣著了，江漁笑嘻嘻地說:“我的意思是，已經做好抬腿就跑的準備了。”
　“少跟我嬉皮笑臉。”葉展舟被她氣樂了。
　“你怎麽知道柯建元是什麽脾氣?”江漁問。
　“這類人我見得多了。”葉展舟斂去了笑意，“他不是很聰明的那種，就算是出生入死，跟人家成了兄弟，也只能聽命於人。但也正因為他不夠聰明，而且心甘情願為兄弟效命，所以才能有今天。”
　“不然早就被除掉了，是嗎?”
　“或者是他除掉別人。”
　江漁聯想到了他的特勤經歷，那段時間他就生活在這類人當中，每天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
　這讓她不免有些心疼，側過身來
:“你以後離這種人遠一點兒。”
　葉展舟聽聞立即明白她指的是什麽，唇角緩緩地勾了起來:“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那種機會的。”
　他突然話鋒一轉:“從今天柯建元的表現來看，我覺得計樂生當年負責的項目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公司的。”
　江漁略一思忖，說道:“因為在某些問題上產生了分歧，或者是有利害衝突，必須要除掉他。所以，蘇亮去製造事端，借機殺了計樂生?”
　“還有一種可能，真正的凶手不是蘇亮。”葉展舟說。
　江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是替人頂罪?”
　“目前這些還都只是猜測，不管是什麽原因，總之跟利益相關。”葉展舟伸出右手，在她的手上拍了拍，“這事兒不能急，等有時間好好查查昱華集團。今天也算是跟柯建元認識了，以後找機會跟他聊聊，沒準兒能問出點兒什麽。”
　“要不還是……”
　“別總擔那些沒用的心，對付柯建元，我還是有把握的，半點危險都沒有。”
　“你得答應我，不管到什麽時候，都不能冒險。”
　江漁知道自己強不過他，隻好退而求其次，提出了這個要求。
　“放心，我才不會拿自己開玩笑呢。”葉展舟呲出一口小白牙，“要不然，我媳婦得多傷心啊！”
　技術科和檢驗鑒定中心加班加點，一份份檢驗報告很快就到了一隊的辦公室。
　石浩拿著一份新的報告跑進來:“出來了！出來了！”
　“誒我說你這孩子，被狗攆了怎地?”老楊一手擋在身前，護住了剛接滿水的杯子。
　“查出來了！”石浩揚著手裡的那頁紙。
　葉展舟剛進門就聽他在嚷嚷，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東西:“我看看，查出什麽玩意了?”
　“茶葉，裡面有洋地黃！”石浩激動地說，“能導致心動過速，再配合顧正青吃的那種降壓藥，這才要了他的命。”
　“哪兒的茶葉?他辦公室櫃子底下的嗎?”葉展舟問。
　“對，就是那裡的。”石浩連連點頭，卻又突然問道，“葉副隊，你是怎猜到的?”
　他們在檢查櫃子的時候，在櫃底的地面上找到了一些散碎的茶葉。但帶回來的樣本並不止這一份，還有其他罐子裡的茶葉。
　“不是猜，是事情明明在那兒擺著。”江漁幫忙解惑，“茶葉灑了，正常情況下應該是馬上把地上的清理乾淨。但拿走茶葉罐的人當時太過慌亂，來不及清理，直接推到了櫃子底下。那個櫃子的底邊跟地面的縫隙很小，他以為不會被人發現，過後也就沒再管。”
　“指紋對比結果呢?”葉展舟問。
　老楊答道:“之前就出來了，除了顧正青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助理張博，一個是總裁辦的秘書，是個女人，叫劉舒雅。”
　葉展舟微一點頭:“給苗偉打電話，讓他們把林碩控制起來，我這就過去。”
　“怎麽是林碩?不應該是那個叫劉舒雅的女人嗎?”石浩不明所以，可是葉展舟和江漁已經出了辦公室。
　……
　顧氏集團二十一樓，其他員工都集中在一間小會議室裡，辦公區只有林碩坐在一張椅子上，被兩個警員看守著。
　他身子挺得筆直，下頜微收，雙眼毫無波瀾。但是，從他放在膝蓋上攥緊的手卻能看出，他現在的心裡並不象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警官，為什麽限制我的自由?”他抬起眼，看向站在他斜前方的警員。
　見對方並不理會，又把目光轉向另一個來回踱步的:“你們總得給個理由吧?”
　“讓你呆著你就呆著，哪那麽多廢話！”向光明從不遠處的辦公桌邊直起身來，斜睨了他一眼，“不想呆著也行，那就說說你都幹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乾……哦，也不能這麽說。”林碩又露出了他慣有的微笑，“確切的說法是，我每天除了正常工作，沒有其他不該有的行為。”
　“還咬文嚼字上了。”苗偉拿起放在辦公桌上套著證物袋的手機，幾步到了他面前，“來，解鎖。”
　“憑什麽查看我的個人隱私?”林碩斂去了笑意。
　苗偉唇邊露出一抹譏諷:“就憑你有嫌疑唄。”
　他把手機往前遞了遞:“不會是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林碩並沒有接手機，他錯開對方的視線:“手機裡有公司的文件，屬於商業機密，泄露了，我是要擔責任的。”
　“說到責任，我勸你還是先考慮考慮法律責任。”苗偉拎著證物袋的一角，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以為不配合就不能解鎖了?現在是給你機會，別不珍惜。”
　“我可以給你解鎖，但如果裡面沒有你想要的東西，是不是就能放了我?”林碩問道。
　“不能。”向光明來了脾氣，“你特麽少在這兒嘰嘰歪歪，等下有你好看！”
　林碩垂下目光，任憑別人再說什麽也不作聲。
　就在向光明帶著人繼續檢查他的工位時，葉展舟和江漁到了。
　林碩依舊低著頭，葉展舟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對向光明說:“不用找了，我知道東西在哪兒，把人帶回去吧。”
　這一句話讓林碩倏然抬起了頭，滿臉不可置信:“不可能，你不用在這兒詐我，什麽東西都沒有。”
　“如果真的沒有，你就不會這麽說了。”葉展舟終於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臉上，“等到了局裡，所有的證據都會擺到你面前。不過……如果我是你，不會等到那個時候。”
　林碩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想問卻又沒敢問。
　葉展舟勾了勾唇角:“你的事兒是大是小，全看你怎麽做了。合謀殺人也是故意殺人罪，毀滅證據就不同了。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態度好的話會更輕，甚至連牢都不用做。孰輕孰重，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他不再看林碩，揮揮手讓人把他帶走。
　林碩剛想掙扎，被向光明搡著肩膀推了出去。
　苗偉等人走了之後問:“東西在哪兒?”
　見葉展舟攤了攤手，他嘴角抽了抽:“還說不是在詐他?”
　“兵不厭詐嘛。”葉展舟笑了笑，“你們到了之後，沒給他單獨呆著的時間吧?”
　“沒有，所有人都集中在會議室，咱們的人看著呢。”苗偉說道，“現在可以放了吧?剛才就有人叫囂要去投訴，說咱們限制了公民的人身自由，影響公司正常運轉。”
　“趕緊放，趕緊放！”
　葉展舟話音剛落，江漁已經快步跑了出去。
　苗偉挑了挑眉:“喲！這是怕你再被喬副局叫去訓話吧！”
　葉展舟嘿嘿一笑，不置可否。但從他臉上的笑意就能看出，心裡一定是美滋滋的。
　……
　林碩被帶到了市公安局，一路上他都很忐忑，仔細思索著該如何應對。
　令他意外的是，到了地方，他並沒有被帶進傳說中的審訊室，而是被關進了一間小屋子。
　房間很小，沒有窗。除了靠牆一排固定的坐位，別的什麽都沒有了。
　牆面和坐位都做了軟包處理，就連門也不是想像中的鐵欄杆，看起來更象是硬塑之類的材料。
　林碩坐下，腦袋靠著後牆。
　進來的時候他看得清楚，這一排通道兩邊都是類似這樣的房間。也不知道是隔壁還是隔壁的隔壁，有人在嘰裡咕嚕念叨著什麽。好像是某地的方言，聽不懂。但從語氣上判斷，象是在罵人。
　林碩閉上眼睛，靜靜地等著來人帶他去審訊室。
　可是除了那個不停罵人的家夥，他再沒聽到有別人進來的聲音。
　又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走廊盡頭終於有了動靜。林碩睜開眼睛，卻發現並不是提審，而是有人送飯。
　進來的時候是下午，看來自己已經在這裡坐了至少兩三個小時。
　罵人那位終於說了普通話，可依然是咒罵，抱怨吃的不好，沒有葷腥。
　林碩中午就沒吃飯，現在卻依然沒有胃口。
　他問送飯的人什麽時候會提審，對方象是沒聽到他說話一樣，毫無反應地把飯一放就走了。
　林碩猜測，警察是不是沒有找到證據，所以才一直沒有對他進行審訊?
　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那個大個子葉警官說得那麽篤定，而且現在是法制社會，如果沒有證據，警察也不敢隨便就把他抓進來吧?
　走廊裡的燈光投射在地面上，一條條筆直的暗條和自己的影子相互交錯，就象是一個人被關在鐵籠中的剪影。
　不，不是象，自己現在已經失去了自由，雖然處在一個軟包的環境當中，但跟關在籠子裡又有什麽區別?
　一隊辦公室裡，葉展舟把江漁面前剩了三個小籠包的餐盒拿過來，推了推桌子上的湯碗，示意她把湯喝了。
　江漁有些犯愁，一屜小籠包是八個，她吃了五個已經算是創歷史新高。這碗素燴湯裡料放得很足，她已經喝了三分之一，再喝非得把肚皮撐爆不可。
　李昊天掛了內線電話，說道:“葉哥，羈押室那邊說林碩已經開始滿屋溜達了。”
　“估計撐不了多長時間。”葉展舟咽下嘴裡的包子問，“證據都準備好了麽?”
　“早就完事兒了。”李昊天拍了拍辦公桌上的文件夾，“只等老大一聲令下，咱馬上就能出發。”
　趁著兩人說話的工夫，江漁把湯碗蓋上，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雖說浪費糧食可恥，為了少吃一點，她還是決定做一把無恥之徒。
　這點兒小伎倆最終還是沒逃過葉展舟的眼睛，他歎了口氣，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一起吃飯這麽長時間，你這份量一點沒長，我都胖三斤了。”
　“我也長了好不好?前天上秤都九十七了。”江漁頗為得意。
　葉展舟冷哼一聲:“你怎麽不披兩條棉被再稱呢?”
　裹得裡三層外三層，羽絨服還是長款的，還好意思顯擺。
　“反正我一點都不瘦。”江漁對自己的身材還是比較滿意的，至少該長肉的地方都長了。
　一陣鈴聲打斷了兩人的竊竊私語，葉展舟掏出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江漁把餐盒裝好，和李昊天一起出去扔垃圾，又順便去看了羈押室的監控，發現林碩果然很煩躁的樣子。幾次走到門口，猶豫一會兒又轉回去，期間還時不時抓幾下頭髮。
　兩人回到辦公室，葉展舟已經在自己的隔間裡，電話卻還在繼續。
　李昊天嘀咕了一句:“跟誰講話呢，這麽長時間?”
　“好像是那個顧大小姐。”老楊推了推老花鏡，“可不是我想偷聽啊，是展舟自己說話聲太大。”
　“就應該聽！”李昊天說道，“雖說葉哥不是那樣的人，但架不住現在有些女人就象蒼蠅似的，不得不防，你說對吧，小江?”
　自從碰頭會上鬧了那麽一出，兩人的關系在大家夥面前就算是捅破了窗戶紙。
　既然這樣，江漁索性也不藏著掖著了。她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俗話說蒼蠅不叮沒縫的蛋，只要蛋沒縫，再多的蒼蠅也無所謂。”
　“小江說的對。”老楊點頭讚同，“就象我老伴兒，一起過了二十幾年，她從來都不會看著我。反過來，咱知道分寸，自己主動做到潔身自好。”
　“那是嬸子不屑於看著你吧?”李昊天呲笑。
　老楊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瞪眼道:“我年輕時那也是帥小夥一枚好麽?當年轉業軍人在婚戀市場很受歡迎的。”
　江漁抿著嘴笑:“對，雖然老楊同志沒當過志願軍，但也是最可愛的人。”
　“說什麽呢，這麽熱鬧?”葉展舟終於打完電話，拿著杯子從裡面出來。
　“哦，剛才我跟昊天去監控室了。”江漁直接轉移了話題，“林碩看起來很焦躁。”
　正說著，內線電話又響了。
　李昊天過去拿起聽筒，片刻後收了線，唇角露出笑來:“林碩要求見葉哥。”
　“不急，讓我再想想。”葉展舟去接了水，又返回了隔間。
　“想什麽?”李昊天看著他的背影，問旁邊的江漁。
　後者攤攤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
　林碩本以為自己很快就會被帶出去，可是他叫了兩三次值班警員，得到的答覆都是讓他再等等。
　直到隔壁操著外地口音的罵聲轉移到他的身上，才有警員過來打開了他這間的門。
　審訊室比他想像的要好很多，整個房
間可以用纖塵不染來形容。
　只不過跟羈押室一樣沒有窗，讓人覺得有些壓抑。
　警員把他帶到審訊椅邊，按了他的肩膀讓他坐下。
　卡塔一聲，椅子前面的擋板被扣上，林碩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穩了穩心神，發現帶他來的警員已經站到了他的身後，連忙回頭問:“警官，葉警官什麽時候能來?”
　“等著吧，葉副隊忙完就能來。”
　“那還要多久?”
　警員居高臨下地睨著他:“你以為葉副隊專門蹲在門口等著隨時被你招喚?”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想把知道的告訴他，這樣也能爭取時間，早點兒破案不是?”
　“要是真這麽想，一會兒葉副隊來了，你也別等他問，知道什麽全都主動說出來。”
　林碩忙不迭點頭:“我肯定都如實說。”
　他話雖這麽說，等到葉展舟和江漁坐到對面的時候，又有些猶豫了。
　不是他想反悔，而是怕萬一說出了警方還沒掌握的事，自己豈不是吃虧了?
　葉展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指了指身後牆面上的字:“有人歪曲這幾個字的意思，估計你也聽過。但我現在想告訴你的是，坦白交代你所做過的，以及知道的一切，你才有機會回家過年。”
　敲了敲面前的文件夾，他又說:“看到了嗎?在這個東西打開之前，你所說的一切都是主動交代。一旦我把它打開……”
　修長的手指停在文件夾上，後面的話卻沒有繼續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