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在半甲衛的基地急救室內,雲柔正在被搶救著。
江生蹲守在門口,為的是希望能在有人進出的時候望一眼裡面雲柔的情況,但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屋內的搶救是否順利。
不安的情緒充斥大腦,他蹲在地上煩躁的抓著自己的手腕,絲毫沒意識到他正握著手腕上被自己抓出的傷口。
“給,擦擦身上的血。”雷烙走過來,扔給他一條濕毛巾毛巾。
“謝謝。”江生接過毛巾,用力擦拭身上已經乾掉結塊的血液。
雷烙掏出一根拇指粗細的卷煙,叼在嘴裡,邊用火柴點燃邊說道:“我剛回去你住的地方了,牆上和地板上的血已經清理乾淨了,壞了的門也修好了。不過難說會不會有人在我們送雲柔回基地的時間看到到房間裡大片血跡的,現在回去可能會比較麻煩,你還是在這兒待幾天吧。”
“嗯。”江生答道。
“還有,抱歉了。”雷烙吐出一口濃煙,這句話說完就偏過頭不再看江生。
“為什麽?”江生有點搞不懂雷烙為什麽突然道歉。
雷烙:“昨晚出事的時候,我打了你一拳,是我當時衝動了。”
江生:“當時我殺了你的同伴,你這麽做是應該的。”
雷烙:“是差點殺了,雲柔不會有事的。”
江生感覺到他這句話的語氣不是在安慰誰,而是百分百的確定雲柔不會有事。
雷烙:“既然她沒事,那我就不該對你動手,畢竟你的事是她全權負責的,而且她也讓我在原地待命。”
江生摸了摸還有些腫的右眼說道:“那就向她道歉吧,我還要謝你這一拳讓我清醒多了。”
雷烙看向急救室的門,說道:“你清醒可不是我的功勞,是她的功勞。”
江生點了點頭,沉吟了好一會兒,問道:“你們到底是做什麽的?”
雷烙:“我們?半甲衛嗎?”
江生:“嗯。”
雷烙:“大概是,病友互助會一樣的民間組織?”
這個回答讓江生一愣:“病友?”
雷烙:“對,我和雲柔,甚至是你都生病了。”
江生:“什麽病?”
雷烙:“侵蝕病,一般都把它叫做侵蝕,大部分人認為這是不明力量侵佔改造人身體和精神的現象。教會則是把它當做個體的原罪,而我們認為他是妨礙人正常生活的疾病。你怎麽看?”
江生想都沒想就回答道:“我認同你們的說法。”
雷烙:“我想也是,不過可惜,咱們這種說法是小眾的。”
江生:“想到了,是因為這個病帶來的力量?”
雷烙:“沒錯,對大多數人來說,他們獲得了有一點小副作用的超能力。”
江生想了想這段時間他的經歷,不停冒出來的殺戮衝動,逐漸被殺意淹沒的理智,自己變得越來越陌生,讓自己都害怕,最後讓他不得已用鐐銬將自己鎖在屋裡,並且準備好最後的手段。這可不能說是‘小副作用’。
江生:“既然這個叫半甲衛的是病友互助會,那你們能治好我的病嗎?”
雷烙斬釘截鐵道:“治不好。”
江生:“我想也是。”
雷烙:“失望了?”
江生:“沒,只是感覺有點可惜。”
雷烙:“那要加入我們嗎?”
江生期待地看向了急救室的門,回答道:“再想想。”
雷烙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地在走廊的窗邊抽完了煙,
衝江生揮了揮手,邊走邊留下了句“別太自責,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糟。” 走廊裡就剩江生一個人,他癱在地上,背靠著牆,不知在想些什麽。
此時一牆之隔的急救室內,一個扎著馬尾穿著白色長袍的女人正背對著病床站立。
她的面前放著一大堆形狀各異的瓶瓶罐罐,還有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材料,燒焦的木材、帶血的骨頭、枯萎的植物、發光的石頭……
她熟練的從一些材料上刮下一點粉末,放在天平上承重,取出需要的重量後,再加入幾種液體後,將材料混合。
沒過多久,幾種材料就在她的手上就多了一小杯無色的液體。
她拿著杯子轉身面向病床,雲柔正躺在病床上,雲柔脖子上的傷口已經愈合,隻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傷疤。
看起來致命的幾道外傷已經治好了,但雲柔缺遲遲不醒,更嚴重的是,包裹她左邊身體上,本應形成鎧甲的液體像是正在沸騰一樣。
雲柔躺在病床上,臉上的表情不停變換,如同陷入夢魘一樣。
白袍女子將手中那杯無色藥液抹在雲柔的額頭上。
雲柔的表情變得舒緩,但還沒等白袍女子放心, 雲柔的表情突然變得痛苦,身體也開始不停的抽搐。
白袍女子趕緊將手邊一塊乾淨的毛巾塞進雲柔的嘴裡,防止她在抽搐中咬到舌頭,同時解開雲柔的衣領和內衣的扣子,確保雲柔能呼吸順暢。
過了許久抽搐才停止,但雲柔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平靜。
白袍女子確定沒有她能做的事了,雲柔還沒醒來的原因是侵蝕病。
雲柔明明是他們中侵蝕病的症狀最不激烈的那個,此刻劇烈的表現卻是頭一次。
雲柔的侵蝕病是「窺視」,天生失明的她,竟然在出生時就被侵蝕。
上天奪走了她看見光明的能力,又惡作劇般給了她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的能力。
「窺視」讓她能看透別人的內心,當然這種“看”不是正常意義上的看,更類似於體會。
她能身歷其境的體會到,被她窺視的人在經歷某件事時的感受。
她能聽到對方聽到的聲音,能嗅到對方聞到的氣味,能品味對方嘗到的味道,能感受對方身體感受的觸感,甚至是當時對方出現的第六感,和他們所有的情感、情緒變化。
但依舊看不見對方的眼中看見的事物,侵蝕並沒有給她的世界帶來光明。
更惡劣的是,她窺視不到對方的喜悅、幸福這樣正面的部分。她能體會對方的辛酸、悲傷、絕望,她能切身的體會對方經歷的黑暗,但也僅限於黑暗。
侵蝕給天生失去光明的她看見更多黑暗的能力。
這就是她的侵蝕病,無盡的黑暗,漫長的痛苦,但並不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