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知久長。
當此地異象如怪力亂神一般,出現又消失之後,那逃難的百姓還得繼續前奔,再是驚駭世俗的神怪,也比不上溫飽,避難帶來的生存更為觸手可及。
夜深,人便靜。
一個時辰前還如神魔戰場的那條泥濘小道上,此時已是漆黑難辨,遠處那一堆堆的戰火也快要燃燒待盡。
夜風漸平熄,平地起寒氣。
黑鴉早被魔王的吼聲震死,遠循而逃的野犬三四條,又受不了饑餓,戰戰兢兢地跑了回來,加上此地此時寒氣上湧,還有點顫顫抖抖,極為滑稽。
一堆像是焚燒之後的灰燼突兀地出現在道路的中間,雖然夜黑難明,但仍然可見這灰燼,極為漆黑,還伴隨著一股腥臭異味。
那三四條野犬竟然極為人性化的露出失望之色,顯然這冒著生命危險來找吃食,恐怕又要泡湯了。
領頭那條野犬斜斜地看著身後一隻體形偏瘦小的野犬,準備等會好找機會下嘴,吃掉,應該夠支撐明天。
“呼”,平地起卷風,一陣帶著呼聲的風吹過,幾條野犬嚇的一顫,如臨大敵。
那堆灰燼被一點點吹散,同時被吹走的,還有那一股股腥臭之味。
漸漸地,一副如玉脂般的身體露了出來,這一瞬間,竟有濃濃鮮香之氣散於空中,又被風吹散。
那是一副如瓷無瑕的身體,平靜地卷縮在那裡,身體有輕微起伏,可見還活著。
卷風變輕,身體受冷哆嗦了起來。隨後一聲呢喃響起,手指,手臂,腳,腿都動了起來。
遠處流著口水的野犬也興奮了起來。不約而同往那副身體,哦,不,是那道美味奔了過去。
無臣幽幽轉醒,坐了起來,才發現全身裸體,要不是天色漆黑,怕是早就羞得不得了,即使這樣,他也不好意思起來,到處摸索,想找到自己的衣物。
“吼!吼!”興奮的吼叫此起彼伏。
無臣大驚,舉目四望,奈何天色太暗,什麽都看不到,憑著感覺和那驚心的吼叫,無臣也知道危險來臨。
幾個呼吸,待離得近了,無臣也模糊能看清,不由大驚失色,幾隻野狗,如貪婪又饑餓多日的野獸,強大而恐怖。
由不得無臣有什麽動作,他剛反應過來,領頭的那隻野狗飛起一撲,張開流著唾液的長嘴咬了下去。
“哎呀!媽呀!”無臣爬起來就跑,完全不識路向何方。此時,倒是不計較自己還是全身裸體了,哦,不,是裸奔!
“哎喲!”
“吼吼!”漆黑難辨,無臣被嵌在地上露出半頭的石頭絆了一下,跌了個狗吃屎,痛的大叫一聲。
後面的三四條野狗卻是能夜視如常,大叫不斷,終於可以狗吃食了。
無臣趕緊轉身,領頭的野狗一嘴向無臣咬去。
無臣條件反應般的雙腿一開,那野狗剛好咬空,不過卻是離無臣的檔下只有兩三寸。
無臣冷汗直流,“我的乖乖!啥你都咬啊!滾開!”無臣一腳踹在野狗的頭上,捂著檔下接著跑,不過,有著這摔得一跤的空檔,另外幾隻野狗也是撲了上來。
“哎呀!嘶!”一隻野狗咬住了無臣的右腿,痛入骨髓,後者倒吸一口冷氣。
另外幾隻也就勢一撲而上,都咬了上來,無臣被拖倒在泥地上,幾隻野狗不分你我,一隻咬一處不斷撕扯,無臣身上鮮血直流,右腿上已經被那隻野狗咬掉了一塊肉,正在狗嘴裡不斷變碎。
無臣“啊啊”大叫,痛的快要昏厥,“啊”,慘叫的聲音再次提高,左臂上也被咬掉了一塊。
人的身體在巨痛之下,神經會承載超負荷的痛楚,如果到了極限,那便會停止承載,人也就會休克,也就是昏厥。
無臣此時便是如此,只是,就在無臣將要昏撅之跡,他的腦袋裡卻是不斷有絲絲清明存在,無論身體如何疼痛,那絲絲清明都如神奇的神藥,即讓無臣保持清醒,又能緩緩解身體的巨痛。
只是人一旦陷入昏厥,便會不知疼痛,而無臣這一直清醒著,不斷感受著血肉撕咬之痛,也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
人又是奇怪的生物,看似渺小,但若是能激發潛力,那便是巨大無窮。
鑽心的巨痛讓無臣掄臂奮力一揮,一隻野狗便摔了開去,可另外幾隻撕咬的更加用力。
無臣看準咬在腿上的那隻野狗,彎腰抓住它的皮毛,張嘴就咬了上去。野狗吃痛大叫,松開了狗嘴,瘋狂地彈跳,想掙開無臣,可後者此時已是陷入瘋魔,為了活命,哪還管你是什麽,拚命咬在那隻野狗的後脖子上。
無臣嘴裡已經傳來了腥臭血液的味道,他也不管,隻管拚命往嘴裡吸。
這隻野狗更加瘋狂,大聲嘶叫。另外幾隻野狗再次撲了上來,咬在了無臣的身上,其中一隻已經咬在了左肩,鋒利的牙齒深入血肉,卡在了骨骼之中。
無臣痛的“嗚嗚”直叫,但奈何硬是不松口,由於吃痛,反而吸咬的更加用力。
腦中那絲絲清明再次傳來,無臣抱著那隻野狗就地一滾,掙脫了另外幾隻野狗的撕咬,雖然扯掉了肩上的一塊肉。
手中的那隻野狗也偏著脖子想回咬無臣,可無臣的雙手如鉗子般牢牢抓住它的上半身,那隻野狗縱然拚命掙扎,亦是徒勞。
見就地一滾這招湊效,無臣便死死抱住那隻野狗,不斷在地上滾來滾去,後背被地上的石子,硬土,草根劃出了道道血痕,仍不知疼痛。
手上抓著的野狗還可以護住自己的肚子和檔下。
“咕嚕!咕嚕!”無臣盲目地在地上滾來滾去,嘴裡也不停地吸著那隻野狗的血液,那隻野狗此時的叫聲已經變成了哀鳴,求生的反應,其實所有生物都一樣,陷入疼痛會大叫,血液流失會虛脫。
這隻野狗終於是變緩了掙扎的力度,顯然已經是失血過多,體力不支。可無臣卻是毫不放松,吸吮的力度不減,反而因為那隻野狗將要虛脫,而有更多的力氣吸咬。
“嗷嗷!”另外幾隻野狗見久久不能咬住眼前的食物,而自己的同伴就將要被咬死,不由獸性大發,一隻隻仰天長吼,這一刻竟如野狼一般。
只是無臣,卻依然不放過手上那隻野狗。
漸漸地,那隻野狗終於還是因巨痛和失血過多而停止了掙扎,吊著一口氣軟了下來。
而無臣直到實在吸不出血了才松開嘴,吐出一嘴狗毛,只是抓著野狗的屍體始終不放。
剛剛放松,另外幾隻野狗大吼過後紅著眼睛一撲而上,可能是喝多了狗血,無臣感覺此時腹部燥熱難當,急於發泄。
擰起手中的野狗砸向左邊的一隻,又掄回砸向前邊,兩隻前撲的野狗均被砸倒在地上,打了個滾又撲了上來。
在這個空檔,無臣丟下手中的野狗屍體,繼續前跑。
只是,此時的無臣,無論是臉上,身上,手臂,腿上,都是血,活脫脫一個血人。早已不如剛才那般潔淨如瓷。
剩余三隻野狗自然緊追不舍,拋下同伴,“吼吼”大叫著。
一人三狗,在這漆黑的泥濘道上,上演了一場淒厲血腥的人獸追逐戰。
人只要一拚起命奔跑起來,那是連野狗都自歎不如,明明只有兩條腿,可有四條腿的野狗卻硬是追之不上,幾次臨近,眼瞅著嘴裡要吃著肉了,卻總是咬了個空。
寒冷的夜晚,野狗早已吐著舌頭,哈氣成霧。而反觀無臣,一心隻想快跑,免得再次被野狗撕咬,隻為活下去,信念單一,動力專一,卻顯得越跑越有勁。
只是,與常年靠奔跑覓食的野狗相比,凡人,最終還是跑之不過的。